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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值不了你要的那么多钱!每年把半个国库给你,便是我三哥舍得,我大周的臣民也舍不得!莫说我一个废弃了的王爷,你没听孟子说过,民为贵,君为轻,便是你掳了大周的皇帝,也没这么金贵!”
乾贞帝没理齐恒,只问临安王道,“临安王爷意下如何?”
临安王道,“陛下如此威逼,怕是那些财物,得之不武吧!”
乾贞帝道,“无碍,朕做事情,一向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临安王一冷笑,回头对身后的将士大声道,“东夏如此强权威逼,我泱泱大周,能不能同意!”
有一瞬间的,寂静如死。转而潮涌般的怒吼声响彻天地,“不同意!不同意!”
乾贞帝脸上现出肃穆冷硬的神色,也不说话,只向后一挥手,齐恒被人五花大绑着,带到两军阵前。
怒吼声陡然停了。大周的将士紧紧盯着齐恒,临安王的心猛地一疼,陡然悬起。
乾贞帝道,“他大周的第一勇将,已落在我手,试问我东夏的虎狼之师,岂会怕他泱泱大周的两脚羊!”
同样是响彻天地的怒吼声,“不怕!不怕!”
东夏怒吼稍歇,齐恒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金戈铁马,杀气漫天,他这般毫无顾忌的大笑,透着诡异,却也肆意而痛快。
他的声音清朗,远远地传声出去,“三哥!我纵是大周的废弃王爷,又岂能任人鱼肉刀割!不如你便叫人射我一箭,我死于自己人的手,心甘情愿!”
临安王的眼睛骤然红了,嘶声道,“阿恒!”
齐恒道,“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横行沙场,是阿恒无用,沦为人质!既为人质,当为国效死,焉能散乱军心!还求三哥一箭,圆我心愿!”
临安王道,“未至绝境,焉能求死!”
他一语消落,却听“嗖”的一声,一箭破弦横空,呼啸而去!紧接着一道人影,白袍长发,率着十余骑,快若闪电,纵马横冲了去!
乾贞帝一眯眼,“找死!他大周的骑兵也敢跟朕玩这先下手为强,乱阵劫人的把戏!”
话说着他一令已出,身后的军阵倏忽变动,有十数骑勇士旋风般冲上前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一来一挡的箭上,不提防齐恒突然将身子往后一挺,后面持刀的兵士下意识勒紧自己的臂弯去用刀挟持齐恒,不想齐恒缩了□子,将肩臂的绳子蹭在刀刃上,绳子断,齐恒往后一压,伸手便夺了行刑兵士的刀,一闪身,竟直直冲到了乾贞帝的背后,将刀子横在乾贞帝的脖子上!
事发太突然了!
说起来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毫无征兆,众人的眼睛都在突然交锋的弓箭上,那个行刑的兵士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直发愣!
冷硬的刀锋,压着皮,陷进肉里。乾贞帝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把刀剑,横到自己的脖子上!
“下令退兵!”齐恒的声音,竟也狮虎般,威严冰冷!
乾贞帝的近侍,在齐恒闪过来的瞬间,也齐齐拔剑,一把把剑抵住齐恒的后心,或架在齐恒的脖子上。
齐恒的左右身后都是剑,他却是昂然用刀将乾贞帝的脖子又压了压,狠声道,“以为爷怕死吗?我大周一个废弃的王爷,要了你这个东夏皇帝的命,死也赚了,值了!”
乾贞帝没动,没说话。齐恒在他耳边冷笑道,“你心心念念的锦绣江山,一统天下,却不知你耗尽心血性命得了来,却都为他人添作了嫁衣裳,你对这江山天下,还爱是不爱?”
乾贞帝哼笑了一声。凭着他的武功,便是刀剑加身,也不会受制于人,可是如今他有伤,尚无十足把握,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说道,“平原王爷当真以为拿着一把刀,便能挟持朕?”
齐恒道,“不能挟持,总能同归于尽!”
乾贞帝便笑了,说道,“你被灌服了化骨散,全身绵软无力,横在朕脖子上一把刀,便能与朕同归于尽?”
齐恒道,“凭着你机关算尽,雪奴儿也未雨绸缪。我五哥的不怀好心,你当雪奴儿就没猜出来?一早叮嘱我提防,她为我服了药,平日都没什么事,可是一沾了酒,便是你那化骨散的克星,便是防备着哪天着了别人的道的!你倒是试试,瞧瞧爷是有力气还是没力气!”
齐恒说完,孔武的手狠狠地抓住乾贞帝的左肩,右手的刀更是用力地压住乾贞帝的脖子,逼得乾贞帝只得仰起头来!
乾贞帝苦笑,“算你狠!”
他们这三言两语的空档,前方交锋的东夏骑兵已发生了骚乱。却见大周的那个白衣将领,身形娇小,一马当先,引弓搭箭,箭无虚发。
呼啸的风响,带来的是极为霸道的力道,一箭贯穿咽喉!
如此骇人的精准,令得东夏骑兵倒吸口冷气,心存退缩。定睛一看,那白袍驰骋快若电光的人影,长发飘飘,竟是个女人!
骇然之下,惊呼四起。陆雪弃已然纵马冲了过去,剑挑马首,硬生生将东夏的骑兵豁开了一道口子!
跟随她而来的大周骑兵,与东夏骑兵顿时混战在一起,远距离的骑射,转瞬间成了贴身的肉搏。
陆雪弃太猛,太暴烈!
她手持玄铁重剑,奋不顾身左冲右围,隳突乎南北,叫嚣乎东西。她马蹄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剑刃所过之处,腥风血雨。
她蘸血的白袍扬起,宛若炼狱修罗;她凌厉的长发在飘,却形同妖异。
东夏的骑兵瞬间瓦解,鼠窜后退,混乱中数不清的人在惊呼大喊,“乌姜月光!乌姜月光!”
乾贞帝陡然半眯了眼,齐恒的手一颤,喃声道,“雪奴儿……”
乾贞帝却是一笑,硬声道,“弓箭手准备,前方不管是谁,杀无赦!”
齐恒将刀猛地割向乾贞帝的脖子,嘶声道,“你敢!”
刀下见血,殷红的颜色轻缓地渗了出来,乾贞帝的护卫齐声惊道,“陛下!”
乾贞帝若无其事,只轻声道,“你看朕敢不敢?”
他此话一出,一手捏住刀尖,一肘击向身后。齐恒下意识错身躲,却觉得手上一震,刀脱落,眼前一暗,乾贞帝已然跃起闪身,刀尖回指,点上了齐恒的脖子。
齐恒身后是东夏护卫的剑,身前是乾贞帝的刀。这个逆转也着实突然,齐恒一时愣着,不知道乾贞帝是如何做到的!
乾贞帝这反手一招,看似简单,实则凶险,稍有不慎,便是刎颈横尸的惊心动魄。他伸手抚了抚脖子,看似在擦掉血,实则强制压住了嗓间喷涌而上的腥甜。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其间分寸,惟他自知。只是再次强行调用内力,委实最怕的就是齐恒反扑,他这一招使出已是勉强,若是齐恒机灵,在他夺刀时挺身与他缠斗,他还当真后力不继。
所幸齐恒一时愣怔,乾贞帝也顾不上后怕,当下喝令手下将齐恒擒了!齐恒在刀尖压颈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所以一干护卫上前擒他的时候,他自不肯束手就擒。
齐恒的武功虽是不弱,但哪里禁得住众护卫一齐的刀剑相向。乾贞帝道,“少与他废话,杀了!”
齐恒拼命往外闯,在人影交错的空隙中,奋力朝陆雪弃的方向张望。烟尘阻隔,剑影刀光,他至死,也想见到陆雪弃一眼。
利刃划破肌肤,齐恒扑倒,隔着远远的人群嘶声道,“雪奴儿!”
那一声唤,虽隔着远远的空间,落在陆雪弃的耳里早已微弱,可是陆雪弃却完全感知到,齐恒撕心裂肺的热诚。
她纵马,搭弓,射箭。
她的马如怒涛一般狂,她的弓如满月,霹雳弦惊。
齐恒感知杀机骤减,中箭的护卫倒在他的身上,咽喉处的箭弩犹是颤抖的蜂鸣,带着炙人的。
“雪奴儿!”齐恒陡然振作,撑起身体大声道,“雪奴儿!”
正好看见陆雪弃跃马长身搭弓射箭的英姿,衣袂招展,长发飞扬。
“雪奴儿!”齐恒顾不得身上的伤,仗剑冲过去,其余的东夏护卫也从震惊中惊醒,追杀过去!
呼啸的箭弩,无坚不摧的力道,不可一世的霸气。
从齐恒的耳根擦过,从齐恒的颈旁横斜,从齐恒跃起的衣襟旁穿破而过!
齐恒有瞬间愣怔,他不敢动。然后静静地看着与他缠斗在一起的护卫,中箭而死,甚至有一个人的头栽倒在他的脚上。
纵是毫发无虞也惊心啊!
这一幕,乾贞帝也倒吸了口冷气。这乌姜月光,竟然如此骁勇,这箭术的精准与力道,莫说大周,便是东夏,也无人匹敌。
他错过了什么?他知道她武功高,可没人说过她善射!他眼里心上的那个丫头,煮一手好酒,烧一手好菜,读的,弹得琴,爱游水纵马,爱扬眉巧笑,爱摆弄医药,即便发嗔卖娇,也很少她那不可小觑的英武。
水一般的人,花一般的貌,冰雪般的心思。东夏无论贵贱皆会骑射,可是这般的精湛可怕,怎么可以便一直淹没!
乾贞帝那一瞬间,几乎便有些发狂,骤然冷酷,当下大喝道,“还不放箭!”
东夏骑兵正与大周贴身作战,远远的骑射能将所有人射成肉泥!乾贞帝这一声令下,箭弩对准,就欲万箭齐发。齐恒当时便红了眼,大喝一声纵身扑了过去,冲向了乾贞帝!
乾贞帝旁边有近侍护卫。黑鹰为近侍总管,近卫里武功第一,他们彼时也是严防死守护在乾贞帝旁边的,而且真的应战的话,齐恒根本不是对手。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次,便没有拦住。
齐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当时只是不要命了冲了过去,他心无旁骛,只想扑住乾贞帝!
乃至于来不及他咬牙切齿,来不及他琢磨招式,他只想着扑过去,制住乾贞帝,否则万箭齐发,他的雪奴儿没命了!
他也确实做到了!他扑过去的时候甚至剑也忘了,只是瞬息之间,快若鬼魅!
他便是徒手扣住了乾贞帝的脖子,用右臂,狠狠地勒住,然后惊天动地地嘶吼道,“我看谁敢!”
果然没人敢。齐恒勇气犹壮,那一瞬间他如饿虎扑倒羚羊,力拔山兮气盖世,狰狞着狠声道,“你敢伤雪奴儿分毫,我让你殉葬!”
那个瞬间,没人敢怀疑。他几乎就已经吃了乾贞帝!
那个瞬间,交战停息。
两边的人,渐至向各自阵营退去。白剌剌的日光,渐至穿透了风烟。陆雪弃在马上,静静望着前面的局势。
齐恒挟持着乾贞帝,黑鹰及众人,对剑对准了齐恒。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齐恒在陆雪弃危急时所爆发的速度和武力,在渐至消去。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喘息过后,陆雪弃平安无事,他开始觉得自己手脚发软,气力不支。
他色厉内荏地强自支持。别人不知,他自己却知,现在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根本避不过去。
只是刚刚的事态太过吓人,一时也没人敢去捋虎须。
乾贞帝半眯了眼,望着战马上清幽冷静的陆雪弃。
她的白衣染血,长发静垂,整个人的线条几乎是柔的,姿仪美好。仿佛刚刚杀人不眨眼的征伐是一场幻觉,从来便没有那个举箭纵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