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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更加吃惊的是,他一生曾到过大江南北许多地方,每到一地他几乎都有诗作传世。可惜,后来却没有任何人将他的诗作集成辑子,流传后世。你现在所作的工作,就是在把这位一生历尽坎坷的明代才子诗作,都一一注释和整理出来了。你看,这首《示宪儿》多么难找,如果不是前次你到阳明洞外的农家去,哪会有如此大的收获呢?”
那首意外从农家发现的王阳明诗令赵一荻格外欣喜。那是一位清代老学究留下来的中堂条幅,上面的字迹是晚清一位乡居于此的举人所书。题诗是:“幼儿曹,听教诲;勤读书,要孝弟;学谦恭,循礼仪;节饮食,戒游戏;不说谎,不贪利;不任情,不斗气;不责人,但能治;能下人,是有志;能容人,是大器;几做人,在心地;心地好,是良士;心地恶,是凶类;餐树果,心是蒂,蒂若坏,果必堕;吾教汝,全在是。汝谤听,勿轻弃。”
赵一荻从农家抄下了墙上的诗句,回来拿给张学良看。他当时即高兴得连连抚掌说:“妙妙,绮霞,这就是王阳明散失在民间的诗啊!多亏你替我抄了下来,不然的话,这首《示宪儿》诗,也许永远难以收录到我们的诗集中啊!”
现在,经赵一荻整理并加注释的王阳明诗词,已有二百多首。录抄成厚厚的一大册。张学良说:“绮霞,将来有一天我们真能出去,一定要把这部诗集出版,让王阳明的诗词流传下去。”
赵一荻自来贵州山区,就发现张学良几乎一有机会就给宋美龄和蒋介石写信,请求让他戴罪立功,早一天出去。她知道他这些希望都只是无法实现的幻想而已,但是,她每次都支持他写这样的书函。特别当他从报纸上读到八路军击溃日寇板垣师团的新闻后,心情更加兴奋。赵一荻随他从阳明山迁移到黔灵山的时候,报上已经刊出东北军向贵阳挺进的消息。张学良看了报上的消息,心里一股积火在胸臆间迸蹿,他将手在膝头上一拍,发恨地说道:“绮霞,你看,咱们的军队已到贵州地区来了,唉唉,可惜我身困于此,却不能带兵啊!”
第二卷 夏第四章 贵州六载(4)
“汉卿,总有一天你会带兵的!”她总是这样安慰他,虽然她知道蒋介石对他耿耿于怀,交兵权给张学良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想起出头无日,张学良一度情绪低落。
进入炎热的8月,她发现张学良更加烦躁。而且,在贵阳省立医院手术后一度好转的阑尾
炎又有复发的迹象。在天气越来越闷热的盛夏,他有时腹疼得难以忍受。赵一荻有时彻夜陪在张的身边。那时她手边只有一些镇痛的药片,只要他腹部一痛,就给他吃两片。可是后来止痛药片根本就无济于事,张学良在腹痛发作时头上大汗如雨,双手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刘先生,汉卿的病必须马上请医生,不然的话,他的阑尾炎还会发展到前次恶化的地步!”赵一荻几次找特务队长刘乙光求情,可是刘乙光每次都哼哼哈哈答应着。就是不肯采取果断的抢救措施。后来,赵一荻找他的次数多了,刘乙光就会大发雷霆地对赵一荻吼喊:“为什么你们老是喊治病,如果说有病该治,那我家的病人更多!”
赵一荻知道刘乙光的妻子确也正在生病。她是因为多年追随在刘乙光的身边,同样过着没有外出自由的日子,所以渐渐发生了精神失常。有时,刘乙光的疯老婆一旦发病,会在院子里脱光了衣服到处狂跑。吓得赵一荻不敢出门,因为刘的疯老婆发起病来十分凶悍,几乎见人就打。
9月初,戴笠视察了黔灵山麒麟洞。赵一荻向他哭诉了张学良阑尾炎时时发作的情况,戴笠当场严厉训责了刘乙光说:“如果张汉卿的病真发生三长两短,你我都无法向委员长作出交待。必须马上请贵阳省立医院全力救助,必要时我从昆明派飞机给你们运送药品。”
刘乙光这才行动起来。9月5日,刘乙光派人将从前在贵阳为张学良做过手术的杨静波一行,请进了黔灵山的麒麟洞。根据戴笠的指令,此次为了减少张学良外出的机会,决定第二次阑尾炎手术就在麒麟洞里进行。为了手术进行期间不发生意外,军统人员事前将住在前院的三个尼姑赶出了张学良的幽禁地,同时又从昆明运进一批新药,以解救急之需。
手术在9月9日上午如期进行。当杨静波再次将张学良腹部切开,他惊讶地发现,前次已经切除的阑尾又发生了局部炎症。而且腹腔里的软组织也出现了大面积的溃烂。手术的难度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杨静波和助手们整整为张学良作了一天一夜的手术,到了第二天午夜时分,总算将化了脓的阑尾全部切除了。
张学良又逃过了一险!
1946年的春天来到了贵州。
赵一荻在桐梓天门洞前的网球场上,又和张学良开始打网球了。网球不时在纱网上飞来飞去,她感到自己打球的精力越来越不及从前了。由于岁月的煎熬,她身体也越来越孱弱。
自张学良1941年在贵阳医院治疗阑尾以后,眨眼间四年的光阴倏忽过去。这期间她们历经了许多磨难。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特务对她们的看管也越来越严了。在黔灵山麒麟洞医治张学良阑尾炎时,由于住在距贵阳市较近的公路两旁,她和汉卿时常有机会去贵阳。
那段时间是监管最宽松的时候,可是,不久由于军统特务害怕张学良在黔灵山的消息被距此不远驻防的东北军获知,发生意外的劫狱事件。所以刘乙光向戴笠建议将张学良、赵一荻转移到更远的地方监禁。不久,军统特务将他们转移至距一个叫刘育村的地方,此处山高林密,军统又加派了国民党第57团的部队作为外围监管。其原因在于那时杨虎城将军的幽禁地就距此不远。为了防止张、杨的串通与东北军的可能骚扰,所以加固了三层防范兵力。1943年军统又将张学良和赵一荻转移到息烽,这里是监押大批政治犯的秘密监狱。戴笠将张氏移至于息烽集中营附近的小镇阳郎霸,就是为了更加便于控制。因为那时中共已经多次向国民党提出无条件释放爱国将领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动议。而国民党则公开否认张、杨两人在贵州。到了1944年冬天,张学良在贵州息烽幽禁的消息,又因东北元老莫德惠的探监而走漏给新闻界,所以军统就不得不将张、赵二人转移到桐梓。
现在,桐梓成了赵一荻伴随张学良迁徙的又一监禁地。她对这里密密层层的林莽和群山,越来越感到阴森可怖。附近担任监视的特务也越来越多。虽然她和张学良仍可以按时去天门洞前打网球,可是,赵一荻发现附近山坳里,不时会有荷枪的军警们在密秘监视和巡逻。
这种紧张的监控局面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的8月,当八一五光复的消息传到这闭塞山沟里以后,监管张学良的国民党第75团不知何故忽然奉命撤退了。在赵一荻和张学良看来,监管的突然缓和也许与日本的投降不无关系。赵一荻惊喜地发现,在日本投降以后,从前一直心绪平静的张学良,反而忽然变得精神郁闷起来。在无人的时候,他会对赵一荻哭诉自己的隐衷:“八年抗战别人都在外边奋勇杀敌,可是我却一直被他们押来押去。现在日本人终于投降了,可是我仍然没有自由。现在外边的人,也许早就将我张汉卿给忘记了!”
赵一荻两鬓也生出了华发。她理解他的心,知道他在过去的八年之中,几乎一有机会,就向前来探访他的国民党要人提出允许他戴罪立功的请求。可是,蒋介石对他的请求从来不肯理睬。这让张学良伤透了心!如今他是在贵州一个远离尘嚣的山坳里,得知举国欢庆胜利的喜讯。然而他却丝毫也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第二卷 夏第四章 贵州六载(5)
“胜利了,蒋先生也许对你的戒备会减少一些。”赵一荻那时曾对抗战胜利后的局势产生了盲目的乐观。她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常常劝他:“汉卿,当年蒋先生这样对待你,还不是因为你以兵谏的方式提出抵抗日本吗?如今日本败了,横亘在你和蒋先生中间的精神障碍已经不存在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囚禁你呢?所以,我想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张学良心存疑惑地摇摇头,说:“但愿如此!”
当自由来到时她鼓励他选择幽禁
赵一荻的估计果真变成了现实!
就在日本投降的第二年春天,大约是4月7日下午,往日异常寂静的天门洞前,忽然驶来了大大小小几辆高级轿车。赵一荻从外边那高官熙攘,警卫如林的反常场面上判断,一定是发生了意想中的事情。她马上就对张学良说:“汉卿,可能有重要的人物要见你了!”
“会是什么人想见我呢?”他茫然。
走进监禁室的竟是贵州省主席杨森,他来探望张、赵,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赵一荻心里越加验证了自己的判断。随行的还有贵州省党部主任周秋敏等一批地方官员。刘乙光等见忽然间来了这么多高级军政要人,立刻在张学良、赵一荻面前堆上了笑脸。平日对她们冷若冰霜的看守人员忽然变得热情起来。
“张先生,请你和四小姐到贵阳去住几天。”杨森虽然从不到这里来,可他见了张学良和赵一荻却显得非常客气。张学良想起赵一荻从前的判断,暗自感到他的环境可能有变。但是,杨森等官员却不肯说为什么请他们去贵阳。一路上杨森虽然和张学良、赵一荻谈笑风生,却闭口不肯说明来意。这让赵一荻越加感到困惑不安。那时,虽然抗战已经结束了,可是,报上几乎每天都刊载内战再起的消息。特别是国民党在东北战场和中共军队争夺解放区的战争,几乎每天都有报载。赵一荻知道张学良对内战再起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杨森忽然笑脸相迎地将她们接去贵阳,莫非会有什么新的伎俩等待着她们吗?几年的陪监生活,让心地善良的赵一荻对国民党产生了本能的戒备。她知道蒋介石对张学良心存几多忌恨。而这种忌恨清楚地表明,在抗战后给张学良以真正自由的想法只能是个幻想!既然如此杨森此行又意欲如何呢?
赵一荻带着无边的疑惑和戒意,随张学良住进了贵阳花溪附近的一幢小楼。那是前贵州省主席吴鼎昌住过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处高级招待所。杨森和周秋敏对张学良、赵一荻礼遇有加,派出高级厨师为她们烧东北菜。担任服务的女孩也对她们笑脸相待,赵一荻忽然感到她们已由重兵防守的囚犯,忽然变成了礼仪相迎的贵宾。这笑脸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一连两天,张学良和赵一荻都由杨森等官员亲自陪同着,大大小小酒席接连不断。赵一荻细心地发现,虽然杨森等官员对张学良的恭敬得如同贵宾,但是她却发现那住地四周仍然闪动着许多便衣特务的身影。特别让她警觉的是刘乙光也亲自相随到贵阳,他每天都来向张学良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