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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威利不可能觉得《唐·乔凡尼》冗长乏味。这部歌剧永远是音乐的仙境,在那里时间停止了,整个世界都溶化入了纯洁的美之中。今天晚上他却感到莱波雷洛是个粗俗的小丑,那个男中音歌手是个嗓子沙哑的老人,泽莉娜是个只会尖叫的业余演员,整个情节令人生厌。在他喜欢的咏叹调唱到一半时他瞪大眼睛看了看手表。终于演出结束了。“妈妈,”当他们走出休息厅来到满是雪泥的街道上时,威利说,“我一个人再在城里转一会儿行吗?回家后再去见你。”
她的脸色表明她心里非常明白,而且非常担心。“威利——我们的最后一个晚上?”
“我不会晚的,妈妈。”如果她反对,威利感到他会把她硬塞进出租车里。她一定看出来了,因为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亲爱的,玩个痛快吧。”
威利走进格罗托俱乐部时,梅正在演唱。他站在吧台旁边,看着四周一张张转向歌唱者并洋溢着赞赏之情的男人的脸,心里充满了苦涩。演出结束后找不到坐的地方,梅拉着威利的手领着他到了她的更衣间。这间闷热的橱柜似的房间里明亮的灯光刺得威利直眨眼。他斜靠在化妆台上。梅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洋溢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温柔的内在魅力,和她殷红的脸庞、白皙的双肩以及从紧身演出服上方半露出的丰满的胸脯是截然不同的。
“上次有件事我没跟你讲,”威利说,“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他向梅详细地讲述了哗变和调查的情况。使人感到他在忏悔似的,他越讲越起劲。梅静静地听着。“你要我说什么,威利?”他讲完后梅问道。
“我不知道,梅。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做?将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今天晚上来就为这个?就为了给我讲这件事?”
“我想让你了解这件事。”
“威利,我对海军了解不多。但是我似乎觉得你不必做任何事情。海军是一个相当精明的机构。他们不会因为你们挽救了自己的舰艇反而宣告你们有罪。充其量,你们是出于好意犯了判断性的错误。那不是犯罪——”
“那时是哗变,梅——”
32
凯恩舰哗变VI 军事法庭
33 军事法庭——第一天
“呵,见鬼。你以为你算老几,弗莱彻·克里斯琴?你们给奎格戴镣铐了,把他放在小艇上在海上漂流?你们拔出刀枪威胁他啦?我认为他疯狂了,不管医生说什么——古怪极了。威利,亲爱的,你不可能哗变——甚至连你的母亲都不敢违抗,更不用说一艘军舰的舰长了——”
他们两人都小声地笑了。虽然梅的判断性意见和威利的母亲一样,但是它使威利感到有了希望并且很开心,而他母亲的意见似乎是感情用事并且有些愚蠢。“很好,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把我的痛苦压在你的身上——谢谢——”
“你什么时候动身。”
“早晨7点钟。”
梅站起身,拉上了门栓。“世界上最嘈杂的音乐人在这儿演出。”她走到威利跟前,伸出胳膊搂住他。他们相互长时间的,盲目地,狂野地吻着。“好了,”梅说,推开了他的胳膊。“在今后的一生中都要记住这次吻呀。你得走啦。我发现有你在我身边使我很伤心。”她开了门,威利走了出去,穿过推推搡搡跳舞的人群来到街上。
他仍然丝毫不明白他为什么真的到这儿来了。他责怪自己竟然将迟来的欲火粗鄙地伪装成需要听取意见。他无法认识到凡是丈夫有要事和妻子商量时都有这种冲动。
第二天威利乘坐的飞机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准时起飞了。在飞机升空的时候,他的母亲在游客通行道上炫耀地向他挥着手。威利俯瞰着曼哈顿的大楼,想找到伍德利旅馆,但是它已消失在市中心区昏暗的建筑群中了。
《海军法庭与审判团》一书开头第一章就令人沮丧,标题为“指控与说明”。全书只有123页,还不到一本25美分的侦探小说的一半长。而在这不大的篇幅中“海军”一书论述了军人可能犯的各种最严重的过错、不道德行为、愚蠢行为和罪行。该书从发动哗变讲起,最后以非法使用蒸馏装置结束。中间讲述了通奸、谋杀、强奸和残害等该受诅咒的罪行,也讲了像公开展示猥亵照片等令人作呕的小过失。这是一些令人悲伤的、厌烦的、可怖的章节,其如实的、系统的讲述语气更加强了这种感受。
然而,该书的罪行一览表中没有关于史蒂夫·马里克上尉那种独特罪行的指控或说明的规定。布雷克斯通上校很快察觉到,虽然这一事件很像哗变,但是马里克援用184条款及随后采取的合法行动又不可能将其定为哗变罪。这是一种最奇特的朦胧的状况。最后他确定为对罕见的或复杂的罪行的包涵甚广的指控,“有损于良好秩序及纪律的行为”,于是十分小心地拟就了以下案情说明:
据查,美国海军后备队史蒂夫·马里克上尉于1944年12月18日当日或前后,在美国海军“凯恩号”军舰上,任性地、未经上级许可、没有正当理由地确曾解除了该舰正式任命的指挥官,当时正在合法行使其指挥权的美国海军少校菲利普·弗朗西斯·奎格的指挥官职务。当时美国正处于战争状态。
军事检察官查利上尉认为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证实上述说明的内容。查利是个办事认真的、聪明的、年轻的军官,是在战争期间临时提升的高级军官。他在旧金山那段时期,海军里有一股小小的犯罪暗流。在海上服役数年后他请求转到司法部门工作,因为他希望和他美丽的妻子,一位摄影模特生活在一起,而当他的请求得到批准后他却感到有点难为情了。因此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而且真诚地把给马里克定罪作为他个人当前的作战目标。
查利估计这次起诉是一个初步证据确凿的案件。他知道哗变的指控是很难证实的。但是在他看来,布雷克斯通上校措词温和的案情说明是对明摆着的事实的明明白白的描述。被告无法抵赖所发生的事件,而且马里克在讲述此事件的航海日志上签了字。关键的词是“未经上级许可和没有正当理由”。为了证实其真实性,查利必须证明奎格现在不是而且以前也从来不是疯子。他已经拿到了驻守在乌里提环礁的韦兰舰长的作证书,这位舰长在哗变发生后立即找“凯恩舰”舰长谈过话。旧金山医院的三位精神病医生对奎格进行了数周的检查,他们随时准备出庭作证,证明奎格是心智健全的、正常的、有才智的人。在调查的时候,“凯恩号”有20名军士长和士兵坚称他们从未看见奎格做过任何荒唐的或有问题的事情。除了这次哗变的两个同伙人基思和斯蒂尔威尔之外,没有一个军官或士兵说过对舰长不利的话。查利已做好安排让几名体面的水兵和军士长出面重复他们的证词。
与这一强大阵势抗衡的只有马里克的所谓医学日志。调查委员会当初就不受理此日志,把它当作“一大堆鸡毛蒜皮的牢骚话”,说它反而证明了马里克长期以来潜在的叛逆之心。查利确信法庭会有同样的看法。凡是从低级尉官升上来的军官都曾在不同的时候在一个暴虐的、怪癖的上司的手下服过役。这只是军旅生涯中的一种危险而已。查利喜欢讲一些比马里克航海日志中的事更有趣的轶闻。
这位军事检察官知道格林沃尔德仅有一个好的攻击点:犯罪意图的问题。他预见到对方会能言善辩地指出,尽管马里克对奎格的诊断完全错了,但他是为海军的利益采取行动的。查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要驳倒这种似是而非的硬说马里克无罪的诡辩。
查利还这样推理,马里克不顾海军的优良传统,竟然根据大错特错的判断使出了厚颜无耻的哗变的伎俩罢免了指挥官。事实本身表明他已犯了“有损于良好秩序及纪律的行为”这一罪行。如果不承认这一点,如果马里克开创的这个先例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势必危及整个海军的指挥系统!凡是让其副手觉得有些古怪的指挥官都会有被草率解职的危险。查利确信,由军官组成的法庭,尤其是以严厉的、严格执行纪律的布莱克利上校为首的法庭会明白这一观点的,因此,查利料想将迅速击败巴尼·格林沃尔德,取得满意的战果。
他对案件的估计是无懈可击的。他只是在猜测格林沃尔德可能采取什么策略这一点上犯了错误。
上午11点左右威利·基思回到了“菊花号”上。他把提包往房间一放便去其他房间找“凯恩号”的军官,但只看到弄得乱七八糟的空床,然后他隐约听到从淋浴室传出的吼叫声:
“给我讲一讲爱情
告诉我一些温柔的事——”
而且他知道基弗已经归队了。他看见小说家穿着木屐,站在镜子前擦干净身上的水。“‘我爱你——啊——’威利,你这个老狄更斯迷!你好,伙计?”
他们握了握手。基弗晒黑的身体骨瘦如柴,脸也变长了,好像一个星期没吃饭了,但是他很愉快,两只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
“人都到哪儿去了,汤姆?”
“四处都是。今天军舰要离开干船坞,所以大多数人都到舰上去了。史蒂夫跟他的辩护律师在外面什么地方——”
“他找谁当律师?”
“航母上的某个上尉。以前当过律师。”
“是个好律师吗?”
“难说。史蒂夫好像挺喜欢他。那种说话含糊,走路笨拙的家伙——像是从地狱逃出来的,威利。你知道你的好伙计斯蒂尔威尔的情况吗?他神经错乱了。”基弗把毛巾甩到肩上,轻快地来回拉动着。
“什么?”
“诊断是急性忧郁症。他住进了上面的基地医院。他在舰上的时候就有点滑稽,你知道的——”
威利清楚地记得斯蒂尔威尔那沉思的、土色的、痛苦的脸。在返航的途中这个水兵因为头痛目眩曾两次要求把他从舵轮上换下来,“出什么事了,汤姆?”
“嗯,当时我不在这儿。据说他老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既不答话,又不起来吃饭。他说他头痛。最后他们把他抬到医院去了。他全身无力,还发出难闻的臭味,贝利森说——”威利惊恐地皱着眉。“嗯,这很可能,威利。看他一眼你就知道他是急火攻心了。没受过教育,被奎格嘲弄了一年,心情混乱,尤其悬在他头上的最高军事法庭——随便说一句,那不再是哗变了。那是另一类事情——有香烟吗?——谢谢。”
基弗把毛巾围在腰上,喋喋不休地出来向交谊厅走去,吐出一团灰色的烟雾。威利跟随其后,急切地问道:“你说的哗变是怎么回事?”
“史蒂夫将根据‘有损于良好秩序和纪律的行为’的指控而受审。我刚才讲了干瘪舰长昏了头,建议以哗变罪进行审判。我仍然认为你们几个家伙用不着担心,司法官都明白他们摊上个很成问题的案子——”
“斯蒂尔威尔怎么样?他会出庭,或什么的?”
“威利,这家伙是个植物人。他们将对他进行电震疗法,我听说——你假期过得怎么样?你和那姑娘结婚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