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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归预感。那不敢往清楚里去想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就像这北京城里秋天里的大风一样,阻止不了地声强势猛地刮来了,凶狂地扑打着她的心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今中外,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赵瑞芝,是年正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处于怀春的花季时期,难免地经常伴随着全身心的骚动的情绪,思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用怦怦乱跳着的心试着勾勒着那个她不知道的。也许根本就不认识、根本就没见过的男子——她的未来伴侣、她的意中人的样子、她的心底常常升起一种新鲜的隐秘的喜悦,使她新奇,使她甜蜜,使她陶醉;但同时也常常升起一种凉飕飕的森然的恐怖,使她寒悚,使她迷离,使她惶惑、畏惧。她在一本书看过这么一句话,说每个女子前面都有着一汪水——一汪闪烁着耀眼的光环的水,必须要跳下去;这汪水,也许是一潭充满着爱的幸福的温泉,也许是一口暗无天日的悲凄的苦井。在她的前面,是温泉,还是苦井,她自己也说不上。当时,她正在长沙读书,家里把她从长沙接回来,告诉她说,让她近期与指腹为婚的孔府的大少爷孔文义完婚,她感到突然,不知所措。在父母之命、媒的之言难以违背的情况下,她心里曾热切希望过孔家大少爷孔文义相貌堂堂,飘逸潇洒,满腹经伦,风流倜傥。可是,万万没想到,她被连哄带骗地迎娶进孔家公馆去冲喜,和她拜堂的,不是相貌堂堂的新郎官,而是一个穿着新郎官服饰的小姐;花烛洞房里,等候她的,也不是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而是一具形同枯槁、只有出的气而无进的气的活尸。她的心寒了,心碎了;她的心在流血。后面就是新婚之夜外逃,就是与孔家二少爷孔文才相遇。孔文才是在她的心正流血的时候,用真情的温暖抚慰了她的心的。这位孔家二少爷,在抚慰她受伤的心的同时,也一度扰乱了一下她的心。
这个孔文才!
按理说,一个女子,尤其是正处在花季年间的女子,被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这样痴情地爱恋,是一件好事,是一件任何一个女子都能为此而沉醉于巨大的幸福之中的好事,但是,赵瑞芝她不能领受这件好事。
来北京后,她基本上是在有意识地疏远着孔文才。她想见到他,但更怕见到他。
她从心底深深感激孔文才,感激他在她极困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他是好样儿的!是个男子汉!同时,从相貌上,他也正是她赵瑞芝心目中向往过的那种男子:相貌堂堂,飘逸潇洒,满腹经伦,风流倜傥。他是他们法政专门学校有名的才子。法政专门学校的不定期校报《新时代》,就是他和几个同学创办的,他是主编,也是主要执笔撰文的人。上面刊登的好多文章,都是出自于他的笔下。赵瑞芝曾看过几篇,文笔确实不错,很有点当年革命军中马前卒邹容的《革命军》的笔风;除此而外,他的诗词功底也很厚,和他大哥孔文义一样,能写一手好诗词。赵瑞芝就曾听有人评论他们兄弟两人的诗词是:“豪似陆放翁,柔若柳耆卿”。这样的人品和才学,无疑的是佳秀女子倾慕和追求的对象。赵瑞芝也曾为他而隐隐动过情。但是,不行!她不能接受他对她的爱恋。绝对不能!还就是那句话:并不是因为她是孔文才名义上的“大嫂”,而是她不愿意去伤害宋一茗的心。
说真的,宋一茗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呀!
这位和她赵瑞芝一样由湘水哺育大的湘妹子,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对人又那么热情,那么豪爽,还有着一颗金子一般的实诚的心。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姑娘?而且,人家这么倾心于你,这么痴情于你,你孔文才为什么就看不上人家呢?
赵瑞芝疑惑不解地摇摇头,她把手上孔文才写给她的词轻轻放到桌子上,抬起头来,目光无意中向窗外一扫,透过还没有结上冰花的窗户,她看到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远处对着她寝室窗户的一棵老榆树下,伫立着一个身影——她熟悉的身影。啊,孔文才!她的心一抖。她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定定望了望,后又猛扑到窗户的玻璃上,朝外仔细望去,啊,是他!就是他!他穿着丝绸棉长袍的瘦弱的身子,满披着一层厚厚的雪花,冰雕石刻般地痴呆呆地伫立在那老榆树下,朝这边凝神望着。啊,他没有走。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就站在那里,站在那棵老榆树下凝望着她的窗户,凝望着;在这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一动不动地凝望着……
赵瑞芝的心头,倏然涌起一股热浪……
她想都没想,转过身,扑到门口,打开门,向外跑去。刚跑出房门,就和门口一个“雪人”撞了个满怀。
“瑞芝同学!”
“等一等!”赵瑞芝连是谁看都没看一眼,大喊着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直朝屋子后面跑去。
到了屋子后面,远远近近,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除了漫天飞舞的大雪,还就是漫天飞舞的大雪,迷迷蒙蒙,茫茫一片。
赵瑞芝顶着大雪跑到那棵老榆树树下,只见有两个陷得很深的脚印窝窝,从这脚印窝窝处,又有一行刚刚踏出的脚印走向了通往校门的大路。
赵瑞芝又踅转身跑到大路上,极目远望去,只见那身着丝绸棉袍的满披着雪的瘦弱身影,正顶着雪在渐渐远去。赵瑞芝扬起手臂,张开嘴,刚准备要喊叫一声,但随即又一想,最终又没有喊,把要喊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目送着那熟悉的瘦弱身影在前面的拐弯处被迷漫的大雪所吞没……
四
赵瑞芝回来的时候,在门口与她相撞的那个“雪人”,一直还在那门口站着。
“瑞芝同学!”
“哎呀,是你——继陆兄!怎么不进屋子里去?快进去,快进去!”
宋维新在门口先把身上的雪拍打了一下,然后进了房子。
赵瑞芝随后而进,把门带好。
“继陆兄,你没去你表姨家?”
“没去。”
“小玉姐回去了。茗妹也相跟着一块儿去了。”
“噢。”宋维新点点头。
“请坐!”赵瑞芝给宋维新搬过来一把椅子。
“谢谢!”宋维新坐下。
赵瑞芝给宋维新斟了一杯热茶,突然看见还一直背在宋维新身上的画板,有些奇怪地问道:
“继陆兄,你这是……”
“画画。”宋维新不自然地笑了笑,把画板从身上取了下来,靠墙立在了旁边。
“是准备画雪景吗?”赵瑞芝挺感兴趣地问。
“嗯。”宋维新点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噢,不,不!”
“那你准备画……”
“给你画像。”宋维新由于内心紧张而有点慌乱。
“给我画像?”赵瑞芝大睁着黑亮的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宋维新,笑着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画像?”
“不是你说的让我给你画张像吗?”
“我说的?”赵瑞芝更大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什么时候说请你给我画张像?”
看着赵瑞芝那疑惑而惊愕的神态,是那么娇媚,富有魅力,又是那么滑稽可笑,宋维新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瑞芝同学好大的忘性呀!”
“怎么?我真的说过?”
“那不是‘蒸’的,还是‘煮’的?”宋维新紧张的心绪一放松,神情也自然了,话也油了起来。
赵瑞芝竭力地回忆着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过这话。
“要不要我提醒一下?”宋维新卖关子地看了赵瑞芝好大一会儿。才又说道:“那天,在轮船上,你看了我画的《海神》的底稿,我们又谈到了我们家客厅里挂的那幅《创造亚当》的临摹的油画,完后,说起画人像,一茗小妹提议让我给你画张像。你点头同意了。当时,天津的翔宇兄、邓颖超邓小姐也都在场。”
经宋维新这么一提醒,赵瑞芝想起隐隐约约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就是在他们一块儿来北京的轮船上,一天晚饭后,宋维新又去船尾画他的《海神》去了,赵瑞芝和宋一茗在甲板上散步,刚好和也在甲板上散步的周恩来、邓颖超相遇,四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记不清是谁提议的去船尾看宋维新画画,于是,四人都去了船尾。宋维新把他画好的一幅草图递给大家看,他们看着,谈论着他的构思和笔法。宋一茗提到了他们客厅里挂着的那幅《创造亚当》的临摹油画,思索着,说:
“哥,其实我觉得你最拿手的,还是画人。人在你的画笔下都是那么逼真,那么生动,一点也不呆板。比如挂在咱们家客厅里的那幅《创造亚当》的油画,虽说是你临摹的,但我觉得还是比你这幅《海神》画得好。”
宋一茗说着,把手中的《海神》的草图顺手递给身边的赵瑞芝,顺口还问了赵瑞芝一句:
“瑞芝姐,你说呢?你也见过我们家客厅里挂的那幅《创造亚当》的画。你的看法呢?瑞芝姐?”
赵瑞芝看着手中的《海神》的草图,从心底同意宋一茗的话。她挺喜欢《创造亚当》那幅临摹画。当时,在宋维新家里,她和宋维新在一起还讨论过那幅画,好几次讨论过。宋维新说他在米开朗基罗原作的基础上,稍微作了点修改,有些地方笔划加粗加浓了些,有些地方变细变淡了些。他说他在临摹的时候,脑子里总想着这个正从不知不觉的混沌的睡幻状态中慢慢苏醒过来、正获得了新的生命和力量,慢慢支起身子、抬起头的亚当,就是当前的中华神州,刚从两千多年封建专制的黑暗统治之下和近百年来西洋东洋列强的枷锁下的蒙昧、愚钝、混沌的状态中慢慢苏醒过来,正在渴望得到一种扶持、支撑他奋力站起来的力量。中华神州是一头被蒙汗药迷醉过去而沉睡着的东方雄狮。所以,宋维新说,他在临摹亚当的时候,极力地想通过线条的表现力,显示出他厚实雄劲的内蕴,显示出他那正在孕育和凝聚着的、即将勃然迸发而出的无穷无尽的青春和力量。赵瑞芝很钦服宋维新这种艺术上的感受。或许如人们常说的一种心灵上的感应,一种感受上的相同和交流,赵瑞芝觉得当前的中国确实有点像这画中的亚当。那男人的隐秘的东西,画得是那么夸张得粗而大,是那么赤露,那么醒目,正是为了显示画中亚当雄性强大的内蕴,炫耀他的雄劲的力量,赵瑞芝这也才真正有所领悟。想想那幅《创造亚当》,再看看现在手里的这幅《海神》,这幅《海神》确实远远不及那幅《创造亚当》。
“瑞芝姐,你说呢?”
赵瑞芝正想着,听见宋一茗又问了她一句,忙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说:
“我不太懂,所以也说不准。不过,凭感觉上,我也觉得这一幅不如那一幅。”
恃才做物、才华过人的人,一般自尊心都特别强,都丝毫容不得别人说他一个“不”字。宋维新也不例外。宋维新对自己画的任何一幅画,包括那幅《创造亚当》,也包括这幅《海神》,他都非常自信。宋一茗说他这幅《海神》不如那幅《创造亚当》的时候,因为是自己妹妹,他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他的反应好像也不大明显,只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说“你懂什么?”用轻蔑的眼光看了他妹妹一眼;而当赵瑞芝也这样说的时候,宋维新一下脸面上挂不住了。赵瑞芝记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