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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再问汝,汝自诩不惜与天下为敌,有一怒杀佛的狠心,可汝之敌手……能有某多?”
无敌子的这一问,足有诛心之效。
华文昌自问可称苦心孤诣,便是当着美猴王,他也敢说一句“纵然与天下为敌,华某何惧之有”,但真要论与天下为敌,谁又能比得上浑沌了?
如今华文昌早把当年故事理顺,想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浑沌可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盟友!便是今日无定乡群妖已占了天庭,还有大力王等一众人等暗中谋划,要随时背他而去。浑沌,正是举世皆敌。
“华文昌,某再问汝,世事可得清明否?”
华文昌不明白无敌子这一问的寓意,便顺着思路想开去了。
华文昌不知道何为“世事清明”,但有个“人心不足”在中间横亘着,无论天上天下,总是一堆烂账。他也只得答道:“黄河可清,人心不可清;人心不清,世事不可清。”
“便是如此!”无敌子猛然一声大喝。
“华文昌,你且记着,是世间,是这天下,少不得某!”这声喝,傲然,凛然,不容辩驳。
“原无所谓‘轻清’、‘重浊’,本来浑沌!”无敌子哈哈大笑,“华文昌,汝曾发宏愿:爱恨情愁欲,任汝翻弄。那某逆天灭仙,总要儵、忽二帝的传人在这天下绝了踪迹!这也算不得什么。”
华文昌默然不语,他是经过苦难的,将心比心,浑沌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不算什么。
“嗯?”突然,华文昌明白了。
“奶奶的!靠!”华文昌往天顶一蹿,跳着脚大骂起来,“老子管你要干什么!是你要找老子的麻烦,老子打你还他妈理亏了?”
高天寂寂,无敌子的身影自然不见,只余下华文昌的咒骂回响不休。
“也罢也罢。”等华文昌的骂声停歇,无敌子的声音这才又响了起来,“华文昌,汝若是执迷不悟,一心想要杀某,某便指点一条明路于汝。”
“啥?”华文昌真有点儿糊涂了。
“是我脑子里少根筋听错了还是你脑子里少根筋说错了?”华文昌心里嘀咕,倒是没真问了出来。
“汝可知汝要作人情送出去的泰山无字碑,早被那猴头拿到了小虞山上?七日之后,天灵宗主要在他的清灵洞天,命李亚峰使驱山铎破之,取出盘古开天斧。”无敌子娓娓道来,直听得华文昌心惊胆战。
——难道天下竟然没有事情能瞒得过这无敌子不成?
大力王在三清天不惜纾尊降贵,挖洞隐匿鹏魔王下落,如此苦心,洞中密谈竟似也被无敌子都听了去!南海小虞山上有鬼姑神坐镇,却也不能保住丝毫隐秘!
比起无敌子说出的这天大的消息,反倒是他对世事洞若观火的态度更让华文昌捉摸不定了。
“自古相传,那盘古开天斧算是能伤得了某的一件利器,华文昌,汝若立志杀某,某又何妨助汝一臂之力?”无敌子哈哈一笑,“汝且算准时日,去清灵洞天一行,某定叫盘古开天斧落到汝的手上!”
正当华文昌惊疑不定,无敌子的声音忽地一惊,似带着几分苦笑,“又有个世间少不得的来了,某倒是不耐烦见他。华文昌,你好自为之。”
华文昌没把无敌子的最后一句话听了进去,他只在琢磨:无敌子究竟是什么用意?
“华先生。”华文昌一惊,抬头看,却是贤王,王琦声。
“华先生。老夫无能。”王琦声一脸的羞愧,“未能接回主母与小主人,请华先生责罚。”
“啊?”华文昌打量一下王琦声,见他形容狼狈,显见是吃了不小的亏,不由得心中诧异。
“华先生,是欺天大圣搅了局。”王琦声苦笑,“看样子宗主是认下了曹暮这个弟子,否则大圣也不会出手……老夫想差了。”
华文昌翻了翻白眼。
“贤王,你运筹帷幄,可华某的家事,还是少管。”
“华先生,事到如今,华先生的家事,也是大事。”王琦声却不听华文昌的埋怨,朗声道,“倘若有人以主母或小主人相胁,华先生如何自处?是以老夫想来,还是将主母和小主人接回大夏山,才是正经。”
“此事再也休提。”华文昌望定了王琦声,良久,摇了摇头。
“那老夫为华先生带路。”
“走吧。”
华文昌与王琦声,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光芒,向王琦声的基业:大夏山飞去。
这两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彼此自有默契,华文昌并不询问王琦声为什么独断专行去天外天,也不管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口口声声称心魔之女为“小主人”,只要王琦声是真心依附,别的已不重要。
“看来,我比无敌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华文昌一面疾飞,一面暗暗唏嘘。
“贤王,”华文昌突然发问,“你对盘古开天斧……知道多少?”
“盘古开天斧?”王琦声身子一震,险些就从天上掉了下去。
华文昌从空中停住了,饶有兴味地看着王琦声,“贤王化身天下,最是了解世间隐秘,有关盘古开天斧,华某还想听听贤王的见解。”
“这……”王琦声也顿住身形,苦笑道,“华先生,老夫虽然擅长潜踪隐形之术,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那贤王只讲些贤王知道的就好。”华文昌扣死不放。
“盘古开天斧,那是天地之间最早的几件宝物之一,老夫无缘知晓它的妙用。”王琦声先是摇头,接着却又说出了另一番话来,“不过,老夫曾与问石子参详过……”
“参详什么?”
“啊,那自然是华先生的敌手了。”王琦声一笑,“华先生,亘古至今,能以浑沌为敌者不出五指之数,华先生就在其中占了一位。老夫既然追随华先生效死,也不得不多加参详。”
“请贤王教我。”华文昌向王琦声微微颔首。
“不敢。老夫问过问石子,有关宝物之属,此人眼界之宽实是当世无匹。”王琦声道,“纵然是对浑沌,问石子竟也能举出两件能克制他的法宝。”
“两件?”华文昌着实吃了一惊。
“正是两件。其一便是华先生所提的盘古开天斧,这其中的关窍不言而喻——当年盘古大神持斧破开浑沌……”
王琦声还要再说,华文昌已迫不及待地打断,“贤王说,还有一件法宝?”
“那便是天刑金针。”王琦声摇摇头,“据传上古儵、忽二帝与中央天帝浑沌相争时施用的法宝便是了。”
“天刑金针?”华文昌自顾自地念了一遍,心里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
“华先生可能不知,”王琦声苦笑一声,“这天刑金针倒比那盘古开天斧还要神秘几分,老夫还曾目睹那人将盘古开天斧封入泰山之巅的石碑,却从来不知天刑金针是在何处。”
“问石子也曾与老夫讲道,盘古开天斧总算是有迹可寻,只是但凡知晓其中奥秘着,都顾忌那人,不愿出手去抢石碑回来——反正异宝驱山铎下落不明,纵然拿到石碑,却也破不开它,反倒无用。再者,浑沌不出,纵然拿到盘古开天斧又能如何?此等上古宝物,只怕动用一次,天地都要翻个个儿,说是宝物,实际上却徒然是个累赘罢了。”王琦声侃侃而谈,“不过,今日之情势,倒是正该盘古开天斧出世了。”
“先放下这个不说。”华文昌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贤王,你且说那天刑金针又如何?”
“这个……”王琦声迟疑了一会儿,道,“华先生,有个消息,老夫也不知真也不真……”
“你只管说。”华文昌焦躁起来。
“老夫听说,貌似那天刑金针……落到了……落到了李亚峰的手上!”王琦声肃容道,“天刑金针从没出世,这消息老夫以为八成是假,但无敌子明明已占了天庭,却对小虞山一直听之任之,这其中……说不定还有奥妙……”
“贤王……”华文昌沉吟了好久才道,“有件事情,我倒是该对你说一说了……”
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虽然七日后破泰山无字碑、取盘古开天斧的消息只有鬼姑神、矮胖老人和李亚峰三人知道,但好歹那也是“六耳”,这消息竟在南海小虞山上传开了。
李亚峰猜想,这或许是矮胖老人故布的疑兵之计,毕竟浑沌的耳目无孔不入、难以瞒过。那么,应该在这七日当中的一天,矮胖老人会忽然拉着自己跑去某个地方才对——李亚峰做好了这种准备。
然而事情并不像李亚峰所想。矮胖老人一如往常般地神出鬼没,即便偶尔撞见,也对盘古开天斧只字不提,时间一天天过去,不起波澜。
在这平静之中,李亚峰能够察觉得到,元始天尊、灵宝天尊等天庭人士,还有以观音为首的五方五老,都有意无意地跟自己走得近了。倒不是说他们会刻意地过来说些好话,只是无论走到哪里,李亚峰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被谁注视着。
李亚峰只得一遍遍地去摸装在乾坤袋里的驱山铎,好确认自己到底还算是有些资本。
只是,在某些李亚峰不知道的地方,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狮龙子,你来了。”矮胖老人端坐太师椅,对马五微微点头。
“宗主相邀,马五不敢不来。”“鬼心狻猊”狮龙子——马五穿一身青色儒衫,断了的左臂处长袖飘飘,别有几分侠气。
“老夫有事拜托于你。”矮胖老人也不让马五落座,大剌剌地说。
“宗主但有所命,马五定当全力以赴。”马五躬身答应。
“老夫仔细想了一下,狮龙子,你有两大仇敌。”矮胖老人却将话题岔开了,“一是天庭,二是那个华文昌。”
“宗主说得是。”马五苦笑,“天庭用卑劣手段将我兄弟在无定乡禁锢千年的旧账不用算了,我既为妖,便与其有仇。至于华文昌……”
“老夫知道,你是说你二哥,苍梧泛天君。”矮胖老人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华文昌这小子,手段太狠。”
“手段太狠?”马五摇头,“马五所虑者,是华文昌的时运,要说手段狠毒,他不及马五多矣。”
“况且,”马五自我解嘲地笑了,“手段再狠,又能成什么事?”
矮胖老人叹息起来,“狮龙子,海山八义之中,能让老夫高看一眼的,你算是头一个。”
“马五惶恐。”马五的眼角跳了跳。
“所以老夫只好拜托你了。”矮胖老人的叹息愈发深沉起来,“本来,老夫该帮你灭了你的仇人,可偏偏你的仇人……嘿嘿,老夫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狮龙子你看,”矮胖老人竖起一根手指,“天庭这边,老夫总不能去杀绝了——那该是浑沌的活儿,老夫反倒得帮着天庭才是。”
矮胖老人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华文昌,眼下这个情势你也知道,华文昌死不得。何况老夫就是去杀他,胜负之数也在两可之间。”
“宗主不必多虑。”马五微笑着说,“如今大力王已经与小虞山通过声气,想来等浑沌授首,天下太平之后,纵然天庭还在,也将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毕竟宗主的徒弟不是白收的,将来,李家贤侄应该大有用武之地。”
“另外,李家贤侄与华文昌之间,恐怕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有宗主和鬼姑神她老人家相助,华文昌怕是也不能讨好。”马五继续说着,“所以,我的这点儿私人恩怨,宗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矮胖老人一声长叹,“老夫平生最怕欠人人情,偏就欠下了无数人情。到你这里,竟然还要欠下一条命……真是……”
马五笑了。
“宗主,自从我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