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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细烛下了床,打开了门。门刚打开,他顿时傻眼了。店主张着嘴站着,两只眼瞪得像铜铃,一股污血正从嘴里往外冒着。
“你……你这是?”赵细烛失声道。
店主眼皮一翻,一头栽倒,手里的茶壶摔得粉碎。
一把尖刀插在他的背上!
一脸惊骇的赵细烛奔出门来,在院子里四下看着。
土墙边站着白袍人鬼手!
“又是你?”赵细烛惊声道。
三枚空弹壳
布无缝躺在马袋子客栈客房的炕上,疤痕累累的脸极其苍白,显然,他已是奄奄一息的人了。
风筝和风车站在床边,眼睛有点发红。
布无缝声音微弱:“……我让你们来……见我,是想把我……没办成的事……告诉你们……”
风筝道:“布先生,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没办成的事,就是带着我和风车去京城找到汗血马。等你养好了伤,我和风车一定跟你去京城!”
布无缝摇了下头:“我要说的事……不是这件事。我……怕是活不了了……你们两姐妹,给我发个誓,要是我……我死了,有人带你们去京城找马……你们会去么?”
两姐妹相视了一眼,沉默。
布无缝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风车道:“那你先告诉我们,那个能代替你的人,是谁?”
布无缝道:“这正是我要……我要告诉你们的事!……这个人,是个……盗马贼……”
“盗马贼?”两姐妹失声。
布无缝道:“是的,他是个盗马贼……而且……而且是个……天下第一……盗马贼!”
风筝道:“这人是谁?”
布无缝道:“这人……就住在马袋子……客栈里。”
风车道:“马袋子客栈住着个天下第一盗马贼?”
布无缝道:“是的……他现在就在……这座土楼里……”
风车道:“他是谁?”
“金袋子!”
“就是那个领着一头贼猴的丑男人?”
“他不丑……至少,不比我丑。”
“你要让咱两姐妹跟这个人去京城找马?”
“是的……也许这世上……只有他才能……帮你们把汗血马找到……”
“不!我和风车不会跟这个人走!”风筝喊了起来。
“姐,”风车道,“让布先生把话说完!——布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叫金袋子的人,是个盗马贼?”
布无缝道:“从他骑的马……看出来的。”
风车道:“怎么看出来的?”
布无缝道:“他的马……尾巴打成了辫……尾巴根上扎着一根……扎着一根黄布条……这黄布条,就是……就是盗马贼的记号!知道这个记号的人……很少很少!……扎上这根黄布条……就是为了告诉盗马贼的同行……黄布条所到之处,也就是盗马贼的地盘划定之处!……黄布条……是占地盘的标志……”
“你已经托下这个人了?”
“没有……还没有……我之所以不能死……就是为了当面把找马的事……托给他……”
风筝道:“莫非布先生连盗马贼也信得过?”
“你们是说……他不会答应?”
风车道:“是的,咱们付不起请他的钱,他不会答应的!”
“不,他会……答应!……只要……只要……”声音微弱下去。
“只要什么?”风车俯下脸去急声问。
布无缝指着自己的胸口,嘴里涌出血来。风车把手伸进布无缝的胸前,摸出了一封染着血的信。布无缝的眼睛已经泛白:“……等你们拾……拾到了三个……三个弹壳之后……就把这封信……交给……交给金袋子……”
风车大声道:“布先生!三个弹壳是什么意思?”血从布无缝的嘴里大股大股地涌出,声音又轻了下去:“……去……去把我的……黑马……牵来……”
风车犹豫了一下,奔出了屋子。
桂花房里,一大碗酒在往一张胡子拉碴的嘴里倒着。金袋子喝干了酒碗,抹着嘴,睁着一双醉红了的眼睛,一把抓住坐在马鞍车的桂花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尖刀,指着自己敞着的毛茸茸的胸脯道:“桂花……你用这把刀……把金爷的肚子……剖开!看看金爷肚子里……可也像金佛肚子里的金子……金子打的五脏六腑……五脏六腑一样……是金子打的?”
桂花把尖刀扔了,娇声道:“袋子哥,你又喝醉了。刚才的话,我才说了一半哩,你听下去嘛!”
金袋子道:“不就是盗……盗匹马么?”
“我让你去盗的这匹马,可不是凡马!”
“不是凡马……还会是天马?”
“既不是天马,也不是神马,是匹鬼马!”
“鬼马?”金袋子摆着手,“我金爷……什么马没见过?可还没……没听说世上有……有鬼马!”
桂花道:“有!我让你去盗的,就是一匹鬼马!”
金袋子的眼睛直了:“当真有?”桂花一脸神秘:“当真有!”金袋子摇着手,咕噜了一句什么,睡倒了。
桂花摇起了金袋子,道:“你在听么?”
金袋子醉眼朦胧:“在……在听!”
“听说,谁骑上了那匹鬼马,那鬼马就会把骑它的人,带到一个地方去!”
“带……带到什么地方去?”
“坟地!”
金袋子的眼睛睁开了:“再说一遍?”
“带到坟地!”
“哈哈哈哈……”金袋子大笑起来,“世上要是真有这样的马,我金袋子……盗定了!”
风车把黑马牵进了屋。风筝急忙道:“风车!你真相信他的话?”
风车没有理会姐姐,把马牵到炕边,对布无缝大声道:“布先生!我把你的马,牵来了!”布无缝的脸微微侧了下,看着黑马,泪水滚滚:“……魏老板……我要……走了……不再回来了……”
黑马默默地看着布无缝。
布无缝道:“谢你……伴了我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名声……是你给我的……”黑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布无缝继续道:“我……最后托你办的事……我已经全都……全都告诉你了……我相信……我相信……你能办好……是么……魏老板?”
黑马的眼皮合了下。布无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很好!……咱俩……下世……还是搭裆!”
黑马的眼里滚出泪来。布无缝把目光移向风车:“告诉……告诉你姐姐……她可以信不过我布无缝……可要信得过……魏老板!……记住,从现在起……你俩……要一刻不离地守在魏老板身边……它去哪,你们也去哪……把那三个……三个弹壳……拾到手!”
一大口血从布无缝的嘴里喷出!风车急声喊:“布先生!布先生!你不能死!不能死!”布无缝的眼角顽强地残留着生命的一丝光芒,伸出一只手,指向黑马的皮鞍,嘴唇动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车道:“布先生!你要什么?”
布无缝的嘴唇动得更厉害了,黑马在床边跪了下去。风车立即明白了布无缝的意思,对风筝大声道:“姐姐!布先生是想爬到马鞍上去!快,帮帮他!”
风筝却摇了摇头:“不,我还是不相信他!”
风车暴声:“姐姐!布先生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他?”
风筝道:“姐姐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男人!”
风车猛地推开身边的姐姐,俯下身,扶起了布无缝,咬着牙,将布无缝扶上了马鞍。
黑马撑着四蹄站了起来,布无缝已无力再直起腰,身子趴在马颈上,血不断地顺着马腹往下滴落着。
“你们……记着……”布无缝用尽力气,仰起了脸,道,“还会有一个……一个人……会帮你们的……”
风车道:“还有人帮我们?这人是谁?”
布无缝的嘴里涌着血:“这人是……这人是……是……”他没能把名字说出口,脑袋便耷拉在马颈上了。
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接着便是打开大门的声音和马蹄远去的声音。
风筝推开窗看了看,道:“金袋子出门了!”
风车和魏老板几乎同时回过脸来。屋里一片死寂,只有马的呼吸声和人的呼吸声在响着。
金袋子顶着黑暗,策着马驰出了马牙镇城门。巧妹子坐在马鞍上,紧紧抓着金袋子的腰。一个时辰后,马来到了一座小村落边,在村口的树林旁停下,鼻孔里喷着白气。巧妹子已经跳下了马,垂着手看着主人。
金袋子不紧不慢地下了马,将马在林子里拴好,点着了粗大的烟卷,猛吸了两口,扔给了巧妹子,然后往村西头方向走去。
巧妹子吸着烟,蹦跳在主人身前,一路小跑着。
一人一猴来到了村里“老茶壶”酒店外。金袋子在墙角处站停,看了看动静,对巧妹子打了个手势,巧妹子一下跳到了金袋子肩上。
“记住,是匹尾巴打了九股辫的马!”金袋子对着巧妹子做着各种古怪的手势,巧妹子瞪着小眼听着。
“都明白了?”金袋子问。巧妹子抬起手,把烟卷还给金袋子,拍了几下胸脯,金袋子道:“去吧!好好干活!”巧妹子一下跳到地上,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金袋子笑了笑,在一处阴影里坐下,吸起了烟。
巧妹子从土墙上跳了下来,落在院里。屋窗上,映着几个还在喝酒的人影,不时有豁拳声和逼酒声传出。巧妹子静观了一会,不忙着找马厩,却是先跳到了后门边,找了个木棍,把横着的门闩顶了下,趁着门闩一头落下的一刹那,紧紧地将门闩抱住,然后轻轻地放下地,那门闩便全脱开了,无声地落在巧妹子的背上。巧妹子放下门闩,对着门轴撒了泡尿,门被无声地拉开。
这一切都做得极其娴熟,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巧妹子跳到屋窗上,捅破窗纸,往里看了看,见喝酒的人在忙着豁拳,便咧嘴笑了,又跳下了地,见墙边的筐里有落花生放着,顺手抓了几个吃了,贼眼瞅准了马厩,这才往后墙边跑去。
马厩里,几匹骡马栓在槽边。
巧妹子蹑手蹑足地进了马厩,一眼就看见一匹尾巴上打着辫的马站着吃夜草,便跳了过去,先在马腿上搔了几下,稳住了马性子,一把抓过马尾,数了一会,果然是九根辫,便快活得又搔头又抓背,找到一根小树枝叼嘴里,跳到柱子上解开了马缰,随后就用这小树枝对着马脑袋打了三下,牵起了马缰绳。
那马像是着了魔似的,温顺地被巧妹子牵出了棚子。站在槽边吃草的骡马都停住了嘴,安静而又好奇地看着。
巧妹子牵着马,走出了后门。
等马一出门,巧妹子又跳到门边,将门关上了。
巧妹子牵着马朝村口走来。
金袋子的大烟卷正好吸到烟屁股上,见马盗来了,重重地将烟往地上一扔,大靴子踩了火,掏出个饼子扔给巧妹子,从巧妹子手里接过了马缰。
他打量起桂花说的这匹“鬼马”来。“鬼马”浑身漆黑,似乎连眼珠也是黑的,身子又瘦又干,那一身骨头刺棱着,像是只包着一张皮子,怎么看怎么不起眼。“这是鬼马?”金袋子笑了,拍了马脑袋一下,“听说,你会把骑你的人,给驮到坟地里去?”“鬼马”用黑眼珠看着金袋子,嘴咧了下,呲出白牙,露出怵人的诡笑。金袋子的心猛地一颤,脸上的笑顿时收敛了,道:“你吓着我了!我金袋子见过这么多马,可还是头一回看见马会这么笑!”
“鬼马”的嘴角冒起了白沫,沫子一团一团地往地上掉。
“看来,你真是匹鬼马!”金袋子道,“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