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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他写来的家信?”裴明远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努力缩小查找范围,一句话提醒了老农,他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了上去,憨厚地笑道:“就只有这一封,还是去年他托人送来地。裴明远接过信,大致看了一下,便找到了线索,五营三队队正,他立刻翻到名册上的对应页,确实有,队正翟大彪,河西昌化郡方山县人,父亲翟?括号:不知。
裴明远看了一脸憨厚地老人一眼,他身后还跟着老伴、儿媳、孙子、孙女等等,也一般地笑容淳朴,他便提笔将翟大彪的名字勾了,将名册一合,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块铁牌递给了他,又指了指后面的帐篷道:“拿着这铁牌到帐篷里去,有人会帮你们登记,然后再领你们吃饭,最后会和其它一批人一起出发。”
老汉接过铁牌,千恩万谢地带着家人走了,裴明远轻轻松了口气,已经送走三千户凤翔军家属了,远远超过都督所定下了二千户家属的指标。
这时,一名士兵跑上前来禀报,“裴使君,昌化郡刺史来了,指名要见使君。”
裴明远早已等待此人多时,他让另一名官员来接替自己,站起身笑了笑道:“带他过来。”
片刻,气势汹汹的汪刺史大步走了上来,他一路而来,早已经问清楚了百姓们西去的真实原因,不由又惊又怒,第一个反应便是报告相国,但在报告之前,他决定先和陇右之人交涉一番,也好给相国交代。
“我就是昌化郡汪刺史,请教阁下尊姓,官任何职?”他见裴明远年纪颇轻,脸上不由浮现出傲慢之色。
裴明远笑着拱拱手,“在下陇右节度下司马,姓裴,叫裴明远。”
裴明远,汪刺史在裴家的本宗地邺郡做过县令,对裴家人十分熟悉,他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裴俊地几个儿子,再一细想,裴明远可不就是那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地裴俊第五子么?他好像就是在陇右为官。
汪刺史的脸上仿佛暴雨初停后地中午,顿时阴云消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来是裴公子,幸会!幸会!”原本挺得笔直的腰也略略有些弯曲起来。
“不客气!”裴明远一摆手道:“汪刺史请到大帐里叙话。”
“不必了。”汪刺史回头看了看人山人海的场景,不由哭丧着脸道:“裴公子,你们这样大规模地迁移人口,让我怎么向裴相国交代?”
裴明远微微一笑,“我们是在为河东减轻灾后压力,对河东应该是好事才对,有何为难?汪刺史尽管去向相国禀报,再者,恐怕此事裴相国早已经知道。”
“裴相国知道?”汪刺史的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他猛然醒悟过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裴俊怎么可能不知道,到现在都没有军队过来干预,那就说明相国已经默许了,可是整整十天过去了,自己却没有写份报告给朝廷,搞不好最后相国就是拿自己开刀,想到这,汪刺史背上顿时冷汗淋漓,他急向裴明远一拱手,话也不交代一句,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裴明远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不屑地笑了笑,又回头走到队伍旁,一名妇人满头大汗地挤上前对他大声道:“官爷,我丈夫也在凤翔从军。”
裴明远温和地笑了笑,安抚她激动的情绪道:“不要着急,你告诉我,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就在河东大规模迁移民众之时,凤翔军内也爆发出了一件大事,行军司马韩庆向朝廷弹劾节度使李莫两年前欺瞒朝廷,滥抓百姓冒充逃兵向朝廷邀功,消息传出,顿时轰动了朝野,凤翔可是崔家在关中的最后一块势力,若连它也失去,那崔家真的就败落了。
就在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之时,一直对汉中局势保持沉默的崔寓终于跳了出来,他一口否认李莫有欺瞒朝廷的行为,并指责韩庆在两年后才弹劾此事,显然是另有所图,与此同时,李莫也上书朝廷,声称当时他自己坐镇在凤翔军中,并没有亲自去抓捕,并表示要彻查此事,若真有下属隐瞒真相,他将严惩不殆。
事情仿佛在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向发展,不料裴俊和太后崔小芙竟不约而同地一起表态,此事事关军纪严肃,不容姑息,决定派御史中丞廖辉赴凤翔调查此事。
一时风云诡异,数百骑兵护卫着调查使风驰电掣般像凤翔驰去,一种不详的预兆悄悄笼罩在凤翔郡的上空。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凤翔之变(下)
清晨,近百名骑兵护卫着李莫奔出军营,向他的府宅疾驰而去,他刚刚接到消息,昨晚有人对他的府宅放火,烧了二十几间屋子,死伤多人,李莫当即命令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李莫此时的心情,那就是悲,他的愤怒早已经过去,在得知韩庆弹劾他霎时,他怒火几乎掀翻帐篷,咆哮声数里可闻,那一刻,一种被所信赖之人所背叛的愤怒,几乎将他整个身心焚毁。
但现在怒火已灭,时间将弥漫的雾气吹散,露出了他从前看不到的真相,至始至终,韩庆几时效忠过他?崔寓软弱无力、裴俊后露狰狞、崔小芙落井下石,一幕幕权利场上的戏起戏落,他又几时知晓?
现实让李莫寒冷彻骨,最后只剩下了无尽的悲凉,难道是他投错了主人吗?
“将军,已经到了。”一名亲兵见他神情有些呆滞,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已经到家了,便悄悄地提醒他。
李莫立刻放慢马速,随即翻身下了马,府宅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先期赶来的数百名士兵正在整理被焚毁的建筑,到处摆放着一堆堆烧焦的木头、散架的家具和被熏黑的砖石。
李莫铁青着脸走进府门,府内也是一片混乱,满是水渍的空地上散乱地堆着各种杂物,下人们个个脸上惊惶不安。
“夫人呢?”李莫嘶哑着声音问道。
管家急忙跑上来禀报,“夫人一早到寺里去了。”
“求那些泥胎管个屁用!”李莫一下子怒火万丈,他狠狠一脚踢开了一只拦路的铜盆。恶声恶气道:“把东西全部收起来,谁敢私取一物,老子剥他的皮。”
管家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赶忙带领家丁搬运物品,混乱中,却没有人注意到一名异常雄壮地士兵悄悄地混进了清理废墟的军士之中。
李莫心中郁闷。他走进大堂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对付御史的策略。好在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时间久远。已经没有证据证明他当时不在营中,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下属隐瞒真相,自己当时万机待理,哪能分身去亲自追捕逃兵,几名军官也能替自己隐瞒,看谁敢帮那个韩庆,“该死的东西!”,想到韩庆,李莫又忍不住低骂一声。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奔跑声。随即有人在高喊,“将军,朝廷的御史到了!”
“来得这么快!”李莫赫然一惊,他一抬头,只见一名身材雄壮的士兵举着一封信飞快地跑了进来,“这是御史给将军地密信,并有话转告将军。”
旁边几名亲兵正要阻拦。却听御史有话要转告。都停住了脚,警惕地盯着他。士兵左膝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将信举上头顶,瓮声瓮气道:“这是廖御史的信。”
一名亲兵将信递给了李莫,李莫一边撕开信皮一边问道:“他还有什么话?”
“他说希望和将军面谈,还有
说到还有两个字时,李莫已经展开了信,信中只有四个鲜红地大字,当心头顶!
李莫下意识地一抬头,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寒光从士兵口中飞出,扑!地射进了李莫的咽喉之中,士兵眼一挑,闪过一丝阴森森地冷笑
“将军,御史已到,请开城门!”大门外一声迟到的禀报久久回荡在李莫府邸的上空。
长安,腊八节浓浓的粥香弥漫在各坊的大街小巷之中,过了腊八节,新年的脚步便依稀可闻了,今年的光景是长安比较惨淡的一年,进入十二月,一个消息悄悄在长安流传,淮北崔庆功已彻底断了漕运,而官府的存粮已不足一月。
粮价陡然大涨,斗米值五百钱,据说新年时要涨到斗米千钱,不少人家米缸已见底,腊八节倒真地成了一块遮羞之布。
就这样,一个米字竟成了长安民众不堪承受之重,一丝关于粮食地风吹草动,便可激起千万人的骚动。
十二月八日的清晨,由近千辆马车组成了粮车队浩浩荡荡开进长安西面的金光门,每一辆粮车上都插着一面三角旗,上书陇右二字。
消息仿佛长的翅膀一般,霎时间便传遍了全城,数以十万计的长安百姓蜂拥而出,他们扶老携幼、跌跌撞撞从四面八方赶来,二千骑兵左右护卫着粮车在春明大街上缓缓前行,在大街两边,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激烈掌声,“各位乡亲,我家都督在新年前将送百万石粮食进京。”
押粮军官每一次高声宣布,都会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地响应,无数人流下了激动地泪水,甚至有人振臂高呼,“张使君万岁!”
当生活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生命地尊严之时,这一刻,朱造反已经不重要了、崔庆功割据已被抛到脑后,收复安西故地也已变得十分遥远,在维持生命的粮食面前,张焕的名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日中天。
车队行至朱雀门前,裴俊率领数百名官员亲自来迎接粮车的到来,行在队伍前面的杜梅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向裴俊深施一礼,“启禀相国,陇右第一批五万石粮食已经送到。”
裴俊认识杜梅,他连忙笑着拱拱手,“杜先生一路辛苦了。”
裴俊走到粮车前,重重地拍了一下厚实的粮包,暗暗地叹了口气,就是为了它们的到来。自己不知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相国,本来我们打算走水路,但渭河已经结冰,只能用粮车运送,都督地意思是,如果朝廷能提供运送马车。我们争取在新年前送百万石进京。”
“难为张尚书想得如此周到,此事我会着令太府寺去办。”裴俊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吩咐太府寺卿房宗偃道:“把粮食直接运到常平仓。先平抑长安的粮价。”
房宗偃答应,立刻上前去和杜梅办理交接手续。裴俊又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登上马车回了大明宫,很快,长安的米价已悄然下降到了二百文一斗。
“相国,你听见没有,居然有人在喊万岁。”裴俊的朝房内,工部尚书王昂一脸怒气,他的眼中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嫉恨,狠狠一拍桌子道:“此人分明是在收买民心。我们决不能容忍他如此放肆!”
如果让王昂自认此生最幸运之事。那就是儿子没有娶崔宁为妻,虽然女儿最终嫁给了崔雄,但毕竟和崔圆没有关系了。
三年前,自崔圆倒台后,王昂便毅然投靠了裴俊,又成为他忠实地一条狗,王昂善变。但有一点他却始终坚持不变。那就是对张焕的嫉恨,早在张焕第一次登上朝堂之时。他便对张焕有一种刻骨的仇恨,这种仇恨最早源于张家家主继承人地生变,它有点像酒,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反而愈加醇厚。
尽管对张焕恨之入骨,但王昂有自知自明,张焕已经势力雄厚,不是他能招惹,他便把这种恨深埋在心中,殊少表现出来,直到二十天前,一艘神秘地船队袭击的宜都的驻军,王昂立刻猜到,这只能是张焕从蜀中派来的军队。
就仿佛一颗火星投入盛满了火油的缸中,积压了太久的怒火骤然爆发了。
火油的爆发却不能伤到裴俊一星半点,裴俊身边就仿佛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将王昂的怒火统统弹了回去。
他在批阅奏折,姿态从容、神色宁静,丝毫不被王昂地怒气所影响,还不时沉思奏折中地措词,是他真没有将王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