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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还有,别想在我家里自杀,不准,听到没?」手指辅助她的威胁,戳刺
在小灰鼠的胸口。
她知道他有自杀的恶习,不得不事先交代。
「为什么……」
「你如果敢,就给我试试,我保证会把你的鼠尸挂在阳台风干!」沈宁熙压
根不给他有任何奢想,对,连想都不行,要死就死远一点。
「对了,宁熙,我一直很好奇,妳也一直想自杀不是吗?」这个问题他老早
就想问,只不过找不到机会开口,现在正好,天时地利人和,是她自己起的头,
他只是顺势问下去罢了。
「是呀。」收拾杯子,她走往流理台,他紧跟着。
「那为什么现在打消了念头?」她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想寻短的人。
「因为这个月的好机会已经过了。」害她失去好机会的家伙就是那只绕在她
脚底板旁边打转的灰色小家伙,她真有股冲动想踩他一脚,不过念在体型差异
太大而作罢,以大欺小是小人的行为。
「过了?」
「嗯,所以这个月我不会去死,下个月再说。」
沈宁熙哗啦啦冲洗着杯子,几滴冷水由流理台与杯子问溅出,在黑澔头顶下
了一场「人造雨」。他左缩右躲,还是被水珠子攻击到,短短的鼠手在脑袋周
围刷梳,看来好可爱。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是很方便吗?」上吊、吞
药、割腕、跳楼,对于一个单身女郎都是不错的选择,况且又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的生活型态,八成也是独来独往的那类人。
「屋子是租来的,我在这里自杀,房东怎么办?她又没欠我什么,我凭什么
以一己之私来制造她的困扰?」她最最不齿的就是那种一死百了,却留了一堆
烂摊子给别人的混蛋,她向来讨厌麻烦,也讨厌制造麻烦,她如果要死,就要
死得干干净净,最好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觉得困扰,这是她的怪癖,也是
她的目标。
「那被车撞死呢?」他曾试着做过,在大马路中央变回鼠形,双手合十地等
待成为车轮下的鼠饼,没料到那台被他选中的轿车却为了闪躲他而撞上路灯,
虽然驾驶毫发无伤,他还是觉得挺对不起人家。
沈宁熙撇撇嘴角,不屑地说:「那个倒楣的驾驶跟我有仇吗?撞死我,我快
快乐乐升天,他背负着一辈子的良心不安?这种自私自利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撞死还好,没撞死却成了植物人的话,她还得拖累驾驶负担一辈子的医药费。
「宁熙,妳的想法好奇特。」黑澔觉得自己很受教,他想死就只纯粹想死,
从没想过死后会不会让别人觉得烦恼,当然,死后也没办法去管别人烦不烦恼
啦,他想大多数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反正死后就不痛不痒,哪还理会别人
的心情和感受。
「没什么特别,只是如果我是房东,遇上在我屋子里自杀的烂房客,我一定
会觉得很讨厌;如果我是驾驶,也不会希望自己倒楣地成就别人的自杀大业。」
她耸肩,将水龙头扭紧,杯子放在盘里沥干,双手胡乱在黑色裤管两边擦干,
走出厨房。
这叫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立场想吧。黑澔轻笑着。
沈宁熙表露在外的模样像是不顾别人死活般的淡漠,可是他看到的她,简直
集合十大美德于一身,是他心目中道道地地的天使,不,圣女,是那么体贴温
柔、为人着想、牺牲小我的完人——虽然这些优点她都隐藏得很好,得花费一
番注意力才能瞧见,当然也有可能终身都瞧不见啦,可是他已经逐条逐条挖掘
到了,那蕴藏在黑洞之中的小小光芒。
「巴着我的脚做什么?」沈宁熙前踢后甩,就是甩不掉巴在她脚掌上的黑澔,
他的尾巴甚至还缠在她脚趾头缝隙间,稳固自己的身体。
他只是在表达感动而已,呜。
不得已,她只好踩着脚跟走路,等臀部坐上了沙发,她才使力将黑澔从她脚
上扒了下来,搁在玻璃桌上。
「还有,」她的训诫还没完,「家里的电器,你最好离得远远的,我可不希
望下班回来,迎接我的是微波炉里的烤鼠肉大餐。」她实在不太放心将他一个
人丢在家里,万一他无聊的用尾巴去插在插座上,还是闲闲地将自己沾了一身
酱油跑进微波炉去,下场都只有三个字——惨惨惨。
他点头如捣蒜,用行动及晶亮的鼠目保证自己绝不妄动。
沈宁熙窝回沙发上,看了几条已经不能称之为新的旧新闻,电视右手边的走
马灯跑着新闻快报,一串串字连接得紧密,沈宁熙的双眼突然由电视落回黑澔
身上。
「对了,你上过学吗?」
他摇头。
「也不认识字?」
「我认识字。」他胸前的鼠毛被麦片沾得又粘又湿,他边用牙齿梳理毛发边
回道:「研究所里有一位博士,总是拨空教我们识字什么的,她是个博学多闻
的人,也不厌其烦将她所知所学都教给我们,在研究所里,最快乐的时间就是
跟在她身边打转。」
不过快乐的时间一天最短三十分钟,最长也不过两小时,毕竟研究所里其他
人对于那位女博士的行为深觉不苟同,一群用以实验的「白老鼠」哪里需要什
么学问和知识?只要能乖乖躺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就行了。
沈宁熙颔首,了解。
「柜子上的书你可以拿去看。」她随意指指右后方的全黑书柜,有了那柜书,
她相信他不会太无聊。
黑澔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瞧过去,书柜上摆满了《自杀完全手册全集》、《无
痛自杀法》、《嘿!一块去死吧》、《赖活不如好死》……诸如此类怪怪书名
的读物。
嗯,他想他会很感兴趣的。
◆◆◆被胶台的裁刀给割出了一道小血口,沈宁熙望着破皮凝血的指腹好半
晌,静静站在柜台前想得出神。
「凶兆,这一定是凶兆。」她喃喃低语。
可能,有只老鼠爬上流理台想喝口水,却失足落入盛满水的锅子里,溺毙。
她出门前怎么没先留意自己有没有将锅子洗起来放好?
可能,有只老鼠打开了冰箱,想找些食物来吃,还在沾沾自喜地咬着冷硬的
乳酪蛋糕时,却不知道冰箱门拥有自动合拢的基本功能,以致于被困在黑暗的
冰箱里抖呀抖地拍打着门,一声声呼叫着「宁熙」……
可能,有只老鼠——「呃……小姐,我要结帐……」柜台前的男顾客嗫嚅地
唤着死盯住自己流血手指碎碎私语的沈宁熙,尤其她那副越盯越黯沈的模样,
有几分像是随时会用指上鲜血在他的面包上画下什么恶毒恐怖的诅咒,呜,他
喜欢吃纯波萝面包,不要加料的……
沈宁熙回过神,按下收银键,接过顾客颤抖的手递来的硬币,找钱。钱在交
到顾客掌心之前竟然脱手坠落,滚呀滚地滑入了旁边的大冰箱底下——「凶兆,
又是一个凶兆……」沈宁熙一脸黯淡。
说不定,有只老鼠为了捡吃一块饼干而爬进冰箱底盘,被困在那里叫天不应、
叫地不灵,叫宁熙宁熙不在……
说不定,有只老鼠在她那个小套房里,遇上了私闯民宅的野猫,惨遭猫爪凌
辱……
说不定,有只老鼠——「对,凶兆,真的是凶兆……」男顾客抿着满嘴委屈,
决定将那个无缘的铜板当成破财消灾,垂头丧气地走出面包店,他要是再待下
去,不知还会有多少凶兆发生。
沈宁熙抽出面纸擦掉伤口上的血珠子,她觉得自己心神不宁极了——不想深
思心神不宁的来由,反正想来想去也不脱那两个字,困扰她的却是自己为什么
在思绪中装满了他?
喝水想到他,啃面包想到他,就连受伤都会想到他!为什么这么……挂心?
连对待自己,她都不曾如此,现在竟花在一个男人身上花得这般透彻,似乎
太反常也太小题大作了,他又不是三岁稚童,虽然没什么生活经验,可好歹不
需要人顾前搀后、时时叮咛……
「但是,一只老鼠就危机重重了。」沈宁熙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放宽心。
他虽不是三岁小孩,可是他的生活经验和一个三岁小孩有什么不一样?都是
初来乍到、都是体积弱小——依她目测,他的身长应该有超过一百八,可是「
另一个他」恐怕没超过十八。也许今天下班她得先去买个老鼠笼,以后上班前
都先将他赶进笼里,省得她必须担心东、担心西,担心他成为哪些电器用品下
的早夭亡魂。
如果他会变身成狮子、老虎这类大型动物,她还可以稍稍放心,偏偏他会变
的生物刚好是食物炼最下头的食物区,只要有牙齿有爪子的动物都将他视为肥
美餐点,就算填不饱肚子也可以勉强拿来塞牙缝。
「嗯,还是买个铁笼子好。」她打定主意。
「沈小姐……」
沈宁熙抬头,唤她的人是厨房一名年轻的学徒,这几个月才刚进来面包店边
工作边学习,也是这些日子以来被老板刮得最惨的一个学徒,附加一提,上回
将巧克力打翻在老板身上的家伙也是他。
「什么事?」记不住年轻学徒的名字,她只好淡淡带过。
「我是来向你说再见的,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年轻学徒深深一鞠躬,
让沈宁熙一头雾水。
「一头雾水」的原因有二,一是她自认孤僻,鲜少和同事打交道,更没有什
么闲工夫去照顾他,这句「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有说谎之嫌;第二个「一
头雾水」在于那句「再见」。
「下班了吗?」她举手觑表,上头的指针明明只走到了「二」,离下班还有
八个多小时,现在说再见也太早了吧?
「不是的,是我……我可能做不满这个月了,所以……」年轻学徒用手背抹
抹眼角,明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梗在喉咙里的委屈却逼出了黄金泪,他仍
倔强的抿嘴抬眼,想藉此锁住眼泪。
停顿有一分钟之久,沈宁熙才缓缓应了声「喔」,她想低头做自己的事,但
年轻学徒还是站在柜台前抽泣,整张脸扭曲得像个包子,眼泪鼻涕还牢牢衔在
眼角与鼻间,看起来十分狼狈,也似乎在等待她有所回应或安慰。
太强人所难了,这种事她一点也不专精。
沈宁熙不觉得这种沈默很尴尬,也有本事继续让场面尴尬下去,只是年轻学
徒用噙泪的眼直勾勾射来恳求,几乎是强迫她一定要给他个满意的反应。
「怎么了?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不做了?」迫于无奈,她只好如他所
愿地给了反应。
像是非常高兴她的关心询问,年轻学徒泡在眼泪中的眼睛一亮,要不是沈宁
熙的手正搁在围裙口袋里,他可能会感激地抓住她的双手一吐为快。
「不好!一点也不好!你也知道老板的个性和龟毛要求嘛,我从进来到现在,
已经不只一次被他轰出厨房……」
紧接着是连珠炮似的埋怨,趁着老板不在家,年轻学徒将满腹牢骚及心酸一
滴不露地道尽,如泣如诉地怨叹命运弄人、遇人不淑、误入歧途才造就今日的
痛苦失败及遭人欺陵,这桥段听在沈宁熙耳里很是熟悉,像是哪出八点档苦情
伦理大戏曾出现的情节,只要将戏里的恶主子换成老板,苦命小长工换成年轻
学徒,整个场景串连得毫无误差。
「……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