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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奎格舰长,”弗雷泽说,“我明白您的见解,而且很赞赏您的高标准。不过,‘橡树号’极需一名中尉以使其可以马上编入现役,而我身边尤其需要一个懂点扫雷知识的人。毕竟,我们现在是在打仗。人们必须尽快学,并尽力——”
“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奎格自以为聪明地微笑着说,“我似乎觉得,战时的军官训练标准应该更高一些,而不是更低。您也知道,这可是许多人性命攸关的事啊。”
弗雷泽慢慢地将罐装牛奶掺进咖啡搅拌着,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奎格的脸。那位“凯恩号”的舰长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墙望着,仍是面带笑容。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手里转动着的钢球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
“奎格舰长,”那位碧眼金发的指挥官说,“您的论点诚然不错。惟一的问题是,我不能因为要等待那个接替拉比特的人达到您的标准,而迟迟不让‘橡树号’投入现役呀,能这样吗?我必须在华盛顿稍事停留向人事局报到。我如果坦率地告诉他们,您在把拉比特的接替者培训成适合您的标准方面有困难,而请求他们给我另派一名军官的话——”
“我在任何方面都没有困难,而且我将使本舰军官们的训练状况不比本舰队其他任何舰上的状况逊色,先生。”奎格赶忙说。他放下咖啡杯子时,那杯子啪地响了一声。“我说过了,除了按我自己的标准外,按其他任何人的标准,哈丁都是完全合格的,何况就是按我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的训练状况也是极好的,而且,我可以说,就算拉比特今天下午就走,‘凯恩号’照样能够很好地完成一切任务,但我想着重说明的是——”
“您这话我听着很高兴,舰长,而且我确信您说的一点没错,”弗雷泽满面笑容地说,“既然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我今天下午就带拉比特走如何?”
“带走吧,先生——”奎格沉重地左右摆动着头,最后在两肩之间耷拉了下去。他低着头,目光矇眬地凝视着地面说,“哦,我说了,我原本想让拉比特再少留几天,集中精力和时间好好教教哈丁,既然如果那样做的话,显然会给‘橡树号’造成这么大的困难,那就——先生,我很清楚这‘凯恩号’是一艘陈旧不堪、过了时的老军舰,比较起来,‘橡树号’肩负的战斗任务更为重要。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将精良的训练视为这艘军舰的首要任务之一的,如果我在追求优异方面似乎过分热衷了,那么,我并不知道您是否会责怪我,也不知道人事局是否会那样做。”
“正相反,您的高标准是应该得到赞扬的。”弗雷泽说着,站起身,拿起了帽子,“我想于下午4时派我的小艇过来接拉比特过去,舰长。这样省得您的小艇跑一趟了。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21
凯恩舰哗变V 哗变
22 水荒
“那敢情好。”在弗雷泽举步朝门口走时,奎格说,“人事局里您如果有朋友的话,请您跟他们说说,菲利普·奎格,1936级毕业生,也早已到了该有命令调动调动的年限了……我送您到舷梯那儿去,先生。”
“谢谢您。见到你很高兴,基思。”
威利说:“这实在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长官。”他虽不想流露出他说话时的高兴劲儿,可还是流露出来了。奎格在临走开时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当一名调离的军官离开“凯恩号”时,除去在舷梯旁站岗的值班员之外,通常是没有人加以注意的,值班员也是因为必须在日志上记录这位军官离舰的确切时间。不过,威利,那天下午正赶上他值班,看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在3点30分左右开始发生了。水兵们聚集在舷梯附近低声交谈着,军官们也开始一个一个地溜达到后甲板上。官兵们同样都在观望着陆战队和战车在那些被战火摧残得满目灰白的小岛上运动,或者是取笑那些停泊在附近的一艘驱逐舰周围击水嬉戏的游泳者的体格,再或者就是呆呆地看着甲板上的水兵们把第3号烟囱漆成青黑色。温煦的空气里洋溢着浓烈的油漆的香味。
“看,小艇来了。”有人说道。一艘漂亮的小艇从一艘运输舰前头绕了出来,冲破浑浊的海水朝“凯恩号”驶来。观看的人群中传出了一阵轻轻的叹息声,就好像观剧者在剧情转变时发出的叹息似的。惠特克与一个勤务兵抬着一只陈旧的木箱,上面还摞着两个蓝色帆布手提包。拉比特跟在他们后面出现在后甲板上,他吃惊地朝那一群官兵眨着眼。军官们一个个地跟他握了手。水兵们都站在那里,或是拇指钩着腰带,或是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们中有几个人喊道:“再见了,拉比特先生。”
那艘小快艇突突突地响着停靠在“凯恩号”的舷梯下。拉比特走到威利跟前,敬了个礼。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神情紧张地眨着眼睛,“请求准许离舰,先生。”
“请求批准了,先生,”威利答道,随即又感情冲动地加上了一句,“您不知道您正在脱离的是个什么东西。”
拉比特面带笑容,拍了拍威利的手,走下了舷梯。那艘小快艇开走了。威利站在舷梯旁的值班台边,看着沿栏杆列成一线的人们的后脊背。他们使他想起了结婚典礼入口处被绳子拦在外面的那些衣衫褴褛的看热闹的人群。他自己也走到栏杆前,凝望着远去的拉比特。那小快艇转过那艘运输舰便消失不见了,后面只留下一道逐渐消退的泛着白沫的弧形水线。
在随后的那一小时里,奎格舰长发了一通可怕的脾气。佩因特呈给他一份燃料与淡水使用情况的报告,报告显示在夸贾林环礁作战期间,舰上人员的淡水消耗量上升了百分之十。“他们都记不得淡水的宝贵价值了,啊?好啊,佩因特先生,”舰长尖声责问道,“军官和船员们个人48小时内不准用水!大概那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在这艘军舰上,我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半小时后,“凯恩号”军舰起锚驶离夸贾林环礁湖,前往目的地福纳福提群岛。
帆船时代,遇上顺风是幸事,蒸汽时代则不然。
“凯恩号”正以10节的时速艰难地从夸贾林环礁驶往200英里以外的福纳福提岛。天空中一团团的云彩就像一个个肮脏的大枕头。舰身被自己排出的烟雾笼罩着,无法逃脱出去。海风也以大约10节的速度从船尾吹来。因而相对于船体而言,空气根本不流动。这艘扫雷舰好似在噩梦般可怕的沉寂中行进。烟筒冒出的烟雾旋转着滚落到主甲板上,移动缓慢,油腻腻的,隐约可见。烟雾有一股恶臭气味,粘连在舌头和嗓子上,形成一层令人痒痒的恶心的薄膜,还呛得眼睛痛。空气又闷热又潮湿。堆放在后甲板板条箱里烂白菜的气味和烟筒的烟雾混在一起更让人作呕。“凯恩号”的官兵们一个个汗流浃背,肮脏不堪,又无法痛快地冲个澡。大家懒得连舌头也不想动,仅以呆滞悲哀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不断用手搓揉鼻子。
“凯恩号”和另一艘护卫驱逐舰正掩护着六艘坦克登陆艇,这是些吃力地缓慢行驶的三百多英尺长的肥大船壳,样子就像木头鞋子,而且显得异常脆弱。给人的感觉是,只要用开罐刀对准其大腹便便的船体狠狠地扎下去便可能引发弃船逃命的警报。坦克登陆艇以每小时8节的速度在波浪里摇摇晃晃地前进,弯来绕去的两艘护卫舰的航速要稍稍快一些。
奎格的禁水令大约过了24小时,马里克走进了舰长室。“凯恩号”的这位指挥官正裸身仰面躺在床上。两台嗡嗡作响的高速运转的风扇把气流向下吹到他的身上,然而他那白皙的胸脯上仍然布满了滴滴汗珠。“什么事,史蒂夫?”他问道,身子一动不动。
“舰长,考虑到风向的特殊情况,把停止执行供水条例的时间从两天改为一天行吗?佩因特跟我说,我们有很多淡水,足够维持到抵达福纳福提岛——”
“问题不在这儿,”奎格大声喊道,“为什么这条船上每一个人都那么极其愚蠢?你以为我不知道船上还有多少水吗?问题是,船上的人一直在浪费水啊。正是为了他们好,才必须好好教训他们一下,就这么回事!”
“舰长,他们已经受到教训了。像这样一天不准用水就跟一个礼拜没水用一样啊。”
船长噘起嘴唇。“不行,史蒂夫,我说了48小时就48小时。如果这些士兵以为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优柔寡断的人,那就无法控制他们了。真倒霉,我自己也想冲个凉啊,史蒂夫。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也是为了士兵自己的利益,我们必须忍受这些不便了——”
“我不是在为自己请求,长官。可是士兵们——”
“得了,别给我来这一套!”奎格用一只胳膊肘撑起身子,瞪眼看着副舰长。“我跟你一样关心士兵们的福利,你别在这儿充英雄。他们浪费水了还是没浪费水?浪费了,那么,你要我怎么办啊?给他们全体颁发嘉奖状吗?”
“长官,用水量是增加了百分之十。那天是攻击日嘛。我真的觉得那不能叫浪费——”
“好了,好了,马里克先生。”奎格躺回到床上。“我看你仅仅是为了提出理由而提出理由吧?对不起,我不能奉陪了,此刻天气太热,气味太难闻了。到此为止吧。”
马里克宽阔的胸部起伏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长官,打扫完后给15分钟冲凉时间怎么样?”
“该死的,不行!喝的汤和咖啡里有足够的水,不会让他们渴死的。这才是重要的。下次他们会记住不得在我的舰上浪费一滴水!史蒂夫,你可以走了。”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顺风没有脱离“凯恩号”。甲板底下,通风机送入的空气令人无法忍受,绝大部分是烟筒的烟雾。水兵们从舱房里蜂拥而出,三三两两地躺在后甲板室里或主甲板上,尽量远的避开烟筒的烟雾。有些水兵搬出了床垫,但大多数人蜷曲着身子睡在锈迹斑斑的甲板上,用救生衣当枕头。舰桥上的人整夜都呼吸急促地喘息着。在舰艇沿之字形行驶的一些路段,海风不再正直地从船尾,而是从稍稍偏斜的角度吹来,此时只要把脖子远远地伸出舷墙就可以足足地吸入一两口温暖、新鲜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新的空气。
第二天早晨,火热的太阳浮出海面,发出耀眼的红光照射在一艘好似患了瘟疫的船上。肮脏的半裸的人体伸开四肢躺满了整个甲板,显得毫无生气。水手长吹着起床号,却只能将大家唤个半醒。水兵微微动了动,站了起来,开始挪动沉重得像灌了铅的四肢干起日常杂务,就像《古舟子咏》【《古舟子咏》是19世纪初最有影响的英国诗人、思想家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一部最著名的、脍炙人口的作品之一,是英国诗歌中的瑰宝,采用民谣形式,叙述一个老水手看到人类生命正常创造的过程。——译者注】中的那些由死人充任的水手。眼下“凯恩号”距赤道50英里,几乎朝正南方行驶。随着天空的太阳一小时一小时地往上升,空气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潮湿。而这条船仍摇摇晃晃地艰难地行驶在波光闪烁的海面上,仍笼罩在自身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