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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芝、林丽萍、漆小玉今天都上身是长仅到腰际的月白色软缎单衫、下身是玄色长裙,显得格外的清爽、亮丽而又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尤其是赵瑞芝,把齐耳短发又梳理了一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灼灼闪亮,更显得格外英姿勃勃。
队伍都已经组织就绪,准备出发了。
一幅醒目地写着“北京大学”四个大字的巨型横标式校旗,由两位长得比较壮实的男同学用力撑展开,高高擎起,威风凛凛地在前面开路。
林丽萍有点担忧地问赵瑞芝:“瑞芝姐,蔡校长不会又出来阻拦我们吧?刚才我在图书馆红楼那边看见他了。”
“不会的!”赵瑞芝很肯定地摇摇头。
“可他上一次不是阻拦过你们吗?”
“上一次我们是向总统府去请愿,当然也是和东洋日本国妄图吞噬我中华神州有关系,我们主要是要求取消那个《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那时候,东洋日本国还没有张狂。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东洋人是要动真格的了,要真正吞噬我们了,我们也要以硬对硬,坚决不许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坚决要求严惩卖国贼章、曹、陆三人,所以,蔡校长不会来阻拦我们的!”
正说着,周围同学突然骚动起来,都乱嚷嚷地朝前涌去。赵瑞芝问旁边的孔文义和罗家伦:
“怎么啦?又出什么事了?”
孔文义忿忿回答说:“教育部来人了,还带来几个警察,说是不准去参加示威游行。”
来的听说是个什么教育部次长,在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派来的几个警察的护卫下,挥舞着双手,挡在横幅校旗的前面,像公鸡打鸣似地尖细着嗓子喊着说:
“统统回教室去!统统回教室去!”
邓仲澥和几位同学挺胸上前:“你是什么人?”
“本人教育部次长,奉大总统之命,让同学们统统都回教室去!”
“为什么要让我们都回教室去?”
“学生当以学为本……”
尖细嗓子还没说完,邓仲澥就厉声问道:
“马上就要亡国灭种了,哪里还有什么本?”
尖细嗓子一下语塞了。举校旗的两位同学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用劲把校旗劈空“哗——”地一舞,激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浪,打得那个教育部次长和护卫在他两旁的那几个警察踉跄后退几步,险些乎都一下子仰面跌倒。
正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快看,李先生他们也都来了!”
同学们望去,只见李大钊、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几位教授,也都手举着写有标语口号的旗子,正从图书馆红楼出来,朝操场这边走来。
同学们都欢跳了起来;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如山呼海啸,如轰雷滚动,震裂长空。
法科一个男同学跑来:“斯年同学,你们怎么还没出发?其他好多学校都已经到天安门广场了!”
“噢?”傅斯年把手臂强劲地一挥:“出发!”
横幅校旗开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像奔腾的潮水般,从被惊吓得目瞪口呆的那个教育部次长和那几个警察面前,滔滔涌过,涌出了校门,涌上了大街,向天安门广场涌去。
“斯年同学,得快一点!我们学校是打头的,人家都在等我们。”那位法科男同学催促道。
“都怨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博斯年忿忿说道,完后把手一挥:“快一点!再快一点!跑步前进!”
队伍开始小跑了起来。
邓仲澥向队伍后面的李大钊喊道:“李主任,你们后面慢一点走,我们先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像奔腾的急流般地向前涌去,涌过北池子,到了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各种各样的旗子、横幅如林密集,这空蔽日,随风雨飘展,猎猎作响。旗子、横幅上分别都醒目地写着:“取消二十条”,“还我山东,还我青岛”,“誓死力争”,“保我主权”,“勿作五分钟爱国心,争回山东青岛方罢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头可断,血可流,山东青岛决不丢”,“亡国灭种已临近,亿万国人誓抗争”,“把国贼应交国民审判”,“严诛卖国贼章宗祥,曹汝霖”,等等。有的标语是用英文或者法文写的;也有的旗子上还画着漫画。最引人注目的是,金水桥南竖起了一面巨型长方形白布幛,上面书写着一副挽联: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①遗种碑无字;
①曹瞒(阿瞒):即曹操。在当时流行的《三国演义》及所演的京剧中,均认为曹操是个大奸臣。这里用来讥讽曹汝霖。
倾心媚外,不期章。不期章悖①余孽死有头。
①章悖:原为北宋年间王安石派系之人,后来司马光视为祸国殃民之“大奸”。《辞源》(商务印书馆一九二七年版)辞条云:“章悖,宋浦城人,字子厚。举进土。哲宗初,知枢密院,旋罢、高太后崩,悖为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引其党蔡京、蔡卞等,尽复熙丰之政,力排元祐党人,人民交怨。徽宗初,累眨睦州。”这里用来讥讽章宗祥。
边款是:“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遗臭千古。北京学界同挽。”
除此而外,还有几面显然也是用手指血将“还我青岛”、“还我山东”、“还我国家主权”等标语口号写在撕开的衣襟片上,而制作的旗子,在那里壮烈地哗哗飘扬着,也极引人注目。
来得最早的是高师和汇文大学的队伍。后面,中国大学、朝阳大学、高等工业专科学校、警官学校、医学专科学校、农业专科学校、铁路管理学校、法政专科学校、税务学校、民国大学等,都陆续来到。每当一个学校的队伍来到,先来的就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而后来者就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校旗、标语口号旗子和横幅,对先到者表示感谢和敬意。
北京大学是这次示威游行的发起者,是打头的,因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和那几个狗屁警察的阻拦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但北大的队伍一到天安门广场时,广场上一下都翻江倒海般地欢腾起来了。
天安门广场汇聚起了愤怒的海洋,连长安街上也都人山人海地涌满了市民群众。
各学校队伍都来得差不多了,大会临时主席廖书仓登上放在华表前作为讲演台的方桌上,挥动了一下手臂,让大家安静下来,便宣布声讨示威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由许德珩上台宣读他和孔文义代表北京学界用文言文起草的《宣言书》:
呜呼国民!我最亲最爱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于日本人之密约危条,以及朝夕企祷之山东问题,青岛归还问题,今日已由五国共管,降而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议矣。噩耗传来,天黯无色。夫和议正开,我等之所希冀所庆祝者岂不日世界上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归还青岛,取消中日密约及军事协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条约,公理也,即正义也。背公理而逞强权,将我之土地由五国公管,侪我于战败国如德奥之列,非公理,非正义也。今又显然背弃,山东问题,由我与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纸空文,窃掠我二十一条之美利,则我与之交涉,简言之,是断送耳,是亡青岛耳,是亡山东耳。夫山东北扼燕晋,南拱鄂宁,当京汉、津浦两路之冲,实南北之咽喉关键。山东亡,是中国亡矣!我同胞处其大地,有此山河,岂能目睹此强暴之欺凌找、压迫我、奴隶我、牛马我,而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乎?法之于亚鲁撤、劳连两州也,曰:“不得之,毋宁死”。义之于亚得亚海峡之小地也,曰:“不得之,毋宁死”。朝鲜之谋独立也,曰:“不独立,毋宁死”。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民犹不能下一大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二十世纪之跨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隶牛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则开国民大会,露天演说,通电坚持,为今日之要者。至于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图之。
《宣言书》读完后,罗家伦上台宣读他和孔文义及几位同学代表北京学界用白话文起草的《宣言书》:
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要求吞并青岛,并管理山东的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山东大势一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中国的须土破坏,中国就亡了!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出行到各公使馆去要求各国出来维持公道。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今与全国同胞立两个信条: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国亡了!同胞们起来呀!
两份《宣言书》,字字句句浸血泣泪,句句字字义愤填膺;甚至那每一道笔划,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一团用血泪和义愤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火,都是一个从百年耻辱和倍受欺凌的悲愤中迸发而出的奋起反抗的战斗的号角,都是从昏沌沉睡中猛醒过来的雄狮的怒吼声。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不,中国的土地一尺一寸连征服都不可能!
这就是中华民族的血性!
这就是中华民族刚烈的精神!
这就是中华民族神州的精魂所在!
两份《宣言书》宣读完后,各学校的代表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跳上台发言,激愤而克烈地声讨洋人列强们对我中华的欺辱,声讨媚外求荣的政府和背祖叛宗的卖国贼。
各校简短的发言完后,就开始游行示威。
游行总指挥傅斯年正准备宣布游行开始时,有同学来报信说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又来了。
原来那个教育部次长没有能阻拦北大学生队伍,大总统徐世昌并不死心,责令教育部又派那位次长再一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阻拦,甚至步军统领李长泰、警察总监吴炳湘也奉命率领大批武装军警,杀气腾腾地先后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那个教育部次长见这次步军统领和警察总监亲自来护卫,而且还有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来压阵,便来劲了,忘掉了一小时前自己在北大操场上的狼狈相,凶神恶煞地尖细着嗓子喝问道:
“你们不好好在学校里上课作学问,钻研学业,都涌到这里来胡闹什么?”
傅斯年毫不示弱地反问道:“何为胡闹?!亡国灭种在即,安能静下心来上课作学问、钻研学业?!”
“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许德珩上前一步,将传单一纸也就是罗家伦、孔文义等人起草的白话文《宣言书》,递交给那位教育部次长,诚挚而义愤不已地说道:
“区区苦衷,尽在于此一纸中,先生一览便知,无须我等再一一赘述”
教育部次长接过《宣言书》,扫阅了一下,说道:
“事先未通知各公使馆,尔等不可在使馆界内通行!在下劝诸君暂先归校,举出代表向政府申述。由政府派员前去进行外交商议。”
邓仲澥上前,冷笑一声,激愤不已地问道:
“仍派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这三大卖国贼去进行所谓的外交商议吗?再商议下去,恐怕就不只是青岛和山东了,恐怕连整个华北、华南、华东、华西以至整个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