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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坤茗说:“别那样看着我们,好像我们作贼了似的。”
凌云河真诚地感叹了一声:“到底是咱当兵姑娘,不打扮吧,穿那件白洋布就像田埂上挖猪菜的,一打扮起来吧,就像演电影的,相比之下,这小县城的丫头们就是瞎涂乱抹了。”
谭文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傻乎乎地问:“回到大队部,你们还敢这样穿吗?”
丛坤茗瞪了谭文韬一眼:“为什么不敢穿?我们当了五六年兵了,今年就是复员的人了,未尝连个的确良也不敢穿?”说完,鼻子倏然一酸,眼睛居然湿润了。
七
云雾山在县城西南十几公里的地方,属于别茨山余脉一支,虽然海拔只有七百多公尺,但是因其风景秀丽,名胜古老而驰名方圆。
据说原先有一座寺庙,应该算是佛教根基,但是在前些年乱糟糟的岁月里,不知道被什么人砸个稀烂。这几年已经有了开放的声音,当地政府为了吸引游客增加财政收入,以财政拨款和民间募捐相结合的形式,积累资金重建云雾山旅游景点,山上于是有了不少仿古建筑,其主殿依山傍岩,古朴端庄,气象雄浑。殿的北边是青砖素瓦的读书亭,绿树掩映,曲廊婉蜒幽静;西面是视野开阔的的望云阁,天晴站在阁顶,方圆数十里山川河流尽收眼底。东边群峰簇拥,云蒸霞蔚;南面是一湖碧水,浩渺无垠。
炮兵教导大队所在的位置虽然距离此地不算远,但是作为教导大队的老兵,丛坤茗和楚兰却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倒也不全是因为时间不从容,主要还是没有那个情趣。这一次有了七中队两个明星级炮手陪同,心境自然大不一样。
上山的路上,谭文韬说:“你们叫唤了几天,我还当云雾山是多么高大多么险峻呢,也不过就是七八百公尺的高程。”
凌云河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山是有讲究的。据说这里最早不是寺庙,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有一个在京城做大官的的人来这里隐居读书。你到里面就看见了,里面有颂吟庐洗墨池,还有奕台歌榭,整个是一个封建阶级逃避阶级斗争、享乐消遣的地方。”
丛坤茗惊讶地说:“咦,凌云河啊,看不出来你土儿巴叽的,肚子里还有点学问呢,原来不光会操炮啊?”
凌云河神秘地笑笑,“你把我们都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们就是四肢发达大脑迟钝的低级动物?不是吹的,给我三个月时间,我老凌能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你们信不信?”
丛坤茗笑道:“说你胖你就喘了,就你那肚子里装的那点墨水,唬得住别人还能蒙得过我?你不过就是早有准备,来之前看了《云雾山志》是不是?你行了,你在萧副司令面前已经够出风头了,就连游山玩水这点机会也不放过,还在我们这些大老粗行伍面前卖弄,简直是个阴谋家。”
谭文韬趁火打劫:“我看连阴谋家也算不上,雕虫小技而已。”
楚兰说:“坤茗你也不要这样讲,人家这样作也是别有用心,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好印象?让你这么一揭老底,我看凌云河恐怕要松劲。”
凌云河哈哈哈哈大笑,说:“好利害的丫头,一针见血,硬是想看看我老凌脸红?没那回事。我们这张炮手的脸是不锈钢造的,随你们怎么糟践,只要战友们高兴,我宁肯牺牲自己的面子。”
楚兰说:“好,有男人风度,像个知识分子。”
楚兰今天心情很好,前几天接到赵湘芗的来信,证实了今年政治学院确实要开设新闻专业,而且重点面向部队招生,在录取原则上专业成果起决定性的作用。根据赵湘芗所掌握的情况,像楚兰这样具有竞争实力的不多,出线的可能很大。
到了半山坡,果然就看见了一幢古色古香的茅舍,舍前有几畦花圃,花圃外面有一大片菜地。茅舍的房檐下悬着一块木匾,上书“逍遥斋”三个行草。门框两边镌着一副楹联——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上云卷云舒。
丛坤茗问:“这是什么意思?”
凌云河想了一下说:“果然是个读书人的境界。宠辱和去留,大约指的就是受不受朝廷喜欢了,在这里流露出来的,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了,当不当官都无足轻重了,有闲心种自己的花,看天上的云。这是一种超脱精神。”
丛坤茗说,这个人有意思,不知道他当的是什么官,当得这么不耐烦。
楚兰在一旁看墙上的说明,介绍这个“逍遥斋”的主人原来是个巡抚,巡抚是个多大的官?大家都不知道,正好旁边有个看门的老头,义务解说道,所谓巡抚,就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一般来说跟省长省委书记差不多大。
凌云河说:“乖乖,想必也是个中央委员了,说不定还能进政治局呢。这老小子恐怕是吃多了撑的,放着那么大的官不做,到这里来种什么菜。我国有几亿农民,在乎他一个中央委员种的那点子菜?”
谭文韬说:“这是高人一着。当官虽然显赫,但是也有当官的苦处,虽然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八面威风,可是在在皇帝面前,压根儿就没有自由,成天都是点头哈腰满脸媚笑,孙子一样。宦海沉浮,险象环生。官当得再大都不行,当得再大上面都还有官,就算当了皇帝,还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人家把他推翻了,把他宰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官的都是奴才,古时候当官,没有奴颜媚骨,那是一天也当不下去的。”
凌云河说:“哟,谭文韬你好像是看破红尘了。那你还死乞白赖地来上这个教导大队干什么?回家种地得了。”
谭文韬说:“完全是两回事。人家来这里隐居,是因为人家已经当过了大官,把官瘾过足了,把官当出了境界,见好就收,功成名退,才算是隐居。咱们一天官也没有当过,排长的滋味都没品尝过,你去种菜那算是哪门子事?你本来就是个乡巴佬嘛,你种菜那是份内的事情。你想啊,一个省委书记,他高兴了来种菜,跟你爹我爹种菜那种感觉一样吗?差远了。所以说,咱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隐居的问题,而首先是要取得隐居资格的问题。”
·9·
第十章
一
夏玫玫现在当真有点“走火入魔”了。从N…017返回军区大院之后,她向歌舞团领导请了一个月的创作假,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兼书房里,闭门不出,朋友不会,应酬不去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电话不接,好像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
在夏玫玫的情感世界里,有一段奇特的经历,当然是发生在她和韩陌阡之间的。那时候她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处女,某种意义上,处女的欲望并不以确切的需要来表达,一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往往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但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渴望却无时无刻不在灼烤着她燃烧着她,她总想抓住什么、拥抱什么、吞噬什么,而离她最近的猎物当然就是韩陌阡。但是,正是由于韩陌阡的严于律己,才没有对彼此构成麻烦。后来,在萧副司令不容置疑的高压下,她同军区司令部康副参谋长的儿子、军区炮兵政治部保卫处干事康平经人介绍相识到结婚,打了两年的持久战,终于建立了同志式的婚姻关系。他们的恋爱并不热烈,夏玫玫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捉摸不定,但是结婚之后就不一样了,康平以他的温文尔雅,加上宽厚的忍让和细腻的体贴,渐渐地在夏玫玫的心里占领了制高点,大踏步跨上了韩陌阡未曾涉猎的那片领域。
结婚半年之后,夏玫玫才恍有所悟,当年她对韩陌阡的那份感情,只是一个少女不成熟的冲动,是经不起时间检验的,只有婚姻才是结局。即使是被动的婚姻,也是一种结局。
康平自然是无从得知那段历史的,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的。他知道这场婚姻对他的家庭和他本人意味着什么,他的老爹是萧天英的老部下,去年由某军的副军长提拔为军区的副参谋长,萧天英还说了话。眼下,司令员重病在身,萧天英作为常务副司令员,坐上第一把交椅指日可待。本来,他就把这场婚姻看成是政治缔缘,他压根儿就没指望夏玫玫还是个处女。以他这几年南征北战的经历,他知道某某号大院的处女凤毛麟角,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嫌疑。新婚之夜,他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失态,不会惊慌失措,他甚至做好了为妻子掩饰伤口的技术准备,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用上,倒是妻子的完整令他有些惊慌失措了——作为一个在情场上颇有建树的高手,康平简直无法掩饰他的惊喜——他的正宗夫人,这个已经二十四岁的姑娘,竟然是原封不动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理解,她都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处女。这就不能不令他在喜出望外之余,又诚惶诚恐格外谨慎了。
应该说,夏玫玫和康平的婚姻基本上是没有波澜的,任何一个房间,都不能缺少必须的家俱,哪怕那家俱的款式和质地颜色都不合她的心事,但她必须让它们摆放在那里。尽管她不喜欢康平,但她需要一个丈夫。她为什么会长久地不喜欢她这个百依百顺的丈夫呢?她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是韩陌阡在她的脑子里作怪,韩陌阡说,不自信的人话多,康平偏偏就话多。就是这个话多的男人,使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妇女。她不否认一个男人所给予女人的快乐,但是,她认为那种快乐是平庸和通俗的,满足的是一种低级的需求。
新婚过了两年再叫新婚就不合适了,从感觉上和实质上她都觉得新意是有限的。后来终于就有了一套三居室的营职房。因为没有孩子,夏玫玫首先提出在住房上也实行军事化,分为男生宿舍、女生宿舍和候补少儿宿舍(夏玫玫一想到她会有孩子就紧张得要命,就拒绝康平的接近,所以那间房子实际上成了会议室),盥洗室叫卫生所,厨房叫炊事班。夏玫玫当仁不让地占领其中一间最大的,女生宿舍比男生宿舍足足多出四个平米。大家平时分室而居,偶尔在周末或不是周末(在制定这项制度时,留了可塑性很大的余地),两个人兵汇一处,开一次“班务会”。“班务会”从内容到形式,从周期长短到到一次性长短,都是有讲究的,那就要看康干事的表现和夏玫玫的情绪了。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班务会”有点不太正常,“冷战”时间超过了有婚以来历史上最高记录。康干事不能忍受的倒不是开不上“班务会”,缺了张屠夫,他不愁没肉吃。军区一些刚刚解放出来的老干部的少爷小姐中流行一句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康平在结婚前,一方面向夏玫玫步步紧逼,另一方面,还捎带着粘乎几个业余配偶。康平对夏玫玫有别的警惕。因为一向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夏玫玫,自从到别茨山N…017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在不经意间就有些变化,嘴巴少了许多怪话,眉宇间则多了一些深沉。有一天康干事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天哪,这娘们到山里去了一趟,莫非是弄了个婚外恋回来。留意侦察几天,好像又不是。这娘们天天都在画人物素描,各种动态,各种布局,各种造型,画了又改又涂,画了一张又一张,几天功夫就画掉了几本稿纸。
说婚外恋自然是不着边际,从行为上讲,她和韩陌阡之间,既然没有发生过什么,也就不存在断裂什么。但要说是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