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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发冲冠,
凭阑处,
潇潇雨歇。
抬眼望,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
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靖廉耻,
犹未雪;
巨子恨,
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这首词是岳飞二三十岁时,鏖战于疆场,勇驱入侵金兵,征战途中,在战马上与营帐中吟就的。整首词,字里行间充满着年轻的民族英雄驱逐外敌、赤诚报国、重整山河、重振国威的豪情壮志。
李大钊以岳飞奔放雄壮的同情为自己的感情抒发,整个身心投入进去,以饱满的激情,雄浑的音色吟诵着,高亢激越,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使在座的,都闻之而情激心热,都无不随之而热血涌腾。
赵瑞芝听说,这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句,以及这岳飞的《满江红》词,是李主任李大钊教授最喜爱的。李大钊教授以此句此词为自己的写照。他还请国学大师章太炎老先生赐墨将此句此词写成条幅,又请人精心裱饰后,一式两份,一份挂在家中的书房里,一份挂在学校图书馆主任办公室里,以日日目睹,时时警心,诫洲自己,为国为民而奋力不懈。
李大钊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讲台。
继之,陈独秀学长上台讲话,他将自己在《新青年》上刊登的《文学革命论》一文,进行了具体的更深一层的阐述,对文中所倡导的三大主义,也做了进一步的说明。
此后,胡适教授上台讲话,他把他发表在《新青年》上的《文学改良刍议》,也做了进一步的阐述和说明。胡教授从“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的角度上宣讲了提倡白话文的重要性。
接上胡适教授提倡白话文的话题,钱玄同教授和刘半农教授先后上台,从不同的角度,谈了提倡白话文的社会意义,以及白话文对进一步推动中国的科学技术和文化发展的巨大作用。
几位教授讲完上面几个专题后,主持人张国焘让同学们就这几个专题先讨论一下。
显然是因为第一次举办这样的讨论会,加之相互之间都不是很熟悉,再就是,可能还由于有几位漂亮的女同学参加,破天荒地第一次男女同学在一起讨论国家时政,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为好。谁都不愿意自己万一说得不得体,让别人笑话而丢面子、青年人的时代责任感,赤诚报国,白话文,反对封建专制,振兴华夏神州,这都是平常在一起昂着脖子,慷慨激昂、侃侃而谈的话题,今天,在这里,在这讨论会上,不知怎么,都把脖子缩回去了。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先开口发言。
张国焘沉不住气了,扯着大嗓门动员说:“谈一谈嘛!大家都谈一谈个人的看法嘛!”他两眼环视着整个会场,多么希望有人举起手来要求发言,可是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仍还是没有。他无意中把目光从前排几位女同学身上掠过,把目光在赵瑞芝身上略微停了一下,尔后望着大家,笑笑,说:“噢,我明白了,是因为有几位漂亮的女同学在座,吓得我们男同学们都轻易不敢开口发言了。那好,就让我们的女同学先开一炮,给我们的男同学鼓鼓气吧!”张国焘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赵瑞芝脸上:“怎么样?赵瑞芝同学,开个头一炮吧!”
“我?”赵瑞芝惊异地睁大眼睛。
“嗯,就是你!赵瑞芝同学,开个头一炮吧!给男同学们做个样子看看!”张国焘笑着鼓励地看着赵瑞芝。
赵瑞芝猛地一下脸色通红,心也疾速地狂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不,不!我说不上来,我说不上来。”
张国焘笑笑,对宋一茗说:“宋一茗同学,你说说吧!”
这“凤辣子”的“辣”劲儿这时也被猛一下吓得没有了,也是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我也说不上来。我也说不上来。”
“那漆小玉同学,你来说说吧!”张国焘把视线又投向了漆小玉。
漆小玉也是红红着脸,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
上面几位大姐姐都是这样,那小“林妹妹”林丽萍就更不用说了,还没等张国焘把目光投向她,她早已脸红心跳地把头低了下去,低低地低下去,谁也不敢者,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张国焘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看来我们这几位女同学是玉唇难启了。怎么样?还是我们男同学来吧!须眉男子当以冲杀疆场,在这里发发言、说说话又算得了什么?哪位男同学,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开个头一炮?”
“那好吧!我来开头一炮!”一位身穿长袍马褂、梳着油亮的小分头的男同学站了起来。
“慢着!”一声清亮的喊声,陶美玲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新潮的女性。
陶美玲身着一身西式秋时便装:上身是一件带有竖形暗条的淡绿色夹层上衣,下身是一条黑色西式长裤。上衣不合时宜地掖在长裤里,腰部束得很紧,使得腰特别纤细;上身还外罩着一件黑色金丝绒马甲,马甲前面像西洋男子那样潇洒地敞开着,诱人地凸突着两座丰满圆软的乳峰;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散按在肩上;头上还顶着一顶西洋女式小便帽。
“会议主席说我们女同学玉唇难启,这结论下得太早!刚才主席不是要我们女同学开个头一炮,给男同学们做个样子看看吗?那我就开个头一炮,给男同学们做个样子看看!”
陶美玲白皙的粉扑扑的脸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血红的小嘴唇一张一合着,闪动着艳丽鲜亮的光泽;眉尖稍稍挑起,两眼目光灼灼炙人,好俊秀而英勇的气概!
“好!好哇!”大嗓门的会议主席高兴地喊叫了起来;并且还点点头,挥了一下拳头,赞赏地说:
“到底是我们新一代的女性!”
“可是刚才主席先生还在蔑视我们女子呢!”
“刚才?蔑视?没有哇!”张国焘惊奇地辩白道,还用探询的目光,望了望坐在他两边的邓仲澥和高尚德。
“主席先生好大的忘性呀!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你用蔑视的口气说我们“玉唇难启’还不算,还又说什么让‘男同学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这不是小瞧我们女同学们吗?噢,只有你们男同学才有男子汉的气魄?我们女同学就没有自己女子的气魄?”
这一问,还真把张国焘给问住了,甚至连会场上的其他人也都猛一下愣怔住了,但很快会场上腾起了一片赞赏的欢笑声和表示支持的热烈的掌声。
“你们男人有像岳飞这样的忧国忧民、赤诚报国的英雄豪赤,我们女子不是也有像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吗?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进步和自强,你们男同学应该勇敢地担负起时代赋予你们的历史重任,而我们女同学同样也应该勇敢地担负起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重任!”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陶美玲还真行!她开的这头一炮,使讨论会掀起了热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从青年(当然也包括女性青年)的时代责任感,到文学革命,到白话文,以及应该废除“二十一条”,应该把青岛收复回来等等,热烈地讨论着。
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讨论会又转向了第二个内容:李大钊教授上台讲述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俄国十一月七日(俄历十月二十五日)劳工革命群众推倒了他们的克伦斯基政府的情况。
这又是一个新奇的具有爆炸性的情况。
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先恐后地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第八章
感情这东西,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她名义是孔文才的“大嫂”,可谁又承认这个丝毫没有一点爱情的婚姻呢?青春的骚动、炽烈的情潮,同时烧灼着两位青年男子的心。他心里也很不平静。
一
怎么办呢?去她那儿吧?
可是,到了她那儿,见了面,又怎么说呢?说些什么呢?
说是想她,想得要命,想得茶饭不食,夜不能寐,来看看她?绝对不行!绝对不可这样说!那怎么说?说一个人太孤独,来找她聊聊天?这样说,好像也不怎么对劲,显得唐突,尤其显得是那样的虚伪。
那怎么说呢?
宋维新充满渴望地焦虑地思索着。
从上个星期图书馆红楼里的那次讨论会后,这五六天来,他宋维新一直难以抑制地沉浸在这种渴望的焦虑之中。
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以前的同窗好友孔文才把逃婚的她——赵瑞芝领到了他家来,央求他帮助,在客厅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被她纤细苗条的身段和清秀俊气的面容所吸引,那丰满的乳峰,那修长的黑眉,那挺挺的鼻梁,那浓而长的睫毛,尤其是她那双黑玉般晶亮晶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迸射着一种青春活力的光,都是那样的迷人,使他怦然心动。后来,她在他们家住了三四天后,她藏在他们兄妹乘坐的马车里,离开了县城,一起坐轮船来到了北京,住在他们表姨父家里,随后又费了好大的劲,几经周折,满足了她热切的心愿,成了北京大学破例的开放女禁的第一名女学生。他们两人成了同学,都在文科,只是他比她高一年级。前前后后这段时间里,她那好看的诱人的身影,她那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面影,经常映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心底深处曾好几次对她有过暗暗的情潮的骚动,但很快又平息了——他极力地抑制住了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能趁人之危!不可因为帮助了人家而妄图从人家那里得到什么!更何况人家是自己同窗好友名义上的大嫂,人家有名义上的丈夫,绝不可想入非非。虽然也不过仅仅是名义上的,但也客观存在着。他把对她的那种情感上萌发的痴迷和心理上的暗暗的骚动,又偷偷深深地埋葬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
但是,在上星期图书馆红楼的讨论会上,他情潮的骚动,复又涌腾而起。当时,他正坐在她的斜对面,他定定地望着她。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胆地、一眼不眨地、连续很长时间地定定地凝望过她。真美呀!他发现她成了北大的女学生后,更迷人了。她现在不仅有着东方华夏女子在古老的文化熏陶下的那种清秀、娟丽、典雅、柔顺的美,而且,新的精神外貌又赋予她新的青春活力,更使得她像春天破苞盛开的鲜花一样,那么亮丽,那么富有生气。讨论会主席张国焘点名让她发言,开个头一炮,她显得那样惊恐慌乱而娇羞胆怯,脸上的红晕,就像春光明媚的清晨,太阳映照下的通红闪亮的灿烂的朝霞似的,是那么绔丽,那么鲜艳,而且还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耳朵后面和整个脖颈处,黑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那娇媚的羞态,简直都让他看得入了神。他大气都不出地定定地凝神地望着她,浑身炽烈的血液涌腾着,抑制不住的情潮一浪高过一浪,“阵阵激腾起冲动的大波。他的整个灵魂和所有的感官,都充满了强烈的欲望。他不能再自己欺骗自己了。过去他对她的胡思乱想的抑制,仅仅是个假象,仅仅是暂时的。感情,这个微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