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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德子腼腆地望着玛丽,“让你老受惊了!”
玛丽搂着小三德子,不住点的亲他的脑门,“小兄弟,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小三德子不好意思的躲闪,惹得满屋人笑成一团。
王警长进来看望何太厚,“老何呀,咱们的事瞒不过李元文,出了静海县,猪饭屁事也作不了主。所以,马小姐在独流镇得住些日子,暂时还不能回去,这样才能把话说圆了。关于药品的事,我打算亲自到天津走一趟。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玛丽说:“药品的事,还用不着动刀动枪。何先生的老同学欧阳亮到香港办货去了,我可以在镇上住些日子,到时候,我得亲自去接,要不了多长时间,连人带药都给您送来。只是运输的问题,几位得多费心。”
何太厚感激的看着玛丽,“太好了,马小姐,你要注意安全。运输的事,老王、德旺,你们多想想办法。”
王警长又说:“英杰是以接家眷的名义,把马小姐接来的,至少在众人面前露露面,今晚无论如何要回到古宅。明天一早猪饭找古典,看不到马小姐不好!”
玛丽说:“是这样,我现在就回去。”
第二天一早,猪饭果然来了,王警长陪着一道来的。一则“拜望维持会长古老先生”,再者,也想与大管家的太太“幸会大大的”。拜望与幸会很短暂,古典吩咐准备的便宴,猪饭也“很遗憾,不能米西了。”古典、英杰、玛丽亲自送猪饭到大门口,这是古宅的最高礼仪,猪饭很感激,抚摸着门口“独流镇维持会”的木牌,再次表示“感谢古老先生的合作。”
古典依旧保持独特的风格,咬文咂字外带着阴阳怪气,总让人觉得不顺南不顺北的劲头。这毛病除了何太厚能治他,天下再没第二人,所以跟猪饭这样说话,他的风格显得挥洒自如。
古典摇头晃脑的说道:“在这风雨飘摇的岁月,古某愿为本镇百姓略挡风寒,一不是贵军逼迫,也不是受某种利益驱使。实乃是老夫顺应时变,天变道亦变,如此而已,不劳感谢。但有一节,古某人既然应了维持会长的差,当解百姓倒悬之急,绝不跟祸害乡邻的李元文之流为伍。”
王警长插话说:“这点儿您放心,现在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打今天起,他敢随便踏进咱的防区,猪饭太君决不会答应。”
猪饭说:“维持会为太君的干活,李元文干涉的不行。”步下台阶后,猪饭不忘向玛丽致意,“玛丽小姐效力大大的,猪饭不胜感激!撒尤那拉。”玛丽和英杰一起谦躬地点点头。
王警长跟着猪饭朝码头走去,古典在英杰、玛丽的陪同下返回院中。
正在窥视的青帮二头目缩回身子。
荣任维持会长的古典,不像小地界儿的地主老财,日本人给点甜头,就毕现一副汉奸奴才嘴脸,干嘛不干嘛的叫人看不起。古典办事讲究八面见线,里外都得是个人,就算真给日本人干事,也不能落个汉奸的名声。不论局势发展到何等地步,不管最终谁掌天下,古典的腰板儿总得是直的,说话是总得硬气的。
刚才站在高台阶上的那番话,表面上是说给猪饭的,实际那是担任维持会长的就职演说。替日本人办事好说不好听,即便召开全镇大会,(假设能够召集,古典也不会召集。他深知本地人的秉性,不犯愣时比良民还良民,犯起愣来比刁民还难对付。)说是维持会不干坏事,保准没人信。下面扔几句犯愣的话,堂堂正人君子古老爷,是接着还是不接着?所以,借着送猪饭的机会,发表一篇不成文的宣言,那是给全镇老少爷们听的。
有人听见吗?这个用不着担心,甭说这么大嗓门说话,古老爷蔫股劲儿放个屁,半天都能传出十里地,这就是古老爷的影响力!
果然不假,古典刚扭身进了院子,刚缩回身的二位帮头,义和庄的章龙、邵虎,从街西头半截影壁后头出来了。章龙开口就没好听的,“别信老家伙这一套,竟然跟小鬼子穿连裆裤,他这是纯粹窑姐看报纸,卖着屁股装正经!”
邵虎说:“大哥,犯不着跟老王八蛋动气。派几个弟兄盯住了,他敢帮狗吃屎,就点把火把他的狗窝烧了。”这全是混混话、义气话、大话,搁不到桌面上的话。别说古典没听见,即便听见也会微微一笑,不会理睬的,故宅的大宅院那是扔把柴火就能点着的!
罗氏正在屋里缝着小裤小袄,忽然听到脚步声,便隔窗朝院内望去。
古典往客厅让着玛丽,玛丽亲热地让着英杰,“英杰大哥先走。”
英杰绅士般搀扶玛丽上台阶,“小心脚底下,门限子高,别绊着。”
罗氏看着嫌恶心,拉上窗户帘转回身来,坐在床上陡生无名火,针线活也不做了,赌气把小裤小袄扔到炕旮旯。
唉,他们古家的事,男男女女让人咂摸不透。女人就爱发不明不白小脾气,管她呢,爱生气就让她生气吧,反正不碍别的事。
从昨天下午大车赶进后院,到现在送走猪饭、王警长,始终屁滚尿流不拾闲。
现在,算古典正式接待玛丽。老刘头上罢茶退出后,古典请玛丽入座,英杰却立于侧后。这个架势,是故宅接待有身份的人、谈正经事,规格最高、最能显示重视程度的排场。
古典落座后,他那套老古董的玩意儿又端上来了,“马小姐为救助抗日英雄,壮怀激烈,精忠报国,闯卡过关,胆识过人,医术超群,妙手回春,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老夫虽为须眉,富甲一方,终日空谈救国救民,却不能为抗战,效犬马之劳、尽虫豸之力。今日亲眼得见,小姐在倭酋面前,不卑不亢,正气浩然,更令老夫高山仰止,不胜感佩。”
玛丽忍不住大笑起来,“古老先生,您真是太客气啦,让我都不好意思了。在天津就知道,古老先生知书达理心眼好,说您是少有的慈善家。天津沦陷后,您老人家冒着风险资助抗战军民,今天您又容我一个陌生女子留住。我还得向您三鞠躬九叩首呢!您干嘛把我说得跟朵花似的。”
罗氏扭扭的推门进来了,“哟,这真正是香风吹来的七仙女,说起话来甜丝丝,脆生生的。你们真不会办事,怎么不给我引见引见,好在俺们都是女眷,说话比你们方便不是。”
按照古宅的规矩,罗氏这叫不懂事理,女人吗,时刻注意“习女德、谨女言”,风风火火的,这算那一道?依着古典以前的脾气,一脚把她揣出去都不为过。你知道来的是嘛人?说的是嘛事?好事、歹事?背人还是不背人?招呼不打闯客厅,正规人家这叫犯忌讳!堂堂士绅夫人,尤其是满腹经纶的古典内当家的,跟大扯娘儿们一样,忒叫人笑话啦!
古典今天并没发火,原因是,第一次在客厅接待女稀客,没有先例自然没有经验,该不该应有女眷作陪吃不准,贸然发火失身份。再一个开场不很理想,叫玛丽几句话一回,后边没词儿啦。所以罗氏这么一来,正好解了他的窘局。
古典这么稍微一打愣,英杰主动介绍,“这位玛丽小姐,是豪弟的朋友,跟我也是教友,我们以前在一个教堂做礼拜!昨天回来晚了,还没来得及向太太请安。”
罗氏坐在玛丽身边,摸着她的手说,“老爷呀,咱们家真是有风水,院里没有梧桐树,怎么就招只凤凰来呀!”
玛丽不知深浅,“谁说没有梧桐树,这儿不就立着一棵!”
英杰推了一下玛丽,“你怎么能瞎说,你可是豪弟招来的。”
玛丽笑着,“老爷,太太,瞧你们这位大管家,七尺高的汉子敢做不敢为,昨天过卡子,逢人便说我是他内人,今天同着您二老又怕我沾上他了。”
古典接受不了新派儿这套,满脸庄重的说:“笑话留着以后说吧,赶紧给马小姐收拾一间豁亮房子,多住些日子,往后就当亲戚走动。穷乡僻壤不比天津卫,照顾不周的地界,还望马小姐多多包涵。”
玛丽说:“不要太麻烦了,过不了几天,我就要回天津,还有人等我上码头接人呢!”
罗氏嘴欠,无意问了句,“陪着谁去接人啊?”
玛丽也是欠考虑,随口答道:“我一个好朋友,花筱翠,是个女的!”
古典似乎一惊,“花筱翠,那个花筱翠?”
玛丽睁大眼睛,“欧阳副官的太太呀,大管家你也认识吧?”
英杰望着古典,“怎么你老忘了,那年老王爷吃饭时还提过呢,吴胖子的九姨太,后来吴胖子死了,就跟了欧阳副官了。”
玛丽又说:“他们算是患难夫妻呢,老爷也认识?”
古典支支吾吾,“不,不,不认识,不曾谋面。”接着赶紧转换话题,“福子打发回去了吗?别让空着车走,拆兑着看看给二爷带点嘛回去。”
英杰说:“我正拆兑着,无非多带些杂粮,再带些沙窝萝卜,张家窝的枣,临走再带蒲包嘎巴。来的时候,福子一路担惊受怕,让他歇两天吧,东西备齐了就安排他回去。”
古典说:“越快越好,省得二爷不放心,回去的时候尽量让他绕着走,避开杨柳青。车上没有犯禁的东西,走别处也不会有麻烦。”
英杰连连称是,“还是您想的周到。”
正文 二十六回真真假假维持会,虚虚实实运货船中
花筱翠最终还是跟着欧阳亮去了香港,这件事英豪和玛丽都不知道,由于何太厚的伤情要紧,也就没得空去码头送行。英豪惦记花筱翠有事找不到人,同时也考虑她孤独寂寞,这天抽空去了趟公馆。
门房老头见英豪来了,主动迎出来打招呼,“那先生,您是找欧阳先生吗?前些日子夫妻俩出远门了。”
英豪诧异的止住脚步,“怎么,两口子都走了?”
门房点点头,“是呀,只剩下一间空房子了,进去看看吗?”
英豪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站那犯琢磨,“不啦,他们留下话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说:“房租交了半年的,回来不回来没说,看意思得回来呗,没退房啊。”
英豪想了想,老门房不会知道别的,便说:“谢谢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捎个信儿。”说着到了公寓门外。
英豪站在公寓外面,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连招呼都不打,私奔了?嘁,不可能啊!英豪正胡思乱想,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不见了,“嘿,像是赖五这小子,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英豪狐疑地快步朝前走去,他想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赖五。他刚刚拐过弯去,花筱翠坐着三轮车,就到了公寓门口,前后就差这么一小会儿。
听见门铃响,门房出来见是花筱翠很是高兴,“正念叨呢,太太就回来了!”
花筱翠给车夫付了钱,见门房提箱子,便说:“箱子我自己提吧,麻烦你给打开门锁就行。”
门房急步走到前面,“钥匙我拿着了,您慢点儿,别慌。”
上得楼来,门房打开门,将行李一件件搬到屋内,问:“太太,您一个人回来的?”
花筱翠说:“是呀,做些洋布生意,先生忙着在南方办货,我先回来看看行情。”
门房很在行的说:“日本花瑶,我告诉您日本花瑶!现在流行的很呢,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