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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雷高喊一声,夺门而出。
方子君站在屋里面没动,听着脚步声跑远。
泪水渐渐流过她白玉无暇的脸颊,她慢慢地跪下来,抱着肩膀无声地抽泣。
面对着一地的相框玻璃碎片。
闷雷宣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空旷的训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张雷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在400米障碍疯狂地跑,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落在他没有眼泪的脸上和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身上。他不知道这已经是跑的第几个来回,只知道疯狂地跑,来宣泄自己内心深处燃烧的火焰。
“张雷——”
刘晓飞跑入训练场。
张雷停都没有停,就是在疯狂地跑。
刘晓飞冲过来,一把抱住正在爬高墙的张雷,扑到在地上。
张雷爬出来,不顾脸上身上的泥水,再次爬向高墙。刘晓飞一把又抱住他的腰,直接给他按倒在地上:
“张雷!你疯了?!”
“放开!”张雷怒吼。
刘晓飞按死了他:“你跟我回去!全队都以为你疯了!你再这样干部来了你怎么解释?!”
“你给我放开——”
张雷使劲挣扎,刘晓飞别住他的腿不让他起来。
“你是军人!”刘晓飞高喊,“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
“放开!”张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刘晓飞向后倒下,起身,已经开始流鼻血。
张雷爬起身,眼中冒火看着他:“我说过,让你放开我!”
刘晓飞一脚踢向张雷前胸,张雷敏捷闪过,抱住刘晓飞的右腿要往下摔。刘晓飞腰部一转,左腿起来直接踢向张雷后脑。张雷被踢中了,一下子扑在地上。
“来啊!”刘晓飞高喊,“你不就想发泄吗?我跟你打!”
张雷高叫一声扑了上去,刘晓飞抓住张雷的肩膀一个后倒,随即一个兔子蹬鹰。张雷飞了过去,在地上一个前滚翻起来,转身怒吼再次冲上来。两人打成一团,都是散手高手,所以打起来很惊心动魄,拳脚不长眼睛,落到身上都是带响,落到脸上就带血。
“你们两个干什么?!大下雨的也不让人安生?!”
两个警通连的纠察在雨中飞跑过来。
两人都还没彻底丧失理智,立即松开对方赶紧逃窜。纠察也只是象征性地追了一下,就找地方避雨去了。
两人跑到防空洞入口狭窄的屋檐下,脸上都是五颜六色。
张雷和刘晓飞对视着,突然之间都是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张雷哭了起来。
刘晓飞抓住他的肩膀,扇了他两个耳光:“你给我醒醒!醒醒!”
张雷不哭了,木然地看着他。
“你听我说!”刘晓飞高喊,“你没错!”
张雷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对!”刘晓飞还是高喊,“方子君都告诉何小雨了,何小雨当然会告诉我了!你没错!”
“我喜欢的是我哥哥的女人!”
“但是你没错!”刘晓飞拍着他的肩膀,“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已经牺牲了!她和你哥哥相爱,但是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张云,已经牺牲了!你明白没有?!”
“我不能对不起我哥哥!”
刘晓飞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我跟你说什么了?!你哥哥已经牺牲了!”
“她说了,她是飞鹰的女人!”
“飞鹰分队已经解散了!”刘晓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飞鹰已经成为历史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
“如果你爱她!”刘晓飞盯着他的眼睛,“听着——如果你是真的爱她,就勇敢地追求她!如果你没有这个勇气,就放弃她!就这么简单,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已经是我哥哥的女人了!”
刘晓飞被噎住了。
“已经”这俩字的意思,他虽然是毛头小伙子,也不可能不明白。
张雷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别的主意!”刘晓飞说,“你接受得了这个现实,你就去爱她!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张雷就趁早放手!也死了这条心!否则是折磨你自己,更是折磨她!”
“她喜欢我?”
“我怎么知道?!”刘晓飞说,“我怎么知道她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哥哥?!你他妈的是个男人,是个天杀的伞兵!伞兵生来就是勇士!就是被包围的!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是个男人你就给我站起来,是苦你给我吞是辣你给我忍!”
张雷年轻的脸在雨水的冲击下变得坚强起来。
“爱,你就去追!不爱,你就放手!”刘晓飞高喊。
张雷一下子站起来,把刘晓飞掀个跟头。
“你干什么?”刘晓飞吓一跳。
张雷站在雨中,仰天长啸:
“这狗日的战争——”
一个闷雷,更多的雨落下来。
张雷急促地呼吸着,大口吞雨水。
刘晓飞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思考!”张雷喊,“你不要逼我!”
“我们是兄弟!”刘晓飞抓住他的肩膀,“生死兄弟!你给我记住了,是苦你给我忍是辣你给我吞!”
张雷不说话,闪电不断照亮他年轻的脸。
“如果我哥哥不牺牲,她就是我的嫂子!”张雷苦涩地说。
“但是,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刘晓飞提醒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好的伞兵。”张雷扑在刘晓飞肩头哭起来。
刘晓飞不说话,抱住张雷。
“我的亲哥哥……”
张雷伤心地说。
“你也是最好的伞兵。”刘晓飞说,“你会走出来的。”
在雨声当中,张雷放声哭起来。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太小。”
倾盆大雨在窗外哗啦啦地下,整个城市几乎暗无天日,偶尔有几道闪电劈开乌云,带来一种苍凉的美。方子君斜靠在自己的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对着面前的何小雨说。
“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着她。
“我知道,而且你现在也是军人。”方子君苦笑,“军人,就是为战争存在的职业;而又有多少军人,能够经历战争?战争催化军人的成熟,也催化军人的悲剧。”
“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经结束了。”方子君说,“但是我心里的战争从未结束过。”
何小雨看着她,不是很明白。
“你还是太小了。”方子君叹气,“去我的抽屉,把烟给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虽然说着,何小雨还是从抽屉里面把一盒红塔山和一个打火机拿出来,递给方子君。
“在前线的时候,后方送上来的烟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练地点着一颗,淡淡吐出一口烟雾,“我们都抽,谁都想让自己活得清醒一点,遇到炮弹可以躲快点。”
何小雨看着方子君突然之间变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种寒意生出来。
“觉得我不认识了?对吗?”方子君笑,“小雨,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如果战争爆发了,刘晓飞牺牲了,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何小雨说。
“对,你没想过,因为你没有遇到过。”方子君笑,随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从心底感到悲凉。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爱人,在战场上牺牲了。”
一道闪电将方子君的脸映得惨白。
“而我没有死,这就是我的悲剧。”
1986年,我18岁,在前线却已经待了将近一年了。我已经不再惧怕鲜血,不再惧怕残肢断臂,不再惧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泪。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侦察大队的参谋长。我们很少见面,因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时候,大规模的战役已经基本结束,敌人占不到正面战场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战。他们主要出动小股训练有素的特工分队,对我们的军事和民政目标进行破坏、袭扰,绑架和暗杀我重要军政人员,甚至袭击医院学校,希望靠这种手段来给我方造成难以承受的压力,达到正面战场达不到的目的。
双方的边境线绵延数千公里,犬牙交错,根本不可能全线布防。于是我们的措施就是以牙还牙,也用小股侦察分队对敌人后方进行袭扰、破坏,使对方感受到同样的压力,最后双方罢手。
就这样,前线陆续来了很多来自不同军区、不同军兵种的侦察兵。他们都是各自单位的骨干,年轻气盛,身手不凡,也是跃跃欲试。
在前线的女兵很少,于是我们除了完成自己的医护工作,也承担了文艺演出、出发壮行的任务……
从天边很远的地方传来炮声,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夜色笼罩下,山谷里面小规模的文艺演出还在继续,《十五的月亮》已经唱得接近尾声。临时充当后台的帐篷里面,方子君在对着镜子做最后的化妆。帐篷帘子被掀起来,方子君头也不回:
“我马上就好,先报幕吧。”
没回音,她回过头。
穿着迷彩服没戴帽子的张云站在门口。
“你怎么进来了?这是后台,出去!”
方子君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
张云一脸深沉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方子君毫不犹豫:“再不出去,我叫人赶你出去!”
张云突然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给我点颗烟。”
“为什么?”
“我明天就要上去了。”张云的声音很低沉。
方子君气得眉毛都要挑起来了:“我告诉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到这儿的都要上去!出去!”
张云被不由分说推出去,方子君不客气地拉下帘子。
外面传出一阵哄笑。
方子君从窗户往外看去,三四个侦察兵围着张云乐。张云悻悻地把自己的一条中华烟打开分给他们:“我认赌服输!换下一个女兵我再试试!我就不信我这颗烟今天没一个女兵能给我点着……”
话没说完,一茶缸凉水泼出来浇了张云一头。
“滚!”方子君站在门口拿着茶缸。
侦察兵们哄笑着一哄而散,只剩下张云还站在那儿。他抹了一把脸,转身:
“我跟你说,我是天杀的伞兵……”
咣!茶缸子都扔他身上了。
“你就是伞王爷姑奶奶也不伺候!”
哗!帘子放下了。
张云想怒,没怒起来,弯腰拿起茶缸子,上面写着:A集团军医院 方子君。
……
“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何小雨听得很入神。
方子君沉浸在幸福当中,许久才开口:
“是啊,第一次见面。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侦察兵。我哪儿管他们是来自陆军还是空军,是装甲兵还是天杀的伞兵?你不知道,他们这群半大孩子上了前线都喜欢找女兵开逗,别提多损了!尤其是这帮侦察兵,鬼机灵!没事就跟女兵套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