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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谈判,也没有政治。现在看来的确是岁数不饶人了,那我老人家就倚老卖老了。”
学员们饭前都是有思想准备的,一是要让首长尽兴,二是不能让首长喝醉了。情况是在报到的时候就已经明朗了的,在这些老兵的前途面临命运受到严重考验的时候,就是这位当年纵马驰骋名震别茨半壁河山的萧副司令,就是这位在战争年代积累了赫赫战功和精彩历史的老军人,利用自己的威望和影响,上下斡旋,大声疾呼,要为部队留一批优秀的老兵苗子,留下这群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老兵,从而才有了这个艰苦卓绝的七中队。
从某种意义上讲,萧副司令就是这六十三个人的保护神,是他们最可信赖和尊敬的长者,最慈祥的父辈,跟着这样的首长,你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你当然要英勇献身,你可以为他去拼搏,更可以为他去死。这里面还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感恩戴德的问题,这里面有感情和理解所焕发出来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自从有了军队以来的战争史上的一条铁的法则,而强将之所以强,除了他的谋略和智慧,更有他人格的感召力量,更有他和士兵的心心相印。
老兵们没有多少言语,在跟萧副司令碰杯的时候,许多人的眼睛是湿润的,心灵的虔诚就像一面旌旗,在年轻宽阔的胸腔里猎猎作响。
晚餐结束,萧副司令意犹未尽,果然豪兴大发,问教导大队的干部,“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
教导大队的干部赶紧说:“我们牢记首长的指示,出征不能没酒,酒后不能没歌,首长是不是先来一首《飞兵奇袭沙家浜》?”
萧天英举起胳膊,蒲扇般的巨掌在空中挥了几挥,哈哈一笑,说:“唱那玩意儿干啥?都给我拢过来,一起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饭前唱歌调味,酒后唱歌壮气。今天借酒为你们壮行,高歌为你们打气。”
然后就开唱,萧天英亲自指挥,重学员膛音爆发,唱得气冲霄汉。
五
夏玫玫和赵湘芗是在七中队的饭堂里认识教导大队的女兵们的。教导大队兵多官少,往往是一人多用。这次萧副司令来了,楚兰的胸前便挎上两架照相机,充当的是记者或者宣传干事的角色。
晚会进行到高潮阶段,赵湘芗意外地发现端菜的队伍也出现了女兵,有些好奇,便趁乱离开座位,跟到了厨房。
厨房里烟熏火燎,一派繁忙景象。这里除了两个轮勺的火头军,居然还有四个女兵,有的在洗菜,有的在切东西。女兵们见赵湘芗进来,纷纷起立,不知所措地搓手或者傻笑。
赵湘芗说:“我是赵湘芗,你们也可以叫我赵干事。不过眼下我是个剥削阶级,你们在这里忙乎,我在那里吃喝,很不道德呐。”
一句话把女兵们逗笑了。女兵中最漂亮的一个抿抿薄薄的嘴唇说:“赵干事是客人啊,我们当然要为你服务。”
赵湘芗说:“你们不也是从大队部来的吗,也算是客人吧。哦对了,我是远距离客人,你们是近距离客人。近距离客人就该照顾远距离客人,所谓前客让后客,是咱们中国的老规矩了。”
女兵们又笑了起来,拘谨的气氛很快就消散了。
楚兰照完了相,也到厨房里来帮忙。交谈了几句,赵湘芗便弄清了她们的名字:话务员兼图书保管员刘含笑,卫生班的班长丛坤茗和卫生员柳潋,放映员兼收发员黄敏。女兵们开玩笑说她们可不是什么客人,他们是大队部派来出公差的,是到七中队来当帮厨的炊事员兼服务员。赵湘芗听说过公差这个概念,但是以前只看见过男兵出公差,没想到这里还有女兵承担公差。
柳潋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大队部除了当官的,剩下的差不多都是女兵,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就该来帮厨了。”
楚兰说:“赵干事你是来逃酒的,一会儿首长们恐怕要喊。”
赵湘芗说:“我已经吃好了,躲在这里休息一下。他们喊他们的,你们不要出卖我就行了。”说着,拖过一张小凳坐了下去。一边闲聊,一边欣赏女兵们操作。她发现这些女兵们操持七中队的家务十分熟练,饭桌上别出心裁地出现的野花,想必也是这几个女兵的手笔了。看来她们是经常来的。一问,果然是。七中队的老炊自豪地说,咱们七中队的大锅饭香,大队部的女兵节假日都爱来帮厨,是来跟咱学手艺呢,将来出嫁了在家里有地位。
柳潋啐了老炊一声,说:“就你那手艺也值当一学?我们是来帮你提高品位的。不是我们监督包装,你做的那菜首长们恐怕都不敢消受。”
老炊快活地笑了起来。
赵湘芗同她们聊了一阵子,得知她们都是同年入伍的,年龄不大,但都是老兵,正好属于“下不为例”那一批。“下不为例”的典故来自六年前的接兵,当时因为有一批军队干部刚刚恢复工作,他们的子女在前些年耽搁了安排也耽搁了读书,中央采取了一个措施,把这些子女尽可能地接到部队当兵,于是乎进来了很多年龄极小的娃娃兵,部队感到麻烦,又掀起退兵热潮,家长们坚决抵制,中央主要领导人批示:这次不退,下不为例。
赵湘芗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姑娘当兵怎么会当到这个偏僻的所在,问楚兰,楚兰只是笑笑。问丛坤茗,丛坤茗说是自己要求来的,就是要在艰苦的环境里锻炼自己。丛坤茗在讲这话的时候,正在往菜里配调料,表情十分自然,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做作的痕迹。调料确实配得很有讲究,色彩鲜艳,想必味道也是精美的。
柳潋也说,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赵湘芗问道:“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丛坤茗说:“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艰苦和闭塞我们都是不怕的,可是年龄一天天的大了,就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总不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兵吧?像楚兰,提干报告都打了几次了,就是提不起来,而且现在把话说死了,提干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楚兰赧颜一笑说:“打了提干报告的也不是我一个,坤茗和柳潋都是打了几次报告的。我们这些人怎么说呢,说命不好属于唯心主义,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一旦打成一片,女兵们就不矜持了。
一般说来,那些年头当兵的姑娘都还是比较受看的,譬如丛坤茗,就是个美人坯子,用夏玫玫和赵湘芗的眼光看,属于那种古典美,眉眼殊丽,形体轻盈,身段高挑,而且说话声音圆润,即使受军装局限,也依然透出尔雅的风采。楚兰应该算是文静型的姑娘,文静得有点像个容易害羞的村姑。身段没有丛坤茗那么高挑,但是比例恰当,曲线匀称。楚兰的皮肤白嫩细腻,小脸蛋上五官清秀,眸子清澈明亮,与人交谈的时候,虽然腼腆,但目光纯净,像个无邪的孩子。夏玫玫说楚兰有点像某个电影中的某位青春女孩,赵湘芗一时想不起来她像谁,但确实有点像个清纯的村姑。
相比之下,柳潋就稍逊一筹了,柳潋的形象主要就吃亏在额头上,额头过于宽阔,嘴唇也比前两位姑娘的厚。但柳潋自有她的魅力所在,性格开朗,伶牙俐齿,谈吐机智,而且,几年之后,性感二字重新回到中国大雅之堂,就该对柳潋另眼相看了。
柳潋说:“咱们这批人可真赶上时候了,刚出生的时候全国人民都在挨饿,想想那时候都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跟饿人们抢那点粮食。刚刚有粮食吃了吧,荒诞岁月又开始了,教室也成了战场,成天硝烟弥漫,十年寒窗咱们坐了八年晕车,好在学制缩短了两年。然后叫咱们下放,那时候也认了,下放就下放吧,咱们正好也没有什么文化,跟农民一比咱们还算是知识青年,广阔天地正好大有作为,所以十四五岁就当了农民。可是扎根还不到一年,老爷子们又出山了,照顾咱们这些没着落的子女,叫当兵。咱回过神来一想,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回可有机会保卫祖国了,咱们一定得好好干,像《上甘岭》里的女卫生员,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献给亲爱的祖国。可是还没等咱美梦醒来,一道命令下来,一律不从士兵中提干,咱想把青春和生命献给祖国,祖国还不稀罕,祖国叫咱们去考学,可是就凭咱们这点底子,别说考大学,再回过头来叫咱们重新考初中,我看能不能考得上都是问题。”
赵湘芗说:“照你这样一说,是够不走运的了。可是我看你们并不悲观嘛,嘻嘻哈哈风风火火的,一个个还是挺精神的。”
丛坤茗说:“我们什么没有经历过?我们才不悲天悯人呢。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该复员就复员。”
然后指了指饭堂方向说:“我们这些老兵,就七中队是革命的火种了。实话跟赵干事说,我们今天到七中队帮忙的五个人,也全都是榜上有名的干部苗子,现在都不算数了。他们刚来的时候,我们还不平衡过,为什么不给我们女兵建个培训队?部队建设需要他们就不需要我们啦?可是后来我们服了,这些男兵是让人敬佩,哪个人拉出来都是一条汉子。说起来不怕你笑话,五一节放假,大队统一组织去县城,到街上一散伙,女兵们全跟着七中队跑了。不是跟他们闹恋爱,是因为安全。小县城的小痞子特多,就咱这山沟女兵还挺招人的,但现在咱不怕了,七中队的学员真敢揍他们。”
柳潋压低声音说:“赵干事你目测一下,丛坤茗是咱们这里的小美女吧?”
赵湘芗笑笑说:“我看你们都挺好看的。”
柳潋说:“不,赵干事你这话是安慰我了。人固有自知之明,我长得丑,跟丛坤茗一比就更丑。可是漂亮有漂亮的苦恼,到县城就她遇到的麻烦多。前些日子就是她在公园里引发了一场战争。你听说过凌云河和谭文韬吧,还有那个小个子常双群,就他们那几个人,充当了丛坤茗的护花使者,六个流氓还带刀子,都没有打过他们,最后跪在地上求饶。现在在县城里小痞子都知道贯山有个七中队,是惹不起的。”
丛坤茗说:“赵干事,这事你可不能跟萧副司令说啊。萧副司令把他们当做掌上明珠,要知道他们打架那可不是好事。”
赵湘芗感到自己已经受到这些女兵的信任了,很仗义地说:“不光是你们知道爱惜七中队,我赵干事也是他们的忠实的朋友嘛。”
停了停又问:“你们说说,萧副司令怎么就那么神,一眼就认出了七中队了呢?”
柳潋说:“嗨,这有什么奇怪的,七中队头上有一股气。你没看场上那架式,只要七中队往那里一坐,其他队再挺起腰杆也不行,虚的,没有七中队那种自信,头上没有那股气。七中队那群豺狼可狂了,才入队不到一个礼拜,就发起战争,打篮球把所有的学员队都打的七零八落,全大队组织的联队都没有打过他们。听说他们最近又在叫嚣,要组织BGC地区驻军锦标赛,要打遍战区所有的篮球队。”
赵湘芗说:“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他们凭什么这么霸道?”
丛坤茗说:“都是好几年的老兵了,哪个是没打过百儿八十场球?千锤百炼了。再说他们炮手估距离估得准,命中率当然就高。”
这时候夏玫玫端着酒杯进来了,“赵湘芗你怎么不出击,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赵湘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