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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猜出眼前男子的口不应心,木槿终于因他的轻描淡写有些气恼,声调高了起来,“她服了药,但止不了血,猜着自己快要死了,就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孩子包好,挂在白猿脖子上,让它送他下山!”
许思颜忽然间屏住呼吸,定定地看向她。
木槿此时说的,本就是她打定主意要跟许思颜说明白的事。只恐许思颜心存芥蒂不肯细听,便故意从小白猿之事缓缓叙来。
见许思颜终于能听进自己的话,她才紧捏着帕子,继续说道:“白猿通灵,疯了般赶下山去,找到沉修大法师求救,沉修法师安顿好婴儿,跟着白猿飞奔上山找到母后时,她已经昏迷不醒,连脉息都快摸不到了!”
许思颜听得呆了好一会儿,忽见木槿正凝视着他,才匆匆转过头,抬手为自己重倒了一盏快要凉透的茶水,轻啜着茶恍惚片刻,才道:“可她到底被救回来了,不是吗?倒是要好好谢谢那白猿。”
“沉修法师医蛊之术极高,用南疆秘法费了许多时日方才救活了母后,可她自此身体便大不如前,而且已经不宜受孕,否则生产时再次大出血,能救活的可能性极低。”
许思颜持了茶盏,侧耳倾听着她的下文。
木槿低叹道:“我父皇问了许多大夫,决定不要孩子。但母后常常思念她的孩子,一再和父皇说,要去吴国看望他。父皇不肯,只带着她四处散心,最后捡到了我。母后说,我笑起来像她的孩子,于是父皇就决定收养我了!其实我根本没觉得我长得像你!”
忽听“咔”的一声,木槿忙低头看时,许思颜手中的茶盏居然裂了,茶水沥沥而下,从他指掌间滴向衣袍。
但他居然没顾得上拂去水珠,一把又抓向木槿手腕,“你是说,她曾说过想回吴国?”
木槿疼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瞪向他道:“当然说过啦!我从小听她说要回吴国看看,要回吴国看看,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那她为甚一直都没回来?”
“你以为我父皇傻瓜呀!吴国父皇那么好,她的亲生儿子又在这边,她来了吴国就不肯回去怎么办?她还想着亲自送我出嫁,也好和你、和吴国父皇见一面呢,我父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我出嫁前夕发起高烧来,她自然也走不了了……”
她使劲甩着许思颜的手,“快放开我,我手被你捏断了!”
许思颜已呆住了,看她挣扎不已,这才记得松开手来。低眸看时,却见她撩开袖子正察看手腕。
同一处地方,先后被捏了两次,此时已经泛出青紫,渐渐肿了上来。
他垂头看看地上刚被他捏碎的茶盏,再看看他的手。
他竟不晓得自己方才用了这么大的力。
木槿皱了眉蘸取方才搁在茶盏中的药膏,涂抹在自己伤处。
许思颜迟疑了下,轻轻握了她细细白白的手,拿食指蘸了药,替她敷那伤处。
木槿怔了怔,低头瞧他模样,却见他黑睫低垂,模样专注而认真,连那脸上的四道血痕也不觉狰狞了,反添了几分脆弱和文秀。
待他擦完,抬眸之际,正与她四目相对。
木槿不觉红了脸,连忙抽出手来,说道:“你脸上也擦些药吧!”
“不用。刮破了点皮,两三日自然愈合,擦什么药?”
“留下疤痕怎么办?”
“又不是女人,还怕破相?”
许思颜垂眸看一眼那药,一直紧绷的神色慢慢舒缓下来,“何况我便是破了相,也比你好看得多!”
木槿气得噎住,怒道:“除了生得好看,你还有什么好处?”
许思颜道:“你连生得都不好看,更加一无是处!”
木槿道:“可不是么,我一无是处!你快回去告诉父皇,把我休回蜀国,赶紧再娶个绝色的吧!或者便把那依依可人、姗姗动人扶了正,大家省心,可好?”
她拂袖欲走向床榻,猛想起许思颜方才的“暴行”,又顿了身沉吟。
许思颜也不知自己怎生又和她吵上,不觉懊恼,便道:“给我倒盏茶。”
木槿往桌上一扫,“没茶盏了!你自个儿出去唤人取茶盏去。”
卧房中自然配着官窑出口的上好白瓷茶具,白如玉,薄如纸,精致名贵。
可惜一把茶壶只配着四个茶盏,木槿用了一个,装伤药用了一个,许思颜前后砸了两个,自然是没剩的了。
许思颜也不做声,提壶把木槿用过的那盏茶斟满,自取过来喝着。
木槿嘟起樱红朱唇,大是不满,却也无法撒泼不许他喝。
许思颜喝着茶,出了片刻神,却问道:“之前,你说你母后骗你,是什么意思?”
木槿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她时常跟我念叨,说她在吴国的孩子从前怎样乖巧,吴国那给来的信说他怎样懂事,怎样出众,怎样有才识有谋略,怎样脾气好性情好……我竟忘了,她满心里记挂着你,自然看你无处不好。其实……我呸!”
她瞪着许思颜,如璧肌肤上依然泛着霞光,一时却分不出那绯色是给羞的还是气的。
霁色深,素衣白马冶游天(一)
更新时间:2013…5…11 0:50:22 本章字数:3377
许思颜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就慢慢编吧!怎生从前不编给我听,也从不编给我父皇听?”
木槿道:“父皇的心病,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叫我告诉父皇,我母后想念他,我蜀国的父皇不让?还是告诉他,当年母亲为他吃了很多苦,为了生下他的孩子差点送了命?沉修法师还在世呢,你不信,你自己派人打听打听去!他必定会告诉你,当初母亲把你送回吴国来,并不是不要你,而是打算踏遍天涯海角,穷尽一生一世,也要替父皇寻到治愈眼疾的药方。虺璩丣晓她走遍穷山恶水,餐风饮雪,受苦无数,根本……不舍得把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带在身边受罪。”
许思颜便不说话,慢慢地喝着茶水,低垂的黑睫覆下,掩住眼底多少的波澜涌动。
木槿继续道:“我是没有说给你听,可你问过我吗?你明知自己身世,不去仔细打听打听,反来怨我?”
许思颜便道:“她明明有机会留下,却还是弃我们而去,难不成我明知她另嫁别家,还得去费尽心思打听她的想法,巴着她苦求她离开现在的男人回心转意?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嫜”
木槿气结,“隔了那么多年,我都看得出,母后当年若是留在吴国,她的处境会多尴尬,多危险,你们父子的处境又会多为难,我不信你看不出!”
许思颜冷笑道:“我们父子再为难也不至于保不住她!明明是她念着萧寻才离开的好不好?”
木槿无可对答,遂道:“若我有你这么记仇的儿子,也早就离开了!锟”
许思颜又想砸茶盏。
深吸一口气,把被这死丫头激出来的恼意压下去,他低沉道:“你嘀咕完了没有?滚去睡觉!”
木槿不动,立在珠帘前警惕地看他。
他便白她一眼,“我的媚毒已经过了……如你这般丑丫头,送我都不会再碰!睡你的去!”
木槿便道:“碰我的是畜生!”
许思颜答道:“畜生才碰你!”
木槿便松了口气,这才步入珠帘内,悄悄将衣带多扣了两道结,才和衣卧上床去。
许思颜瞧她忐忐忑忑地卧下,才撑着额慢慢垂下头去。
暖黄的烛光下,白瓷的茶盏映出他的面庞,黑眸若含水光,竟是悲喜莫辨。
他从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眼前这丫头,和吴国那位容貌渐渐模糊的母亲,仿佛能轻易挑起他所有的愤懑,让他瞬间失态。
关于生母的回忆,向来是他的一个牢。
别人进不去,他出不来。
日复一日的位高权重金尊玉贵,只将那一处照得愈发冷沉阴暗。
但不知怎的,在和那死丫头一通吵闹后,那仿佛在心头压了多少年的块垒,仿佛松动了,并且……正在不知不觉间柔软。
似遇了暖阳的冰块,拂过春风的积雪。
他忽然觉得,这样孩子般的吵架,居然也会让他很快活。
转头看向那边床榻,却见琉璃珠帘内,水墨山水的纱帐密密垂着,连帐脚都牢牢压到了簟席下,再看不到那帐中人的模样。
他哂笑。
成亲三年,她倒没给晾够,居然还敢防贼似的防他。
既是夫妻,圆房早晚的事而已。
刚嫁过来时才不过十四岁,矮矮小小脸都没长开的小丫头,便是心中不曾横着那道沟壑,他也不会碰她吧?
如今看着还是小模小样,憨憨傻傻,却无疑已经长大了。
习武的女孩儿,发育得果然好,揉在掌中手感极佳;她紧张惊惧的模样着实有趣,微微颤悸的躯体着实诱人;且她唇齿间清清甜甜,甘冽得叫得沉醉……
他忽然间又有些躁。热,连忙又倒了盏凉茶喝。
必定是媚。毒尚未完全驱去。
必定是。
死丫头模样寻常,脾气倒是不小,怎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不过……真的可以考虑与他的太子妃生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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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在床上辗转良久,却觉帘外始终静谧,许思颜虽久久未睡,到底没踏入珠帘内的意思。倒是她向外瞪得久了,困意阵阵袭来,不知什么时候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只听耳边莺声婉转,睁眼便见细碎的光线透过珠帘,琉璃珠儿颗颗透亮,柔润晶莹,忙撩开帐帷起床。
轻轻掀起珠帘,便见桌边的几张椅子拼作一处,许思颜正蜷了身子卧着,此时正睡得酣熟。
他的身材酷肖其父,并不十分魁梧,但个子甚高,蜷在狭窄不平的椅子上,想来怎么着也不会很舒服。
木槿便不由得有些心虚,抬眼瞧桌上时,原放着药膏的茶盏里,药膏已经不见了,只剩了碎成两瓣的玉盒;另一只茶盏里茶水未尽,却多了一堆红红的什么玩意儿。
木槿拿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际一闻,便知是极好的胭脂,匀面或敷唇都应极佳,绝对价值不菲。此时却被当作垃圾般丢在了残茶里。
旁边尚有一方沾着胭脂的巾帕,以及一只盖得好好的嵌宝小银盒。
木槿打开,果见里面已经装上了原来那玉盒里的褐色伤药。
她不由垂眸看向卧在椅子上的那年轻男子,似乎看到了他在她沉睡以后,四处寻觅着,然后在妆台寻到这小银盒,将胭脂一点点挑出,拭净,再将药膏小心装入的模样……
许思颜恍惚听到些动静,长睫一动,睁开眼时,正倒映着木槿出神凝视着他的呆呆模样,忙一边支身坐起,一边轻笑出声:“怎么?看你夫婿生得好看,看傻了?”
木槿顿时红了脸,却道:“是呀!看你脸上四道血痕,跟蜈蚣似的,真真是好看,好看得出奇!”
许思颜瞥她一眼,不屑地“啧”了一声,“你说话便说话,脸红做什么?以前倒不知道你这么会脸红!”
木槿道:“我一向便这样……谁像你脸皮厚比城砖,刀都戳不进,当然总是面不改色了!”
许思颜便瞅她的手,“哦,这都让你知道了!以后再有刺客,你万万别用什么宝刀宝剑,就拿你的爪子上,包管天下无敌!”木槿看向他那被她抓伤的面皮,不觉傻眼。
外面早有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