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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学问啦。
三不管儿和北京的天桥一样,都是贫民娱乐消费的地方。金评彩挂三教九流五行八做,三不管儿里嘛都有。打场子摔跤的;练把式表演气功的;扔石锁耍中幡的;说相声变戏法的;卖狗皮膏药兜售大力丸的;脏话乱喷演文明戏的;修脚点瘊子的;拔牙相面的;测字抽签的;冲茶汤卖药糖的;吹糖人儿买油糊饼儿的;吆喝戗面馒头、煎饼果子、火烧夹肉、馅儿切糕、大糖堆儿、芽乌豆、茶鸡蛋的……这是三不管儿的主要人群。
这些人都是血泪里挣扎的苦主儿,他(她)们肆意宣嚣、咋咋呼呼找茬滋事、坑骗放荡,行为上彻底没羞没臊不要脸,蔫坏损坑蒙骗肆意妄为。这些破罐子破摔的人群何以如此?他们究竟恶心谁、讹诈谁、震唬谁,不能看浮皮表面,不能离开当时外辱内腐国贫民弱的背景看问题。
为了不把话扯远,于此书归正传。
话说此时打旭街方向溜达来两位贝勒爷,出自叶赫那拉一族,自称跟老佛爷沾亲。自打民国废了大清国,哥俩随家族定居天津卫,由此把老姓改良了,简称一个那字。照老姓哥哥叫那拉英杰,弟弟叫那拉英豪,还说是镶黄旗的身份。这是写家幼年亲耳听他们说的,可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无从查考他爹是从何处承袭来的王爷。
按满洲八旗,以镶黄旗为尊,正黄旗次之,旗内并无王。民国年间,天津只有个庆王府,王爷是真的,王府却不是原装。咸丰年间,庆亲王奕诓病故后,其子载振袭庆亲王爵,大清倒台迁居天津,购买太监小德张英租界剑桥道楼房一座,被人称作庆王府。
如果天津再有“王府”,那就是打北京端过来的形似庄王爷的宅院,没错,里里外外跟太平仓胡同的庄王府一摸一样,只是里面没有王府家族的任何人,实则是照着北京的样子复制的,主家从来没有宣称过这是什么王府,后来明确叫李氏祠堂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不妨占点篇幅简单说说,反正二位贝勒爷还在溜达着。
北京城的庄王府宅院,怎么会跑到天津卫来了呢?这与闹义和团有些关系。
义和团闹腾的最欢势的时候,拳民们叫号要“扶清灭洋”,庄亲王载勋听着心里舒坦。王府里边,义和团各路首领随来随往,义和团还在府里设立拳坛。对此八国联军怀恨在心,北京破城后,便占领庄王府,烧杀抢掠竞达数日。据记载,仅在府内杀害的义和团将士和民众,多达1700余人,把庄王府祸害的面目皆非。
时至民国,任江苏督军的李纯与其胞弟李馨,出资20万银元买下了昔日辉煌的庄王府。只因北京城传说豫王府挖出了金窖,以为庄王府也应有宝库,遂将地面建筑尽数拆除。撅地三尺,结果任嘛没有,便把砖瓦、木料运到天津西广开外,历时十年“原拆原建”,按原有风格和特色复制出天津版庄王府,然而却与庄王爷毫无干系。
李纯原想卸任后到此养老,因整座建筑与北京紫禁城的中路相似,且工程巨大。大总统袁世凯闻讯急忙派人彻查。李纯害怕了,一面重金贿赂调查官员,一面辩称所建宅院纯系家祠,此事不了了之。打这开始,貌似庄王府的这套宅院,正式称作李氏祠堂了。
按说,王爷至尊,系皇上极为慎重吝啬的封爵,至今写家搞不明白,其时的天津卫,何以满大街跑王爷、贝勒。想必定有当时的社会原因,这就是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的的事情了。
再说,努尔哈赤在开国之初与叶赫那拉氏结为死仇,后来为拢络叶赫那拉族,清朝诸帝均娶叶赫那拉氏为妃为后,但是封王之事是免谈的。清朝开国封过五个异姓王: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义王孙可望及平西王吴三桂。死后追封的四个异姓王:扬古利、傅恒、福康安(傅恒子)及黄芳度,这里也没有叶赫那拉氏的嘛事。
没有不行,前些日子,那氏二兄弟跑到西头朱家花园大街遛弯,路遇草莽英雄于占鳌。好多人亲眼得见,于占鳌当街打千,“贝勒爷吉祥,家里老王爷吉祥!”人家要没那身份,蒙事,敢蒙于占鳌!
于占鳌何许人?那也是一方霸主,举个小例子说说其人,便知好生了得。不知何人,也不知为何事,把于占鳌惹翻了。后来出来中间人两头说和,于占鳌表示,不是说和吗,把那个“何人”叫来“一块儿说道说道。”“何人”来了也不含糊,“怎么说道?”于占鳌抄起案板上预备好的砍刀,“喀喳”砍下自己的左手扔给对方,“我让你拿着这只手,抽自己十个耳贴子!”结果,“何人”赔了一笔巨额“伤残费”,栽了!这位“何人”又是何人?就是后来成了气候的刘广海。
您想,这样的人物,是随便给人当街打千的主吗?就算贝勒身份有诈,王爷的身份值得怀疑,家族与皇室存在某种关系,是不容怀疑的,而且地位肯定很显赫。
知道慈禧太后的两位御前女侍官吗?那是亲姐俩,大清国驻法兰西公使裕庚的千金。姐姐德龄正在美国写书,就不说她了。妹妹容龄,被老佛爷比作上官婉儿的那位,现在住在西北城角,独居,过着恬淡的日子。长寿,享年逾九十,辞世消息及身世,见新中国多家媒体。那氏二兄弟闲着没事,经常登门看望,陪着说说话。每次临走,街坊都看见老太太(时年已经七十多岁了)总是亲自送出门,由此可见,这哥俩绝不是一般人。对于他们爷仨的身份,即便存在言过其实之处,想必也是事出有因。
说着说着,那氏二兄弟已经溜达到南市热闹的地界,但见二位中西结合的打扮,长袍马褂却头顶巴拿马凉帽,足登网眼白皮鞋。聊着大天儿、摇着折扇徜徉于市,一看就知道败了家还端着臭架子愣支巴的主儿。
他们的亲爹老王爷,谁封的王爷不管他了,就这么称呼吧。他自个跟自个都这么称呼,看官也不必找真儿,反正这时候得跟他叫王爷——打东北回来了。二位贝勒腻歪老爷子整天穷叨咕,躲出来散心,顺便找地方蹭个饭局。所以就这么一路踅磨着,一边念叨起老爷子。
“哥,你老说说,他不在奉天好好伺候皇上,冷不丁打奉天回来干嘛呢?”英豪瞅着英杰问。
亲哥哥英杰合上扇子敲打着手心,“大概……大概其,是怕咱哥俩把他的窝掏干净吧?拿不准。”
英豪也合上扇子,“咱那窝掏的够干净了,再掏就扒房子卖檩条了。”
英杰笑笑,“有兄弟这么一说,那就是惦记咱哥俩没娘照应不知冷热,怕咱受了委屈?”
英豪摇摇脑袋,“非也,他老人家嘛时候忧虑过咱哥们儿死活呀。我看他是在满洲受不了窝囊气,跑回来的,他要是在新京能忍下去,会丢下肥差往死胡同里钻?”
“兄弟说的有道理!”英杰用扇子指着英豪的脑门,“念过洋书就是有见解,你接着说。”
英豪分析道:“你老琢磨这个理儿,宣统当的是满洲儿皇帝,大臣算个嘛?顶大算个孙子算个屁。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爷,一下子矬了三辈儿,他受得了那委屈?再者说,给自家人当孙子尚可忍,让小日本骑在脖颈上屙屎撒尿……”哥俩正聊在兴头上,一辆时髦的福特轿车响着喇叭从身后开来,顶着二位贝勒的屁股刹住车。
司机张口就骂,“屁眼儿拔罐子嘬死不想活了!”
紧接着车内传出吴胖子沙哑的声音:“什么东西敢挡本司令的驾!”
这吴胖子是何许人物?说来根基不浅。他自称是盘踞中原的吴佩孚大帅的亲叔伯兄弟,当过司令带过千军万马,东挡西杀也曾威风八面过。不知怎么混的,越混越不济,最后混到宋哲元手下,当了一名不起眼的团长,眼下在天津外围驻防。别看吴胖子只是个团长,派头还跟当司令一样。在天津估衣街八大祥都有巨额存款,傍着日租界禄安街上有片宅子,称吴家大院。吴胖子养着好几房姨太太,家里外头还都跟他称呼司令、大帅,引得街面上也这么称呼。
说话一口山东腔,真有些吴大帅老家烟台的口音“老子八百年前就是司令,司令就是帅爷。懂不,帅爷?就是俺吴胖子吴大人。”吴胖子对寄人篱下的现状颇不认同,没人给他增加饷银,他只好不断的给自己增添好听的称谓。
老王爷跟吴胖子有私交,二位贝勒对司机的叫骂不以为然,拍打拍打袖口,拿腔作调的当街打千。
“草民那英杰给司令吴大帅道吉祥!”
“草民那英豪给司令吴大帅请安了!”
欧阳亮副官认识二位贝勒,从汽车踏脚板上跳下来,礼貌地抱拳说话:“二位贝勒爷,马路当间儿合计什么军机大事呀?”
吴胖子发现是英杰英豪挡道,探出肉球般的脑袋,“真他娘的冤家路窄!俩个屁猴崽子,俺正打算拿你们当逃犯缉拿归案呐,自个儿倒冒出来哩。好哇,本大帅交待的正经事,办的咋样了?”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从早上起来还没吃嘛了就成逃犯啦?嬉皮笑脸地答道:“这不正合计着给你老踅摸吗。”
吴胖子火了,“你们真叫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有满大街踅摸姨太太的吗?限你们三天,把人给俺弄到府上。再耽误事,小心摘了你们俩小子的吃饭家伙。开车!”
二人望着开走的汽车发愣,好一阵才醒过味来。
英杰摸着脑袋,“咦,咱好像不是在他府上当差吧,他凭嘛吱唤咱这么硬气?”
英豪故作莫名其妙,“是呀,没拿他的俸银呀,凭嘛摘咱吃饭的家伙!”
英杰戏谑道:“瞧那口条儿,满嘴呛人的山东大葱味儿——经(蒸)不嗅(熟)咀(煮)不烂的滚刀油(肉)!”
二人学着吴胖子口音,开心的哈哈大笑,引得路人侧目而视。转眼间,二位贝勒爷溜达到紧傍着三不管儿的丹桂茶园。
天津卫的茶园大部分是从落子馆演变来的,早在咸丰年间,天津就有落子馆。那时的落子馆隶属于妓院,女唱手在落子馆义务演唱,目的是唱曲拉客,因此落子馆的发展与娼业的兴盛相伴随。民国以后,交通发达的天津,由商路开辟了戏路,落子馆在天津得到极大的发展。据当时的天津《大公报》记载,知名的落子馆就有中华、同庆、权乐、华乐、群英、四海升平、全凤、明会、山泉、翠仙、天合、庆云等十余家。莲花落发展到鼎盛时期,追求自身的发展,努力摆脱妓院的附庸地位,逐步成为经济独立的社班。落子馆为了提高品位,将落子馆改为显得斯文的茶园或戏院。
丹桂茶园是个小戏院,因天津卫涌来大批的东北军,便在大门口戳了块大红戏牌,用立德粉大书“奉天落子”四个字。戏牌上不列戏码,那意思是说,卖了戏票进门可以随便点戏。
茶园门口两个把门检票的,脑门上绷着青筋,扯着嗓门吆喝着:“开场了,开场了,红透天津卫的花筱翠唱头牌了——”“嗳,东北的老乡来着了,正宗的东北落子,赶紧买票进场了!”
英杰英豪对这下三流的玩意儿本无兴趣,由于在报纸上见过花筱翠的艳容,于是闻声止步。英杰诧异道:“兄弟,这叫怎么一出,花筱翠是天津卫的苦命孩呀,怎么唱开了奉天落子?”
英豪微微一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