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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主任把闫京生的血书递给黄一彪,郑重地说:“拿过去,叫他们每个人都看到。告诉他们,闫京生以死向党国表示了忠心,这样更加坚定了我们揪出共匪的决心和信心。”
黄一彪:“这样……钱之江不就成众矢之的了?”
代主任:“是,他会感到紧张。如果他是共匪,他紧张对我们好啊,早一些原形毕露;如果不是,那么真正的共匪以为我们又怀疑错了,就会放松警惕,麻痹大意,对我们也好啊。反正我们两头都不吃亏。”
黄一彪深信地点点头。
代主任边说边递给一张纸:“告诉童副官,按这个顺序,找每一个人单独谈话,个个击破。我要叫他们几个互相狗咬狗,咬出血,咬出屎,咬出真正的共匪来!”他走到窗前,用望远镜看了看,问,“会议室的窃听效果怎么样?”
黄一彪:“不错。”
代主任:“好,告诉童副官,谈话就安排在会议室,视线好,我们看得也清楚。去吧,马上回来,不要打草惊蛇。”
黄一彪走,又回头:“代主任不愧是前辈,在你手下,我收益匪浅。”
代主任得意地:“你当然不能小看我,我是天生的特务,国家的秘密鹰犬。”
在会议室内,人人都在传看血书,然后把目光转到钱之江的脸上。钱之江等着看血书,他不慌不忙的,似乎并不在意上面的内容是否牵扯到自己。终于,唐一娜把血书递给了他。
钱之江接过来,一字一字读着,甚至有些字读出声来。
此刻的监视室有了新的布置,窃听的设备移到了窗前。
代主任和黄一彪双双坐在窗前,戴着耳机,举着望远镜,摆开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几名本来在此工作的特务成了旁观者和服务生,给两位又泡茶、又备烟缸什么的。
闫妻跌跌撞撞地朝钱家奔来。罗雪正准备去上班,闫妻闯过来,哭丧着脸,问:“你们老钱回来了吗?”
罗雪:“没有,怎么了?”
闫妻哭着说:“我们家老闫出事了……”
罗雪问:“出什么事了?”
闫妻:“死了……”
罗雪大为震惊:“不可能,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
闫妻泣不成声地:“……我刚接到电话,说死了,是给共匪打死的……”
闫妻哭哭啼啼地准备走。
罗雪:“你去哪里?”
闫妻:“我去看看其他人家有没有事……遭天杀的共匪……啊哟,我可怎么办啊……我儿子怎么办啊……呜呜……”
童副官正襟危坐地坐,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钱之江进来,坐在童的对面,他手上一如既往地拨着佛珠。
童副官以一声具有感叹意味的“老钱啊!”作为开场白,开始他的盘问。
钱之江:“我在,你请说。”
童副官:“我想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闫副参谋长以死证明了他的清白和对党国的赤胆忠心,同时也言之凿凿地告诉了我们真正的共匪是谁,不知你对此有何感想?”
钱之江:“他这个共匪真的像社会上传言的一样,无耻狡猾至极。狼走千里吃人,狗到天边吃屎,都穷途末路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念念不忘害人。”他的声音平静低落,神态从容不乱,且始终如此,即使说非常过激的言辞也依然这样。相比之下,童时而发威,时而讥笑,表情丰富,情绪波动。
童副官:“你在说你自己吗?”
钱之江:“我在说闫京生。”
“你还说他是共匪,你才是共匪!”
“我不是共匪。说我是共匪,说明你被共匪迷惑了。”
“现在是你想迷惑我!但我不会被你迷惑的,因为闫京生用生命作证,不容置疑。”
“一个暴露身份的共匪的生命是不值钱的,由此作出的所谓证据也是不值钱、不可信的。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不自杀,难道还能活下去吗?共匪在被捕之后,畏罪自杀的例子还少吗?可以说不胜枚举。你把闫京生的畏罪自杀看作是舍生取义,嫁祸于人看作是赤胆忠心,难道不怕玷污了你的智力?”
“不是我一个人这么看,而是大家都这么看。”
钱之江淡淡一笑:“不是大家,起码不包括我。”
童副官叫了起来:“你当然不会这么看!”
“就因为我是被他舍生取义而指控的共匪?”
“是。”
“那他为什么早不指控,而且非要用死来指控,难道他不能说、不能写?难道之前他对我这个所谓的共党分子有恻隐之心,同情之意,以至于让我一直逍遥法外?他对共产党向来是杀人不眨眼,手起刀落,难道唯独对我网开一面?只能说就是因为我把他牵扯了进来,他才对我恨之入骨,所以在以牙还牙。我希望你换一种思路来考虑问题,我想,如果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是共匪,他还会选择这种方式吗?他选择这种方式——死,其实是对我有利,因为死无对证啊。他死了,等于是证人死了,证据也死了,我作为共匪可以耍赖,可以咬紧牙关不承认。所以,如果我真是共匪,闫京生肯定不会死的,因为他以死来指控我,只能是对我有利,是给我提供了逃脱的可能。他用他的死下了一注赌,他输定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料定自己活不出去了,必死无疑,索性死了。然后利用这个死,来蒙骗你们,如果蒙骗成了,我被当共匪抓了,杀了,他的鬼魂就可以仰天大笑于九泉之下了。”
“你说共匪畏罪自杀,这种事例确实很多,但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共匪死之前还拉一个替死鬼的?”
钱之江纠正道:“是死之后。那是因为他们没这种机会,我们现在的这种处境太特殊了,给他提供了可能。”
童副官沉默。
钱之江:“你再想想,他对我的指控其实只是一个说法,没有证据。而我们现在证明他是共匪的证据并非没有,我想昨天晚上你们突然抓他,一定是他的笔迹暴露了他的身份。这个暂且不说,就我个人而言,昨晚在餐厅里我就说了,我怀疑他是共匪,怀疑的理由当时我也说了。那么现在我可以笃定他就是共匪,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共匪,只有一个共匪才会把我说成共匪。当然,在我共匪的嫌疑消除之前,这只能是我个人的判断。”
童副官:“是啊,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你个人的判断,不能说明你不是共匪。”
钱之江:“那说明我是共匪的证据又是什么呢?闫京生的死?我刚才说了,以死作证的方式是荒唐的,愚蠢的。难道你愿意相信一个荒唐和愚蠢的方式,而不愿意相信我刚才说的这么多道理?如果这样,我们不必再说下去了,你把我当共匪抓起来毙了就是。”
“你以为我不会抓你?”
“要抓就什么都不需要说了,等我死了以后给我翻案吧。”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
钱之江:“我已经无话可说,我走了。”说着站起来。
童副官大叫:“你敢走!”
钱之江:“要么你把我抓起来。”他照走不误。
童副官气得一拍桌子。钱之江扬长而去。
这边的监视室可以通过望远镜看见钱之江离去的背影。
代主任放下望远镜,嘲笑道:“在他面前,你们的童副官就像个小丑。如果这次钱之江的嫌疑可以得到排除,我要带走他,把他带到南京,有了他,我就是如虎添翼。”
黄一彪:“他跟刘司令关系特别好。”
代主任:“为什么?”
黄一彪:“他曾经在关键时刻破译了刘司令对手的密码。”
代主任听着,面露惊喜之色:“我要的正是这样的人!蒋委员长都不例外。”
唐一娜正在接受童副官的盘问。唐似乎不怎么在乎自己当前难言的身份,也不太把童当回事。
唐一娜有些激动地说:“哼,反正我不是共匪,他们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去问他们就是了。”
童副官:“我每个人都要问,他们说他们的,你说你的,我现在问的是你。”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共匪,我只知道我不是。”
“你拿什么证明你不是呢?”
唐一娜剜了童副官一眼:“我说你是个女人。”
童副官急了:“你放肆!”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呢,因为你就不是。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共匪?”
“你起码有四分之一的可能!”
唐一娜毫不示弱:“那你就杀我的四分之一嘛,是要头还是要脚,随你便。”
“唐一娜,你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童副官,你干脆把我弄死在这儿算了,否则等我出去了我就弄死你!”
童副官的口气变得缓和了:“我知道你父亲和刘司令的关系,小唐,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啊,职务行为,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咱们公私分明,我是对事不对人,一码归一码。”
“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总不能瞎编吧。”
“这么说吧,如果在老汪和老钱之间你必须认一个,你认谁?”
“我没法儿认。”
“前提是必须认一个。”
唐一娜一撇嘴:“我认裘丽丽!”
童副官:“人家闫京生已经用死来指控钱之江了,难道你还不怀疑他吗?”
“难道你不到四十岁眼睛就老花了,昨天晚上饭桌上闫京生差点儿没把钱总气死。他恨钱总,在报复他,你看不出来吗?你要不是瞎子你就是在装瞎子……”
“闫京生为什么要报复他?”
“那你说昨天姓裘的那个泼妇为什么要打我?她想打死我,你没看见吗?闫京生恨钱总和裘丽丽恨我是一个道理,他们总觉得是我们出卖了他们,可这么大的事我们敢知情不报吗?不报不是对党国不忠嘛。”
“他们说你们是在诬陷他们……”
“你的意思就是我和钱总都是共匪,那好,既然我们俩都是共匪,是并肩战斗的同志,我肯定不能出卖他,反而我要保护他,所以我告诉你,这些人都是共匪,就钱总不是。”
童副官无奈地说:“你走吧,顺便喊老汪下来。”
唐一娜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抬起屁股就走。
代主任问:“这个唐一娜跟钱之江……有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
黄一彪:“没听说过,应该不会有,钱之江信佛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和太太感情很好,太太是军部医院的麻醉医生,还有一个儿子叫天天……他就是和唐一娜跳跳舞,太太也都在边上的,从没有单独出来过。”
“他们俩平时关系很好吗?”
“应该不错,钱之江在业务上非常拔尖,机要处的年轻人没少受他指点,很服他的。他在单位里的人缘也好,与世无争,平时不爱说话,跟谁都不亲不疏的,所以将心比心,别人对他也不错。”
代主任沉思着。
审问继续进行。
汪洋有些失落地坐下说:“童副官,难道你连我都不信任?”
童副官:“老汪,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严峻的事实需要你配合我,帮助我。”
汪洋沮丧地低下了头。
童副官摆出言归正传的架势说:“这样吧,你先跟我谈谈钱之江的情况。”
汪洋问:“什么情况?”
“闫京生留下血书指控他是共匪,你认为这种可能性大不大?”
汪洋不停地啧嘴:“……啧……我……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