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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善若想了又想,这和离文书她收得仔细,除了那日王大姑过来奔丧取出来看了看之外,便再也没有当了人的面拿出来过。除非那日有人偷偷地摸到她窗下偷窥,可是那时许家上下为了许掌柜的丧事自顾不暇,哪里会有这份闲心?
庄善若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这桩事暂时放开了。反正结果已然是这样,知道过程如何也是于事无补了。
看样子,许陈氏对付她靠的是一个“耗”字。
耗到她心力交瘁,耗到她无能为力,耗到她年华老去——耗到她耗无可耗,只得举旗投降!
庄善若将柴房里的大小包袱打开,盘算了下,她的所有家当除了被褥衣物之外,还有半袋子玉米渣子,半包各色点心,几撮盐,和床底下的半坛子梨花白。
庄善若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认清了一个严峻的现实,除了这些勉强够三四天的口粮之外,她手上竟连一个铜板也无!
撑过了这三四天,她又该怎么存活下去?许陈氏怕不会那么好心,会给她送吃的。
且不说五十两,如何存活都成了问题!
庄善若焦灼的目光碾过床上零碎的衣物,突然落到了几方帕子上。她抬头看看日头,还不算晚,赶紧将这几方帕子拢到怀里,急匆匆地往前院跑去。
童贞娘正从厨房不知道鼓捣了什么东西出来,拦了庄善若:“大嫂,急急忙忙地哪里去?”
庄善若停了脚步,看着童贞娘打扮光鲜,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后院呆着憋闷,随便去外面逛逛!”
童贞娘假意抱怨道:“大嫂倒乐得自在,哪像我要忙前忙后,伺候婆婆。”
庄善若没有搭腔。
童贞娘压低了声音道:“她嫡亲的儿子孙子倒好,在宗长家吃香的喝辣的,我这个做媳妇的终究还是个外人,婆婆一有不好,竟脚不沾地地忙活着。”
庄善若虽然心里焦急,却也只是微微笑着不动声色。
“大嫂是个做大事的,也不耐烦端茶送水,我只盼着喜儿妹妹早些过来,总能搭把手。”童贞娘假装苦着脸说完了这番话,暗含得意地瞅了庄善若看。
庄善若淡淡笑道:“如今老太太是不耐烦见我了,喜儿妹妹的事还得弟妹多多在老太太面前提提。”
童贞娘狐疑地盯了庄善若看,只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嫉妒和不满,可是最终她失望了。她眼珠子又一转,拉了庄善若的手,朝院门口走了两步,离那正房略远了些,推心置腹地道:“大嫂,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们家等挨过这段苦日子,怕是能慢慢好起来,虽说不敢和以前相比,可总比一般人家要强些。你也别和娘置气了,低个头服个软,关上门终究还是一家人。我看喜儿妹妹虽然好,可是大伯的心思终究还是挂在大嫂的身上……”
庄善若未等她说完,便抽回了手,道:“许家有弟妹这一个能干的媳妇便足够了。再说男人的心在谁的身上也终究没个定数,我自认配不上大郎,也不做痴心妄想了。论美貌,我比不上连双秀;论贤惠,我也不如喜儿妹妹——弟妹又何苦要假意地留我?哦,难道是弟妹怕老太太再给大郎娶个正房太太压过了你?”
童贞娘被庄善若说中了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尴尬地连笑数声,道:“大嫂是个爽快人,却把我想得太过不堪了。我不过是想着我们俩好歹做了这半年的妯娌,一时舍不得大嫂罢了。”
“那倒是我不识抬举了。”庄善若心急,偏生童贞娘又故意拿话绊住她,又不好露出焦急的神色。
“呦,大嫂这话说的。”童贞娘见庄善若说话也懒得婉转,也不留情面,知道她去意坚定。
庄善若微微一点头,朝院门走去。
“大嫂,我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庄善若脚步不慢,头也不回道:“我回来的时候见门虚掩着,那时候怕是弟妹正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着呢。”
童贞娘看着庄善若不疾不徐地走出了院门,心里不由得佩服了她几分。她倒要好好看看,她这个好妯娌到底能有什么本事,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不知道怎么的,童贞娘心里竟隐隐地有几分期待。
庄善若拐过了小路,摆脱了童贞娘的视线,便飞快地跑了起来。看着那轮太阳正慢慢地往西边沉,不由得是越跑越快。
一气跑到连家庄的村口,庄善若几乎跑到虚脱。肚子本就空空荡荡,又挣命般地跑了这许多路,刚停下来的那会,她两眼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庄善若背靠了一棵大树,闭了眼睛喘了好一会粗气,这才慢慢缓过来。
连家庄的村口本来停了一些出租的马车,去往四村八庄,可不知道是正月里还是怎么的,竟只剩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村口,车夫嘴里叼了一根长长的草茎双手枕在脑后将腿翘得老高。
庄善若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看来还是迟了。
正怏怏地转过身来,只见村口的大路上出现了两个高壮的身影,有一个背上驮了什么东西依旧走得稳健,有一个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走得是束手束脚,嘴里不住地在说些什么。
庄善若不由得展颜一笑,幸亏没错过。
☆、第160章 人算不如天算
庄善若给自己熬了一碗浓浓的玉米渣子粥,有股子霉味,但足以果腹。庄善若坐在床上喝着粥,齿间时不时地有细细的砂砾摩挲着牙齿,她眉头也不皱一下,将这碗混了沙子的粥慢慢地喝了下去。
肚子吃饱了,庄善若才有力气思考问题。
在等玉米渣子粥熬熟的时间里,她已经将三四分地大小的后院细细地勘察过一遍了。除了那两只被她的脚步声吓跑了的不知名的黑色鸟儿之外,这个后院便再也没有别的能跑能叫的活物了。
庄善若蹲在枯草丛中仔细地端详着那对鸟儿用细树枝和枯草垒成的鸟窝,那么精细密实,似乎要比她的柴房暖和多了。那两个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这么许久还没飞回来。
安静了一阵的前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
庄善若将杂草往鸟窝上拢了拢,决定不去拔这一片枯草,既是给鸟儿留个容身之处,也给前院与后院设置个天然屏障——至少隔了这片半人高的枯草,她在后院里多少也隐蔽些。
庄善若刚进了柴房,拿起了针线活,许家安许家玉兄妹俩就前后脚地进来了。小小的柴房顿时挤得慌。
“媳妇!”许家安一进柴房眼睛就乱转,“你咋老窝在这儿呢?”
庄善若见许家安两只眼睛像是小老鼠般地东溜溜西溜溜,忍不住笑道,“从今往后,这儿便是我的屋子,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那怎么行?”许家安不干。
许家玉赶紧拉拉许家安的袖子,道:“大哥,来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得好好的?”
许家安这才鼓了嘴不说话。
庄善若见许家玉神色不定,好几次欲言又止,知道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又碍于许家安在场不方便。
“大郎,怎么不去老太太屋里暖着?我这儿又没好吃的又没好玩的。白的在这儿受冻。”
“他们老是说些我不爱听的,听着脑仁疼。”许家安偏偏头。
果然从前院飘来说话的声音,比平时的嗓门略高些,还夹着了童贞娘尖细的声音。
许家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却落到了庄善若的眼里,道:“我刚才在前头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鸟窝,那一对鸟儿被我惊走了,也不知道回来没回来——叫的声音怪好听的。”
许家安闻言,像孩子似的蹿出了柴房,道:“媳妇。你等着。我去帮你瞅瞅!”
庄善若收了脸上的笑意。转过头问许家玉:“怎么了?”
许家玉侧了头仔细地听了听前院的动静,苦笑了一声道:“果然,二嫂在闹腾了!”
“怎么?”
许家玉在床沿上坐下,顺手摸了摸被褥。道:“这也太薄了,我等会给你拿床厚的,娘不会知道。”
庄善若笑着领了她这个情,道:“可是宗长老爷回来了?”
许家玉点点头,又摇摇头。
庄善若可是不明白了,见许家玉像是一时说不清楚的样子,也不急着问,低下头卷起了绣花用的丝线。
“二老爷回来了。”
“哦!”庄善若略略觉得意外,“宗长可是还要在京城多呆些时候?”
“他倒想回。却是回不来了。”许家玉淡淡一句,不待庄善若问,又道,“今儿管家留我们吃饭,吃完饭没一会子。二老爷一家子便回来了,只是独独不见宗长老爷。”
“嗯?”
“二哥去问,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是说宗长老爷还要在京城里多呆些日子。”许家玉道,“我们家本来便和二老爷没多少交情,见他不冷不淡的样子,便回来了。”
“倒真有些奇怪了。”庄善若安慰道,“不过京城繁华,宗长老爷又没个牵绊,多住几日也是有的。”
“我们本也这么想,倒也没放在心上。”许家玉尖瘦的脸始终圆润不起来,“还是二哥有心,悄悄地托了喜儿去打听。”
“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刚才喜儿急急地捎了个消息过来,前院就炸开了锅。”许家玉的脸色愈见苍白,“宗长老爷哪里是不想回来,而是根本回不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
“大老爷升了官,姨太太又给他添了个儿子,双喜临门,这正月里倒是日日摆酒庆祝。”许家玉垂了眼帘,看着庄善若手中桃红的丝线道,“也是命里该有这一着,宗长老爷不知是喝多了还是便有病根,竟得了风痹之症。”
“风痹之症?”庄善若一惊,倒停了手里的活。
“可不是,听说是左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了,眼也歪了,嘴也斜了,吃喝拉撒都只能躺在床上由人伺候着。”许家玉眼圈子微微有些发红,道,“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才六十不到,便得了这个受罪的病。据说这病心里头都知道,就是动不了,说不得。”
“偌大的京城,竟也没个大夫医得了的?”
“说是正月十五那晚便发作了,有名没名的大夫请了十几个,个个都是摇头。大老爷倒是孝顺,派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伺候着,尽着好医好药的。”
“喜儿是怎么知道这些?”
“二太太身边有个陪嫁过来的婆子——三叔一家子在宗长家谋的差事也是托了她的门子,说闲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刚好被喜儿听见了,这才偷偷地跑过来报信。”
庄善若不解:“这事儿二老爷竟也瞒着?”
“可不是,对外只说宗长老爷得了风寒,受不得舟车劳顿,便留在京城做老太爷享大老爷的福了。”许家玉有些哽咽,“我倒不是盼着宗长老爷回来救济我们家,只是他老人家虽然威严,但对我素来和善,这磨死人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庄善若动容,许家除了大郎与元宝之外,前院的许陈氏,二郎夫妇怕是关心的只是能不能从宗长家得到救济,只有善良如许家玉才会念及宗长平日的好处,担心他的安危。
庄善若安慰道:“大老爷如今位高权重,怕是宫里的太医也请得。小妹莫担心,宗长老爷呆在京城总是要比呆在家里好些。”
许家玉点点头:“我也知道,只是觉得心寒。宗长老爷病成这样,二老爷还新纳了房姨太太,据说是大老爷府上的舞姬,入了二老爷的眼干脆就收到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