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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就是龙泉郡的永和县,灰烟弥漫,清晨的雾气笼罩着黄河两岸,斥候兵们每隔一刻钟就向他汇报一次,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没有看见对岸有军队渡河的迹像,时间慢慢推逝,一直到了中午,依然没有动静,韦谔有些坐不住了,张焕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父亲。恐怕张焕已经看透了我们地企图。”说话的是韦家大公子韦清,他的外表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皮肤雪白,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深邃而带有一点迷茫的眼睛,但他性子却变了,这位韦家家主继承人在一年前遭受了精神和肉体地双重创伤后,由风流开朗变得沉默寡言,他已经很少说话,可每一次开口总是敲到点子上。
“何以见得?”韦谔看了一眼儿子问道。
韦清轻轻地冷笑一下道:“崔裴兵锋已至,他不怕渡河一半被人抄了后路吗?”
“照你的意思,他或许是因为崔裴已到的缘故。换了个渡河地点,而并非看透我们的企图。”点,但未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从自己和他关系一向交好来看。自己热心帮助他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过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韦谔知道凡事不能往好的地方想,他瞥了儿子一眼,见他又紧闭口不言,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笑了笑又问道:“或许为父没有理解你的意思。你能否说清楚一点?”
“形势紧迫,他当然要抓紧时间渡河。”
韦谔这下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不错!只要知道崔、裴两家地用兵情况,就可以摸清张焕的态度,就在这时,一名去黄河对岸的斥候校尉飞速奔来。
“禀报将军!属下探到消息,昨晚一更时分,永和县渡口的人马向北去了。”
果然走了,韦谔点点头。又紧接着问道:“太原那边战事如何?”
“回禀大帅,太原已经被山东军占领,有弟兄探到河北军昨天下午开进了汾阳郡。”
“辛苦了,赏你们五百贯钱,命弟兄们继续向北搜寻。”
“遵令!”校尉行了个军礼,又再次渡河而去。
这时韦谔已经明白,张焕确实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他立刻走到地图前,仔细地察看上面标注的每一个渡口。从眼前地延川渡口向北一共有四个渡口,百塘峡、盘口、临县、兴县。每个渡口都有可能,韦谔十分头疼,这些渡口之间相距数十里,甚至上百里,而自己只带了三万人马拦截,怎么部署兵力?
韦清仿佛知道父亲的焦虑,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我有个办法。”
韦谔精神大振,连忙道:“你说说看!”
这倒不是因为儿子想到了什么办法,而是他主动开口说话,而且是提建议,这可是一年来的头一次。
韦清慢慢走上来,指着地图道:“这四个渡口每个渡口可布部署二千人,父亲率领其余兵马驻扎在盘口,哪边发现情况便赶去支持,这样一来,二万人至少能堵住他们一阵子,这个期间同时调兵来援,我想在时间上应该赶得上。”
“好!父亲听你的。”
很快,三万陇右军在距黄河三里的官道上开始滚滚向北进军,一队队骑兵夹杂在步兵中,不停地大声咒骂,运粮草及物资的辎重队艰难地跟在后面,吱吱嘎嘎地车轴声使人昏昏欲睡,一直到晚上,大队人马才行了不到五十里,来到了第一个渡口百塘峡。
韦谔心急如焚,对岸地斥候到现在没有消息传来,说明张焕的人马并不在百塘峡,而前方的盘口还在百里之外,再向前的临县就在一百五十里外了,照这个速度,就是明天晚上也赶不到,那时张焕早就过河了。
“命令各军加速,先到盘口渡口者赏三千贯,最后到达之军,主副将一概免职。”
在重赏和重罚的双重挤压之下,陇右军仿佛发了疯一般向北行军,当启明星在黑色幔布般的天空冉冉升起时,经过一日一夜的强行军,已经精疲力竭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盘口。
但是天骑营却依然音信全无,疑虑和焦急几乎要将韦谔压垮,此刻他已经不在意张家的钱财,他担心地是自己的家,一只披着羊皮的老虎即将闯进自己的地盘。
“父亲不要着急,孩儿以为张焕应该还没有渡河。”韦清也同样经历了长时间的行军,但他非但没有显示出疲惫。反而眼中愈加兴奋,这一年来,他等待地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对张焕有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他既感激张焕救了自己的性命。可更恨他杀死韦家的女人,使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在他面前感到深深地自卑。
他渴望着有一天能胜张焕,渴望有一天张焕屈服在自己地脚下,他无时无刻的盼望,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为此,他特地跟随父亲返回陇右。
“父亲虽然在这些渡口没有驻兵。可是有哨卡、有驿站、有烽火台,他们不可能都被张焕拔掉,如果他渡过河,总归会有消息传来。”
韦清话音刚落,忽然有士兵指着北方大喊。“那是什么?看!是火,是红色地火!”
两堆熊熊的大火在一里外的烽火台点燃了,俨如并排的两根蜡烛,在黑暗的夜里,火焰分外刺眼,韦谔的心也沉了下去。两团火焰,是指临县的秦晋峡谷,还在五十里之外。
他大吼一声,“谁也不准休息,给我立即出发,二个时辰内必须赶到秦晋峡谷!”
与此同时,就黄河对岸,大队骑兵马不停蹄地在星夜里向南疾驰飞奔,当一座座民宅推开窗子向外偷窥。他们就仿佛月中飞行地大群幽灵一般,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飞驰百里,他们给马稍事休息,自己补充点食物和水,又抖擞精神,跃身疾驰,夜色如呼啸的狂风迅疾将他们淹没了。
当晨曦初露,张焕看到了一抹淡淡金光之时。他们重新抵达了永和县渡口。
“这是那里?”裴莹睡眼惺忪地从张焕的斗篷下探出头来,她终于坚持不住高强度的急行军。可是已经没有马车给她,她只能与张焕合乘一骑,刚开始她还能从斗篷下向外张望,可渐渐地,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处于飞速转动地梦幻中,在他温暖而可以倚赖的怀中,在他浓厚的男人气息里,她终于睡着了。
“这里是永和县,我们前天晚上来过。”张焕笑了笑,他打了个呼哨,一匹矫健的白马迈着流星大步而来,他翻身下马,将裴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抱到白马之上,虽然这只是个很寻常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意义,可裴莹的脸还是蓦地红了,这一抱令让她想到了很多、很远,甚至想到了十年之后。
这时,一骑高骏的战马从南方飞驰而来,在张焕面前打了个旋,骤然停下,马上一名小将大声道:“将军请稍候,八艘渡船即将驶来。”
“好!”张焕回身对几名偏将下令道:“通知弟兄们稍微休息,船到便渡河。”
“遵令!”偏将们一齐施礼,便各自传令去了。
裴莹在一旁看着张焕果断地下达命令,从他身上,她体会到了一种男人的强大自信,就仿佛没有任何困难能将他压倒,这是张焕最让她迷恋的地方,这种自信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使她能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还有他刚强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也让她沉醉其中。
尽管她想表现出一种不输于男人的巾帼女杰地形像,可在真正的男人面前,她永远也只能是一个女人。
“你在想什么?”
张焕催马慢慢来到她面前,见她若有所思,便微微笑道:“我听说韦世叔曾几次向裴相求亲,我估计韦清就在对面,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裴莹脸登时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是在嫌我累赘吗?如果你嫌弃,那我这就走!”
说完,她掉转马头,狠狠地抽了一鞭马,战马带着她向南飞驰而去。
张焕见她似乎动了真怒,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追了上去,不到一里路,张焕便追上了她,他伸手拉住她的缰绳,歉然地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真生气了吗?”
“可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裴莹蓦然回身,她紧紧盯着张焕大声道:“我若要去找韦清,直接出凤翔,用得着这样奔行千里,没日没夜地跟着你强行军,你知道我浑身酸痛得连躺都躺不下来,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能坐在马车里,可我为什么要一直骑在马上,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的士兵轻视于你,这些你当然是不知道,难道你真以为我是想去西域建功立业吗?”
说到这里,裴莹的眼睛渐渐地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咬着嘴唇又道:“我跟着你再苦再累,甚至背叛父兄,这些我都心甘情愿,我不后悔,可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这样实在太伤害我!”
张焕默默地看着她,心中被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虽然他带着裴莹一路行军,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他总以为自己在她心中远远没有在崔宁心中那般深沉,他也感觉裴莹喜欢自己,可总觉得她地喜欢更多是带着一丝任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喜欢就会慢慢淡去。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裴莹是多么深地爱着自己,她抛弃地名节,抛弃了父兄,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良久,张焕才低声道:“对不起!”
裴莹呆呆地看着张焕,在他真诚地道歉中,一颗泪水终于悄然从脸庞滑落,忽然,她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爆发,猛地一把抱住他的腰,头埋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在汹涌流出的泪水中,这十几天来所受的苦楚都随之奔泻而出。
张焕轻轻抚摩她的头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又一份责任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时几艘大船从他们身边驶过,裴莹这才想起,张焕还肩负着五千人的命运,她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低声道:“你可别笑话我!”
张焕微微一笑,把手递给了她,裴莹羞涩地低下头,悄悄地握紧了他的手,在金色的光辉下,他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向停靠在岸边的大船缓缓行去。
卷三 纵横宦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渡黄河(下)
“什么!张焕又回永和县渡河了。”韦谔霍地站起来,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这怎么可能?明明河北军已经占领了汾阳郡,裴俊怎么会容忍张焕从他眼皮下渡河,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排除张焕杀回马枪的可能。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说不定这是张焕在使计拖自己的后腿,他一把揪起报信士兵的衣襟,一字一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听说有数千人,延川渡口们弟兄措不及防,被他突破了防线。”报信士兵战战兢兢道。
“数千人?”恨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推开报信士兵,厉声喝道:“传我的命令,将延川兵马使董文昌斩首示众,再有失守者,一概处斩!”
众人见大帅动了怒,谁也不敢上前求请,帅帐里一片寂静,这时韦清上前长施一礼,“请父亲息怒,孩儿以为这恐怕是裴俊有意放他进入陇右。”
虽然韦清也没有料到张焕会杀回马枪,但他并不像父亲那样激动,相反,张焕进入陇右反而给了他更多的机会,他挺直了腰,冷冷一笑道:“我一直就在奇怪张焕怎么出得了潼关,现在看来就是裴俊在中间做了手脚,父亲,张焕不用担心,倒是得提防崔裴两家,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们韦家。”
韦谔也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儿子说得没错,这次张焕离开长安。又进入陇右,必然是裴俊有意纵容,他是想在陇右内部插入一根毒刺,以等将来之变,不过张焕从容过河,倒是从反面提醒了他,必须要加强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