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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盘棋,这其中的区别就在于对话者的身份,如果实力平衡,那两强之间的对话就不可太过于挑明,必须含蓄隐晦一点,或者摸棱两可,话语间给自己留点余地。还要靠双方的意会。
但若是强弱之间的对话,那就不怕话说得太满,也不用什么回旋余地,必须得把话说清楚,这既是强者对弱者的心理优势,又是弱者为了最大限度谋取利益而必须表现出的诚意。
这一点,李泌是心里有数的,崔圆已经说得很清楚。
请自己上座,敬地是帝王之师。敬的是布衣相国。而决非天骑营中郎将,既然崔圆并不装胡涂。直接问出张焕,那就说明他是知道自己来意,而且是很有兴趣,如此,他李泌也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张将军应该已渡过黄河,现在还在陇右,韦尚书显然不欢迎他的到来,张将军请求相国任命他河西军职,以明正言顺为朝廷征战河西。”
“为朝廷效力?”崔圆笑了笑,他忽然话题一转,便坦率地问道:“先生是帝王之师、布衣相国,大材之人,却为何不来为朝廷效力,反倒去辅佐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这一点老夫着实不解,难道先生以为我大唐还能再变天吗?”
李泌摇了摇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在崔相面前我也没有必要隐瞒,贫道是向道之人,世俗之事贫道已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出山帮助张焕,实在是我答应过豫太子看护其子,若不解此心结,贫道的修行就再难上一步,至于张焕能走多远,那是看他自己地造化了。”
崔圆没有说话,他沉思良久,他很清楚张焕的构想,是想取河西为根基,利用吐蕃衰落之机逐渐向西扩展势力,别人他不了解,但张焕他却很清楚,他有这个能力,到最后张焕将不可避免地和韦谔火并,所以自己一但答应,后果极可能是以一个枭雄取代大唐第三世家,从而打乱大唐的权力平衡。
但他崔圆不仅是崔家的家主,另一方面他还是大唐的相国,是大唐最高权力的实际控制者,所以他不仅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也同样要考虑身后之名,安史之乱结束已经十六年,国势日渐复苏,但河西、安西、北庭这些大唐故地却迟迟未能收回,大唐百万子民沦落为吐蕃人的奴隶,剔发易服,民间早有不满之声,前年丹阳郡刺史韩晃上书内阁,要求大唐出兵收复河西
故地,使大唐夺回养马之地,得以重建骑兵,以对付回纥及他的牧民族的威胁,崔圆也知道这是关系到大唐国脉的战略大事,若不能在自己任上收回河西,将极大地影响自己的历史地位。
既然现在张焕主动请缨,一但其成功,所获得的名声将非同小可,与其便宜了他,还不如把这名声先收到自己的囊中,同时也可利用他削弱韦家,可谓一箭双雕,想到此,他微微一笑道:“张焕将军既然想为我大唐收回河西,本相当然应大力支持,不知张将军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军职?”
从崔圆的府中退出,夜已经很深,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李泌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了,接下来自己还要找裴俊,不过有楚行水在后面帮忙,又有裴莹在张焕手中为质。裴俊这一关将相对容易得多,再有韩、孟二人去国子监鼓动太学生游行,要求朝廷支持张焕出兵河西,收回大唐故地。
这三件事情办妥后,张焕就将获得政治上地优势,剩下的路就看他自己怎么走了,但李泌眉头依然不展,甚至还有一丝忧心,毕竟张焕只有五千骑兵。在拥有十三万大军地陇右及朔方腹地,他能走多远?
李泌不禁喃喃低语,“张焕,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阴山,西受降城已南五十里。十名天骑营地骑兵正牵着马在黄河冰面上行走,为首是天骑营斥候校尉陈平,他受张焕地委托,特地来办一件大事。
此时已经十一月中,冬至,黄河在一夜间结冰,厚厚地冰面层足有三尺,但有些地方或许会有冰陷,十名士兵各执一根长长的竹竿,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试探。
约走了半个时辰。十名骑兵终于走过了黄河,他们翻身上马,加速向西受降城方向疾驰而去,在陈平身上揣有一封张焕给段秀实的亲笔信,上面写着:陛下不幸,安北军无所倚也,现河东之地已为崔狼裴虎所食,粮草断绝。严冬将至,使君安有余粮过冬?晚辈不才。曾得使君教诲。去病愿效仿汉之骠骑,为大唐收复河西故地。然陇右韦氏置国之大局不顾,为一己之私,悍然出动朔方精锐围剿赴义之师,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深恶痛绝之,以使君高义,焉能袖手旁观?现朔方三万精锐尽出,灵武空虚,使君可有意南下过冬否?”
三名骑兵加速行军,在一片茫茫的大雪之中抵达了西受降城,他们向守军禀明来意,很快,城门大开,内外交困的段秀实亲自出城来迎。
张焕离开延西县已经十日,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由李横秋率一千人扮做大队,继续向正西方向前进,吸引朔方军和陇右军前来合围,而张焕则带领主力,昼伏夜行,向西北灵武郡方向突进。
这一天,离灵武郡已不到两百里,天空终于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风雪蒙蒙,三十步外便看不清人影,正是天赐良机,天骑营的将士们开始白天行军,企图在雪停前赶到黄河边。
“将军!北面来了一支骑兵队。”一名斥候飞奔赶来禀报,“约五百余人,距我们已不足三里。”
这极可能是朔方军地游哨,张焕当即对贺娄无忌命令道:“你领一千弟兄绕到他们背后去,听我命令夹攻,一个也不准逃脱。”
“遵命!”贺娄无忌大声答应,引军要走,就在这时,又有数骑从北面飞驰而来,老远便大喊,“将军!是自己人。”
人马驶近,当先一人竟是他的亲卫队正李双鱼,原来他率五百人从秦晋峡谷渡河后,继续向北疾行,绕了一大圈准备渡河去河西,却没想到正巧遇见张焕。
“属下幸不辱命!”李双鱼翻身下马,向张焕跪拜道。
张焕急忙下马扶起了他,望着他憔悴的脸庞,十分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双鱼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将军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黄河已经结冰,十分厚实,早晨我带弟兄们试过,完全可以在冰面上行走。”
张焕大喜,黄河已经结冰,这绝对是一个极重要的情报,对自己地计划十分有利,它甚至将改变整个战局,这样一来,自己原有五成的把握,现在已经到了七成。
张焕低头沉思一下,毅然对李双鱼道:“我现在任命你为天骑营牙将,你仍然带五百弟兄继续西行去武威郡,若河西军渡黄河来拦截我,你必须要想办法给我先占领天宝县,截断河西军的归路。”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谋取河西(中)
崔芙提笔在张焕的任命书副本上轻轻批了个‘准’字放下,又仔细看了看任命书,这是她身居太后以来的签署的第一本任命,按大唐律制,三品及以上官员的任命必须由皇帝签署,现在是太后监国,御笔就由她代为执掌,尽管人事任命在她这里只是走个形式,但崔小芙依然十分在意,她轻轻地读着,‘任命天骑营中郎将张焕为凉州都督兼武威郡刺史,’这可是从三品衔,大唐立国百年来,如此年轻便居高位,能有几人?
不过崔小芙感叹的不是这个,而是崔、裴二相联名推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她随手把任命书递给了李翻云,微微笑道:“哀家原打算留他作羽林军统领,看来哀家还委屈他了。”
李翻云依然目光冰冷,穿着一身道袍,只不过道袍上添一些花纹,在颜色上也稍加亮色,尽管如此,她在花簇锦绣的大唐皇宫里仍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接过张焕的任命状,仔细看了一遍,冰冷的目光里略略透出几分暖意,小心翼翼地从一只玉匣里取出一方太后宝玺,蘸足朱泥,在任命状上摁下了鲜红的大印。
“他以后会很难,河西连年遭灾,远的不说,就是这个冬天如何熬过去就是一个难题,不过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他就能在河西站稳脚跟。”
“他会的!”崔小芙笑了笑,随即眉头一皱,她刚刚得到消息,裴俊之女裴莹竟然在张焕身旁。那崔宁怎么办?如果他娶了裴莹,那张焕岂不是脱离自己,转而投向裴俊。
“崔宁这几日怎么样?”崔宁见面,倒是李翻云因为自己弟弟的缘故。和崔宁交往甚密。
“她这两日总向我讨教道家经典,我怀疑她也想出家。”叹了口气道。
崔小芙一怔,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旦大哥发现崔宁有厌世之心。就会立刻将她嫁出去,而且极可能是王昂之子王研。
“不行!自己必须得和大哥谈一谈了。”崔小芙猛地下定了决心,崔宁这枚棋子她绝不能失去。
十几名骑兵护卫着宣旨郎风驰电掣般地冲出明德门,向西、向陇右方向疾驰而去,吓得两旁路人拼命向两边躲闪,惹得众人议论纷纷。今回是谁要升官了,竟这般急迫。
自皇上驾崩后。照例要禁止一切公众娱乐活动,首当其冲是就是一年一度地马球大赛,就在马球赛开赛前七天,朝廷忽然取消了今年的比赛,令长安市民大失所望。他们的注意力便渐渐被大唐纷乱的局势所吸引,不知是谁传出了天骑营中郎将张焕已离开长安,率军去收复大唐的河西故地。在这个话题稀少、枯燥无聊的冬天,在崇尚英雄地大唐,这无疑是一个最让人期待的亮点。
国子监大殿,数千名太学生肃然而坐,静静地聆听今年科举榜眼韩愈的一番演讲,这次演讲得到了国子监司业楚行铭的大力支持。
“自安史之乱,征河陇、朔方之兵入中原靖难,吐蕃趁我西域空虚,数次大规模侵入河陇,掠走我百万兄弟姐妹,而年迈父母则被凿目断臂,弃之荒野,十几年来尽占我大唐甘、凉、肃、瓜、、岷、临数十州郡,唐人子孙生为戎奴婢,毛裘蓬首、赭面纹身,每岁时祭祀父祖,衣中国之服,号恸哭死者不计其数。”
韩愈声音低沉,目光中充满了悲愤之色,“至德二年,吐蕃攻陷金城郡,抢掠大唐妇孺青壮万人,交付其最野蛮地部落为生奴,最后凝望故乡之地,无数人号哭昏死,跳下山崖而死者更有数百人之多,生为大唐子民,何其不幸也!”
此时大殿里已是一片唏嘘之声,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太学生中吟起:“陇头已断人不行,胡骑夜入凉州城。汉家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
紧接着数百人、数千人随声附和,禾黍。去年中国养子孙,今着毡裘学胡语。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凉州属汉家?”
大殿里充溢着一片悲愤之声。
“可现在有人要为我大唐收复河山!”韩愈声音忽然高起,他慷慨激昂道:“去冬焚烧回纥军粮者是谁?今夏火烧翰耳朵八里又是谁?就是他!中郎将张焕,他已率领五千大唐铁骑,奔赴河西,要收复我河西故地,要收复安西、北庭,重建安西四镇,他甚至还想再往西,将大唐的龙旗重新插上碎叶城头,再现我大唐天可汗的雄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傲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地,七大世家做不到的事,却由一个和我们一般年轻的将军做了。”
说到这里,韩愈终于爆发出了冲天地怒火,他久久地凝视着在场每一个年轻士子的眼睛,体会到他们即将沸腾地血液,他悲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