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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钱正要往下卸枪弹,听了这话,笑着说:“要照顾好的是它们……”
金鲁生制止住小钱:“别卸下来了,你跟我回警卫连住,你能随便住,这些东西不能随便。”
安在天对周所长:“找一间安静的房间,阿炳需要睡觉,一路上他连眼皮都没合一下。”
“房间都差不多,这招待所住满人了,能腾出一间来,我就已经是削尖了脑袋,铁院长都要我住树上了……”
果然,到处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外面晒了各种各样的衣服,证实招待所人满为患。
安在天纳闷:“哪来这么多人?”
周所长:“都是总部派下来的专家。”
安在天恍然大悟。
阿炳抱着收音机要从车上下来,安在天赶紧上前,接过收音机。
阿炳:“我要安静的房间……我要睡觉……”
安在天:“我们阿炳的腿坐车都坐肿了吧?”
阿炳下车来,他空洞的眼睛看向远方。由于旅途的疲劳和脏乱,以及由于心情过度紧张导致的面部肌肉瘫痪,再加上病眼本身就有的丑陋,样子惨不忍睹,可以说要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要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简直不堪入目。
周所长吓了一跳。
给阿柄安排了房间,工作人员用惊异的眼神窥视着阿炳,又不敢贸然进去,互相推搡着。
周所长出来,忍不住地发了牢骚:“安副处长从大街上拣来了一个叫花子……”
“是瞎子?”
“还像个傻子。”
“幸亏不是疯子,再要是个武疯子,有的是大家倒霉了……”
周所长生气:“都给我住嘴,不要背后议论安副处长带回来的……同志……”
阿柄的房子是一间到处都是床的旧房间。阿炳在捣鼓收音机,安在天从外面打了一盆洗脸水进来。
安在天:“来,阿炳,洗个脸。”
阿炳开始洗脸。
“洗了脸后,马上睡一觉……”
阿炳:“好的。”
“估计中午领导就会来看你……”
“好的。”
阿炳现在对安在天,感觉像对他妈一样,言听计从。
“你听我说完……”
“好的。”
安在天苦笑,为了不叫他插嘴,只有加快了语速,以便减少说话间的停顿:“领导来了,你要表现好一点,一定要给他们‘露一手’,把你的尖耳朵好好地给他们看一下,这样,这里的人就会像你们村里人一样佩服你了。”
阿炳:“好的。”
“你现在要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好了耳朵才好。”
“我耳朵不会不好的。”
“是,你耳朵是最好的,在乌镇是最好的,现在也要是最好的。”
“好的。”
阿炳洗完脸。脸盆里,全是黑水,毛巾也被阿炳擦得颜色都变了。
安在天倒完水再回来时,阿炳已经上床睡觉了,他轻轻地退出去,关上门。
其实安在天一直很担心,阿炳在老家神奇有余的耳朵到了701会不会变得不灵了,水土不服。但没想到,他交代阿炳要在领导面前‘露一手’,竟然是弄巧成拙了……
701院大门口,卖泡菜的小贩迟迟就是不走,在门口逡巡着、窥探着。蔡大爷从门房里出来,泼水,几乎泼在了小贩身上。小贩毫无反应,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院里。
蔡大爷骂:“卖泡菜的,你还不走啊,泡菜没腌好就来卖,缺德鬼!走!”
安在天走进招待所办公室,对周所长:“我给铁院长打个电话。”
周所长:“我都打完了,铁院长为了等你,一晚上都没合眼,半个小时来一次电话。”
“他过来吗?”
“李秘书说马上就到。安副处长,他怎么是个瞎子呀?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铁院长这么关心的人,我以为是个重要人物……”
“是瞎子就不重要了?”
周所长尴尬地:“不,我……没这意思。安副处长,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也辛苦了,要不去我房间先休息一下。”
“你不是说院长马上就来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话音未落,铁院长、华主任进来。铁院长没一句寒暄,直接问安在天:“小子,你们怎么回事,跟谁都不联络,说失踪就失踪?701的人是能失踪的吗?”
安在天解释道:“我们一路上都有特务盯梢,怀疑是上海电信局的总机有他们的内线,为了不惊动敌人,顺藤摸瓜,找出更多潜伏的特务,上海市局决定先不抓这个人,继续麻痹敌人,黄处长接电话时不方便给你们多解释……”
铁院长:“看看,这就是‘天网’行动,上天入地,见缝插针,敌人厉害啊!”
安在天疑惑地问:“‘天网’行动?”
华主任说:“你刚回来还不知道。所谓‘天网’,与我们的‘深海突围’有异曲同工之意。敌人不光想让701淹死在大海里,还想把701的人一网打尽。罗山的死,就是你们这次行动被盯梢的一个信号。”
安在天:“……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们汇报,就擅自决定罗山的医疗费以及后事的费用由我们来承担了……”
铁院长打断他的话说:“这是对的,组织不出我来出。”
华主任瞪了他一眼。
安在天:“黄处长先垫的钱……”
铁院长:“赶紧还给人家。”
“要还的东西多了,还有武器。”
铁院长:“那就让金处长派人和送你们回来的同志一起返回上海,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华主任急切地问:“嗳,他呢?他叫什么来着?阿……什么?”
安在天回答:“阿炳。”
华主任:“人呢?”
安在天:“在睡觉。”
虽然相隔了好几个房间,但阿炳似乎还是被外边的说话声吵得难以入睡,他嘴里嘟囔着,爬起来,在包裹里找什么东西。好像是耳塞,他把它们塞进耳朵里,重新又睡下了。
周所长给铁院长和华主任殷勤地泡茶。
周所长:“叫阿炳来吧,铁院长和华主任专门来看他的。”
安在天犹豫着。
铁院长讪讪地:“睡觉就算了,下午再见吧。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一定累了。”
安在天:“他一路上一分钟都没睡。”
华主任:“是因为第一次出门吧?太兴奋了,睡不着觉。”
“还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他耳朵太尖,稍微有点吵就睡不着。”
铁院长冷笑道:“看来他还不困?人困了哪还有耳朵?炮弹在头顶上炸,都照睡不误。”
“真的,铁院长,阿炳对声音特别敏感,在家里都没睡在村子里。”
华主任笑:“那他睡在哪儿?睡在山上?”
“他们那地方没山,是平原,地里种的都是桑树,他晚上睡在桑树林里,在村外。就因为这个,特务抢在我们的前面,差点儿带走了他。”
华主任:“特务呢?”
“被金处长干掉了。”
铁院长:“这么说,阿炳来这里来对了,这世上哪有比我们这庄园安静的地方?地主老财都知道把觉睡好了,才好去剥削穷人……”
大家都笑了。
安在天:“如果有可能,请给阿炳调一间僻静的房间,边边角角的家具都不要,但最好有个沙发,房间里有厕所……”
突然,外面传来阿炳的声音。“安同志……”话音未落,阿炳出现在门口,继续说道,“你是个好人,安同志,你像我妈……”
阿炳像一个幽灵一样地冒出来,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却不知该说什么,一副无措的样子。周所长看了一眼安在天,又悄悄地看了一眼铁院长。铁院长的表情异常尴尬。
稍事休息和洗漱过的阿炳,虽比刚才要中看些,但盲眼暴露,依然给人异样的感觉。安在天迎上去,把阿炳扶进屋。
安在天:“阿炳,刚才给你说的领导都看你来了。”
阿炳马上精神抖擞起来,知道“露一手”的时候到了。
安在天:“来,阿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铁院长,是我们单位最大的官。”
铁院长勉强握住阿炳的手:“你好,阿炳,欢迎你来我们单位,一路上……”
阿炳抢着说:“嗯,你是个老烟鬼,刚戒掉,50多岁,声音都给薰黑了……”
安在天赶紧打断他,喊了一声:“阿炳!”
铁院长拦住安在天,大度地说:“让他说下去。我的烟瘾,以前臭名昭著,除了丁机要员,不怕再有人说。”
阿炳却不说了,转而问安在天:“还有谁?刚才我听见这屋里有4个人。”
周所长故意逗他:“不,这里有5个人,包括你有6个。”
阿炳严肃地:“是4个,我和安同志不算。”
“对对,是4个,4个你不认识的人。”安在天赶紧跟大家摆摆手,示意不要逗他。
阿炳却纠正道:“其实只有三个……有一个是给我安排房间的人,叫……周所长,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安在天:“对对,周所长是招待所的领导。我接着给你介绍,这位是华主任,是铁院长的领导。”
阿炳像在背一句经常说的话:“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我可以凭声音看见……还有谁?”
华主任主动地:“还有我,阿炳,你好……听说你认识罗山,我也认识罗山……”
阿炳打断华主任:“罗山是个坏人!他多要三爸收音机的钱,还不带我去城里混饭……”
华主任愣了一下:“是吗?他这些缺点我都不知道……”
阿炳一点儿没客气,对华主任说:“你是个大舌头……我妈说,大舌头的人心肠都软,是好人,但做不了大事……”
铁院长终于忍不住了,一指安在天,拂袖而走。安在天赶紧跟了出去。
安在天刚一出门,迎面撞见铁院长一双喷火的眼睛。安在天急忙把他往远处推,两人一直到了院外。
“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这……”铁院长终于憋不住地训斥,尽量压低声音,“完全是个神经病!”
安在天:“都怪我,我刚才提醒过他,要他在领导面前‘露一手’,表现一下他超凡的听力,这不……他有时候是有点儿……怎么说呢,像台机器,一旦你给他一个指令,他就……”
铁院长一瞪眼:“什么机器!是机器也是一台报废的机器!”
安在天申辩道:“可他耳朵真的好……”
铁院长:“光有耳朵没有心灵有什么用,那蛇的耳朵还好得很呢,你能把它们叫来给你干活!”
安在天:“你不能这样说,铁院长,阿炳有心灵,他爱憎分明,心地善良。”
“我没看出来!”
安在天看着铁院长,无助地喊了一声:“铁伯伯——”
铁院长愣了一下。
“不是我相信我的感觉,你也说过,天才往往有些弱智的东西。亚山的《天书》中写道,‘天才,乃人间之灵,少而精,精而贵,贵而宝,像世上所有珍宝一样。’所以大凡天才都是娇气的,一碰则折,一折即毁。他们一方面机敏出奇,才智超人;一方面又愚笨,顽冥不化,不及一个正常人。所以我建议我们现在马上回到那个房间去,跟阿炳道个别,你们先走,回头我与他交流,找个机会再见面。今天真的是因为我交代错了,过于急功近利了。”
铁院长站着没动,也没说什么,绝望的样子。
安在天上来拉了他一把:“走吧,头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