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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陈汤-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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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要是,个男子,一定会,比我有,出息的。”他叹了一声,“你好像,一个断案,老吏,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诏书上写明,这个李惠,是大逆无道,显然,是谋反,但似乎,又不像是,参与刘胥,的谋反,否则,不会拖到,两年后,来追查她的,同产妹妹,而且,这个妹妹已经,失散了,三十年。也许,这里面,有其他,隐情。不过,朝廷的事,我们,操什么心,上面说,捕谁,我们,尽力,去办就是了。捕到了,是我们的福气,可以,升官;捕不到,也没什么,毕竟一个,失踪了,三十年,今天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人,捕到的,可能性,并不大。” 
  我若有所思,其实我平时并不喜欢思考这些问题,为什么我今天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自己也不明白。我总感觉到面前这些事和某个很熟悉的东西有关,到底是什么熟悉的东西,却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我隐隐感觉到心中有一丝恐怖。 
  车子终于到了家,今天父亲“取告”6在家,请了很多里中父老,排了丰盛的宴席,接待我们这对新婚夫妇。父亲好像对我有些歉意,说话变得十分客气。当一系列礼仪活动过后,父老们开始比较随便地觥筹交错,唱歌起舞,呜呜咽咽的歌声响彻了整个院庭。有些老头子喜欢唱歌,也不管自己的嗓子难听不难听,平时在家听众不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献丑。他们年长有地位,谁也不敢说什么。我不喜欢这种乌烟瘴气的场面,干脆和母亲到楼上去说悄悄话。 
  母亲首先抱着我低泣了一场,说些舍不得离开我的话,还说父亲一生中每件事都做得极英明,独有嫁女这件事颇为糊涂。我不耐烦地推开她,说:“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还得跟着他过完这一生吗?你看看,现在我已经认命了,你反倒想不通,实在好笑。” 
  她擦了擦眼泪:“你能原谅你阿翁,我就放心了。我可不愿意他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怨恨,你知道,被人怨恨会没有好结果的。”说到这里,她指了指房梁,继而用右手手背在左手手掌上重重敲击,发出啪啪的声响,重复道:“你知道,上天晓得的,一个人心里有怨恨之气,上天是会晓得的。” 
  对这个母亲,我没有办法,只好陪笑道:“阿母,你放心吧,我没有怨恨之气,这辈子不可能会怨恨你的夫君。你要不要我背诵一段《孝经》给你听听?‘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 
  母亲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阿萦,你连阿母也不放过,对阿母也极尽嘲讽之能事,真让阿母我防不胜防。” 
  真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么文雅的句子。我看看她,又看看四周的墙壁,到处挂满了我自己做的或者别人送的装饰品。这是我出嫁前住的房间,这屋里浸渍了我多少生长的岁月和回忆,可是以后我再也回不来了。我伸手取过桌上的一个木蝉放在手中把玩,是我从小到大的玩具,被我饱经沧桑的手摸得非常光滑了。我的眼里又沁出了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楼来了,他看见我在流泪,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低声道:“阿萦,你别怪阿翁狠心,将来你会知道阿翁的一片苦心的。何况那个竖子已经被判决弃市了,你就当做了一场春梦吧。” 
  我默不作声,知道跟这个歹毒的老头子说任何话都没有丝毫用处,还是接受现实吧。我想起刚才在城门口看到的事,没话找话地说:“阿翁,今天旗亭很热闹啊,挤满了百姓,据说是听新到的诏书。” 
  “哦,”他回答道。“是诏书,你也看到了,逐捕大逆无道的逃犯的,这个逃犯是三十年前逃亡的,很奇怪为什么现在要诏书名捕。” 
  连父亲也觉得奇怪,可见我的分析是不错。“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呢?”我追问道。 
  “朝廷的事,不需要我们这些臣子来猜测,我们就按照诏书尽力做就是了。”他爽快地说。 
  父亲的回答和夫君的回答如出一辙,唉,这可能是当官者的一致思维吧。 
  夫君在当天晚上回去了,我则在父母家还要多住几天,但最终也得回到夫君家里。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夫君一家到关中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心爱的瑕丘县。所以,闲暇时我就坐着马车在大街小巷乱逛,贪婪地看着周围一片片熟悉的风景,恨不能把它们卷起来装箱带走。 
  此刻我的马车正通过富贵里和乐寿里之间的长巷,巷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间或传来的几声犬吠,就是辚辚的车毂声。 
  整条巷子快要走尽的时候,我看见了里墙内子公家的宅子,透过矮小的夯土里墙,他家破瓮的窗口还历历可见,只不过现在被一道竹帘子遮住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我低下头,心里正在伤感,突然觉得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猛的停住了。 
  “你这个死老棺材,挡着道干什么,想死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驭者在破口大骂。 
  我问驭者:“发生什么事?” 
  驭者回换了恭敬的语气:“少夫人,受惊了。一个死老妇人,突然从墙边冲出来,拦住我们的马车,幸好我们驶得并不快,否则就要给她收尸。” 
  我有些不高兴了:“你说话怎么能这么粗暴,也许人家是无意的。” 
  驭者没想到我反而会指责他,愣了一下,赶忙恭敬地说:“少夫人说得是,是小人错了,小人这给这位阿媪道歉。” 
  接着他好像在跟一个人交谈着什么,过了会,又回头对我说:“少夫人,这位阿媪说认识你,想和你共话平生之欢。” 
  “哦,”我犹疑了一下,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老媪站在车前,像个煮熟的虾米,两头蜷成一头了,就差颜色不是红的。她的身高大约六尺五寸左右,穿着一件青色的麻衣,虽然旧,却很干净,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整洁,和一般里巷的穷家妇女大不一样。 
  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但还是温言道:“有劳请问这位阿媪,我们曾经见过吗?” 
  她咧开嘴,艰难地笑了笑:“当然,不过像老妾这样地位卑贱的人,乐君就算见了,也不会有印象的。” 
  我又一次绞尽脑汁搜索对她的印象,但仍一无所获,只好说:“请恕妾身眼拙,望阿媪不妨明示?” 
  她又蜷了蜷腰,有点慌张地说:“老妾不才,有个冒昧的请求,能否有幸请乐君赐片刻闲暇,到寒宅一晤?”她似乎怕我不肯去,又急忙补充道,“绝对不会耽误乐君多少时间,而且乐君自已也一定会有所收获的,老妾万望乐君俯允。”说着,她还稍微屈了屈身,做了一个标准的礼节,我家里曾接待过一些长安来的官吏,他们的夫人惯常这样行礼。 
  我心里一动,对驭者说:“请搀扶这位阿媪上车,去她的高宅拜访。” 
  “乐君可能会感到惊讶罢,其实老妾就是陈汤的母亲。”她在坐席上欠了欠身,谦卑地说。 
  我仍是吃了一惊,起初已经奇怪她带我进的是子公的家,更万万料不到她竟然是子公的母亲。我去子公家的时候不算多,也不算少,可从来没见过她。当然,我没有搜查过子公的家,她可能不爱抛头露面吧。不过以前我一向以为子公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媪招呼妾身来,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颤抖了。 
  她突然离席叩头道:“恐怕这件事情只有乐君能帮我了,望乐君千万应许老妾,老妾行将就木,无以为报,死后一定结草衔环。” 
  她雪白的头发就在我眼睛下面,我心中油然而生一些悲凉,赶忙起身扶起她:“阿媪,不管什么事,只要妾身能办到,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况且——我和子公也曾经很熟悉……” 
  “正因为如此,老妾才敢冒昧请求乐君帮助。”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必须得救我的汤儿出来,如果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我死不足惜,可是不能看见他过得好,死也不会瞑目的。”她哽咽了起来。 
  我心里非常悲痛,说:“妾身也非常想救子公,可是无能为力;妾身求过父亲,他老人家也同样无能为力啊!” 
  她扫视了我一眼:“他当然无能为力了。”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又低声下气道:“其实,开始老妾自己也以为绝望了,但是苍天有眼,给老妾送来了一个机会,让老妾可以救得了汤儿,只是这件事如果没有乐君的帮助,仍旧办不成。所以老妾不揣冒昧,一定要请到乐君帮助。” 
  我赶忙说:“如果能救得了子公,妾身也是无所吝惜的,请阿媪明言。” 
  她欣喜地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流水一样迅疾四面散开,冲刷成了一道道细细的沟壑。她真老啊,一张皮几乎是漫不经心地随手挂在脸上,我生怕风一吹过来就会把它刮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唉,我不妨明说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前几天长安来了诏书,要逐捕一个大逆不道的老妇。”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 
  我的身体一震:“听说了,难道,难道那个老妇你是你。” 
  她点点头:“乐君,你真聪明。我就是李中夫。要是我的汤儿真能娶到你为妻,那就好了。你们的孩子一定会出类拔萃的——汤儿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我脸红了,差点想告诉她,我的肚子里正怀着子公的孩子,可我知道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就算是他的母亲也不能说。这世上,唯一值得信任的恐怕只有自己的父母。 
  “我知道我家穷,不配和你家攀亲。当然,我的汤儿还算配得上你,你信不信。”她茫然地望着庭院,若有所思地说。 
  我刚要答话,她又突然梦中惊醒似的,否定道:“不,他太不争气,配不上你。或许,归根结底也在于我家里太穷,如果我能有钱让他去长安游宦,又何至于此呢?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教他读书,他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新鲜事,也就会老老实实在家里种田治产了。” 
  “原来子公读的书都是你教的?”我脱口而出。以前我也觉得奇怪,子公家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来买书,又有谁教他,没想到他母亲竟然这么有才能。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嫁给陈黑这个瘸子呢?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意思,点头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嫁给汤儿的父亲,其实开始我也很不愿意,但昌邑是我前夫陈游的家乡,我从长安出逃,不回他家乡又能躲到哪里去呢?陈游为了我自杀身亡,我躲在他的从弟陈黑家,陈黑冒着连坐的危险帮助我躲过了县吏的数次追查,我很感激他。元凤二年,正好碰上朝廷大赦,我才谎称是流民,去县廷重新登记户口,名正言顺地嫁给了陈黑。” 
  “我嫁给陈黑,几年后生下了汤儿。他是那么聪明,什么东西我一教他,他就会。我从前在盖主的身边做过事,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所以我逃亡出来,也不忘带上一些书,现在看来,真是这些书害了我的汤儿,害得他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她的声音凄苦。 
  我现在才回忆起当时在子公家曾见过几卷帛书,有的钤有篆书的印章,依稀可见是“盖侯家藏”几个字。当时不知盖侯是谁,现在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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