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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帝含笑看了一眼杜延麟:“可惜,你的女儿嫁给了延麟,朕又没有女儿。”一句话把我都说乐了。这样,气氛才缓和下来。但因为北帝身体不佳,当夜的酒宴自然也取消了。
我早早地回到了书房,桌上的奏折总是那么多,我叹了口气。天道酬勤吧!从案头拿起朱笔开始批复,笔下虽行云流水,心头却疑云密布。我并不是天生灵敏的人物,绝大部分帝王之才,都是平常,但我八岁即位,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此次南北和谈,的确不太一样。且不论杜延麟的隐衷、莫名的火灾及温相的出现,就说北帝如残冬般的健康状况,太子对我国的蛮横态度,万一北帝晏驾,新君登基……南朝,倒也该有些方策才好。自古说,礼不伐丧。我堂堂天子,自然要取信于青史。只是,秋风乍起,我未雨绸缪,也是理所应当。
心中正有千千结,忽闻得琴声悠扬,气韵流动。好比凤翱翔于千仞,龙驾雾于云海,兰幽芳于山谷。我向来爱琴,闻得此声,已听出是那个男人在弹奏。他是随行的人,也该在此行宫之中。我循声而去,途中想起他待我,就如朋友般亲切,所以命令随行侍从,候在御花园花丛之外。金红色的花朵开放正艳,而我的锦瑟年华,却浪费于揣测他人的心机上。我苦笑着,独立在池塘中间的九曲桥上。
静之的琴声从池塘对岸的竹屋中缓缓传出。良辰美景奈何天,我虽贵为天下至尊,但我,终于失去了王览。世间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皇位,又让多少人牺牲了呢?
正在此时,有人道:“嫦娥冷落广寒宫,陛下大约是寂寞了吧。”
我猛然回身,北国太子立于我的面前,一股醉醺醺的酒气扑面而来。我立刻转身朝我的侍从们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跟上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在袖子中,有一把匕首。自从王览死去以后,我经常带着这把匕首,甚至在我入睡的时候也放在枕边。我的天性,同每一个皇室出身的人一样,骄傲而又富有疑心。我们从生下来,就是不安全的。王览的死,使我更充满了危机感。
忽然,他拉住了我的袖子。“放开!”我斥道,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此刻,我倒还没有非常愤怒,只是在心底为北帝感到遗憾。
“我又不是陛下的臣子……难道是嫌我不如那些男人漂亮吗?”他开玩笑地说。
如果我此刻大喊来人,那么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就会流传出去。到时候,我和北帝都会颜面无光。我无声地,把一只手探向袖子。
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划过,在我和他之间,剑锋闪烁着水蓝色的光芒。
剑似流星,此时华鉴容的眼睛,比剑刃更加冰冷。他站在我的身旁,手里的长剑指向虚空,面上的表情坚如磐石。
北国的太子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华鉴容,你这是要弑君,还是要杀我?”
华鉴容嘴角一扬:“你,又是谁?”
北国的太子冷笑:“我是堂堂北国太子,而不是什么南国内宠。”他还没有说完,华鉴容的剑尖便划向他的眉心:“你这是在诽谤北国太子吗?月黑风高,北国的堂堂皇太子,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太子踉跄着后退几步,似乎想要离开。可是,一大群人的脚步声却逼近了我们。
“谁?”是个老人的声音,灯笼的光亮隔着花丛射过来。华鉴容来不及收剑,有一个人,忽然从花丛深处侧身闪出,挥剑而来。两剑相碰,击出火花。刹那,照出的是杜延麟俊逸的脸庞。
同时,灯光也到了我们面前。
温相带着一大群北国的臣僚过来,我的随从们也来了。温相惊讶地向我行礼,同时呵斥女婿:“延麟,你在干什么?”
华鉴容抢先道:“因为听到琴声,我和他一时兴起,在此对月比剑。温大人,不要误会。”
杜延麟笑道:“就是这样,陛下和殿下都是观战的。”北国太子回过神来,点头称是。
连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样圆场。我点点头,淡淡地道:“各位随意,不用拘礼。”不愿再看北国人一眼,我离开了御花园。那琴声,也在这时停止了。
华鉴容跟着我走来,他似乎很生气:“陛下,你以后再也不能这样单独行事,很危险。”
我回答道:“鉴容,你们北杜南华演起戏来,可真是默契。”
华鉴容一怔,轻声道:“陛下,你这几年很用心机。”
“是吗?”到了屋内,我看着华鉴容,道,“我不得不用心机,我还会起杀机。心机与杀机,一字之差而已。鉴容,我说过我相信你。但你也要相信我,我可以保护自己。”
“我信。只是,对于你的事,我忍不住要管。我不算蠢,是吧?但是,只要碰到阿福,我总是最蠢的。”华鉴容说完,自嘲地笑起来。
“臣的戏演完了,退场。”
我看着华鉴容离去,他留给我的背影,永远是孤独的。
《菊花台》第二部分
第三章 边塞霜雪(1)
夜间,絮叨叨的促织无休歇。我写完了最后一封书信,才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待要睡下,刚才华鉴容的孤独背影却总是萦绕在面前。他对于我,终究不同于普通的臣子。这几年,我虽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可他还是不远不近地陪在我的身侧。就如今夜,他毫不犹豫地出剑,挡住对我的威胁。
我在世上,可依靠的人不多。王越的知法犯法,使我对于王氏家族,也不能全然放心。华鉴容,和我共同长大。即使我想忘却,可是,又怎么可以忘记他曾送给我一朵最珍贵的芍药?我一直不敢承认,今夜思索起来,我对于他的信任,却是因为知道他对我的感情。以前我的母后说过一句话:男女之间,谁先爱上了,谁就满盘皆输。这里面的输赢我是不懂的,只是,他先爱上我,是他的可怜之处。
我对齐洁做个噤声的手势,走出了屋子。夜里的空气,使我的疲劳一扫而光。藏青色的天幕,几颗星星,好像离群的孩子。竹珈还小,这些日子一定也很想念我了吧?每想到他,我就忍不住满面笑容。伸出手指,我对着星空,描画着他的眉眼。也许,每个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宝宝是最美的,我也不例外,特别是,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别人二十来岁的时候,青春正好,恋情正浓。我呢,一个寡妇,只有把所有的真情都寄托到孩子身上。如何为太子竹珈找到坚强的后盾呢?这是我的一个难题。也许最好的办法是令他自己坚强,但孩子太小,谈何容易。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亮着微黄灯光的宫室,记起那是周远薰的居所。我站在门口,齐洁以及几个宦官停在廊下。周远薰看到我,吃了一惊。灯影下,他的秀美,仿佛涓涓清露。因为刚才想到竹珈,所以见到这个常与他游戏的男孩,也觉得亲切。
我扑哧一笑:“免礼。就知道你没有睡,在干什么呢?”我走近他,看他脸红,显得姑娘一样娴静,真是有趣。他的手里竟然拿着针线!我回不过神来,好奇地问,“远薰,你难道还喜欢绣花啊?”
周远薰红着脸笑道:“我也是无聊。小时候,跟着府里的丫环们学的。”生活在都城时,他还可以教习乐坊的孩子们。到了济南,真是无事可做。如今他也算识字了,但读起典籍还是费力。有一次我对远薰说道:“国公爷知道你不认字吗?”远薰点头回答:“国公爷好像说,这样才好。”我霎时明白了国公的心。
我夺过周远薰藏在背后的东西,看他缝制的,却是一个鹿皮的儿童帽子。“这是送给竹珈的吗?”我问他。周远薰的脸涨得通红,深深的眼睛静默地注视我。片刻,他就掉开头,纤细如兰的手指绞着朴素的白衣。我这才发现,他的一个手指出血了。大概是刚才发现我的时候,不小心刺破的。
“你怎么不知道疼啊?”我对他说。他低下了头。我从怀里拿出丝绢,一撕两半,一边给他包扎,一边说道:“最近朕的事情太多,顾不到你。其实你自己也可以出去玩儿的。这几年,也没见你交同龄的朋友。朕忙,你要自己照顾自己。”
周远薰不发一言,突然紧紧拉住我的手,这还是离开宫城以后的第一次。我由他握着,审视他的脸庞。他放开我,小声道:“还以为上次的事情,陛下生气了呢。”我摇头:“怎么会呢?朕都忘记了。以后有事你直接问朕好了。”我盯着他,“远薰,答应朕。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他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告诉陆凯:“朕要去郊外走走,去请左仆射来陪伴。”陆凯一脸错愕的表情。我冷冷地扫他一眼,他马上像挨了蜇一样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请。”我看他吓成这样,也觉得好笑。不过,身为内宫总管,这小子平时也肯定没少作威作福。世上最讲等级的,除了宫廷,就是军队,可一物自有一物降。皇帝自问天下第一人,可是,上天总在你头上,自有生老病死来降你。
华鉴容来的时候穿着青色的便服,看到我吃了一惊。我一身男装,手持金鞭,在马背上对他笑。“陛下原来还会骑马?”他捉摸不透地笑着。“对。相王在世时,我几乎没练过。可现在重试,觉得也并不难驾驭。”我自信地扬着脸。
华鉴容摸摸侍从们牵过来的玉骢马的鬃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跃上马背,他轻轻地说:“本来就很好驾驭。只要对它好一点,就是赴汤蹈火这傻马儿也肯。”
我和华鉴容在清晨的日光下跑马到城郊。远山如泼墨,青绿水泽,使人心旷神怡。我今日本是素面朝天,下了马,在溪水边拿出手巾洗脸。水中倒影出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年来,我对他努嘴,他也对着我笑,真是可爱。
华鉴容看了,道:“今天陛下好心情啊,多出来走走对陛下的龙体有益处。”我微笑着看了华鉴容一眼。也许山水能陶冶情操这样的话是没错的,我的心境开阔多了。
“鉴容,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和气地说话了。”我说。
华鉴容的眉如春山,眼波澄澄。他笑了笑,并不开口,似乎不愿破坏这安静的氛围。
我微微叹气。华鉴容这才走到我的身边,问:“今天要对我说什么吗?”
我点点头,山风不解风情,把衣袖吹得鼓鼓的:“鉴容,你说,将来如果北方和我们开战,现在的边防是否可以呢?”
华鉴容直截了当地说:“难说。若论十年以前,我们有大将齐延,吴王培养的军官也尚在壮年,还可以抵挡北朝的铁骑。今天,齐延的位置无人可代替,边境四镇的将士都已年老。一旦开战,十分棘手。”
“你也这么想吗?鉴容,我前几天收到了边镇统领宋鹏的折子。他说,如今朝廷的规矩,一旦军士屯边,就不得不祖辈生活在那里。时间久了,思乡情重。到了今日,军官们大多有怨言。将来,如果北国来犯,难保军士不会哗变。”
华鉴容的黑眼睛一亮:“宋鹏?!陛下说他吗?我也留心着他呢。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将门出身,果敢勇毅,是个将才。陛下记得当年在我家打马球的名家子弟吗?其中我尤其看好他。前年放他北上,也就是抱了历练他的心。”
我问:“他是宋舟老将军的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