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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是立即反应地挥开他友善的手。
「谁要跟你做伴,滚过去一点!」这种事她经验多的是,坊间的相关书籍也
阅读不下数百本,是个中老手,根本不需要他的多事和鸡婆。
既然赶不走他,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往高堤的左边移动好几步,要死也和他
死远一点。
她再次平举双臂,脱去凉鞋的裸足怎么也离不开石堤地面,方才「可以死了」
的好心情被那个不识相的男人给打坏,让她失了喜悦的感觉,不能依照她「
死得痛快」的唯一心愿跳下海里去。
她咬咬唇,觉得心情恶劣。
「活着的时候这么孤单,连死也不能找伴死,我真的看破人生了。」离她数
步远的男人如此轻叹,双掌合十地朝广阔的远方一拜,口里喃喃诵念着什么下
辈子让他做一个快乐些的人或动物都好之类的话,拜完后也模仿她的动作张开
手臂。
她与他,就这么一左一右地面向大海。
不由自主地,她侧首觑他,而他也像心有灵犀一般地将深瞳对上她的。两人
间像是有条无形丝线在牵扯,分不清是他先倾身跃下海面,或是她先向断堤迈
开脚步,只知道几乎在同一时刻,两道身影平举了双手,却无法像鸟儿振翼而
飞,一同坠入汹涌的海面。
一道浪花翻起,吞噬了她与他。
◆◆◆有人说,死亡前的一瞬间,过去的点滴回忆会像走马灯在脑中快速闪
过一圈,快乐的、痛苦的、喜悦的、悲伤的,一幕幕会重新在脑海里播放。
如果她的一生就是如此短暂,那些灰蒙蒙的回忆,不要也罢。
她不是一个不幸的人,没有集天下惨事于一身的命运,只是她很悲观,悲观
到连出门忘了带伞都会让她联想到地球毁灭。
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面包店店员,一份总得看老板刻薄脸色过日子的工
作,薪水少得可怜,三不五时捏坏了蛋糕还得从薪水里扣,每个月的房租占了
她薪水比重的六成,缴得再久,屋子的所有权还是不属于她。
她有两个姊姊一个哥哥,三人都聪明到大学直接跳博士,一个在政府机关担
任秘书长;一个是美国太空总署重金礼聘的专家;还有一个是连锁企业总裁,
光辉闪耀的头衔及身分地位让她只能挖个地洞躲在里头,逃避他们迸射出来的
强烈光芒。
她总觉得她在投胎时一定是不小心被送子观音给扔错了母体,或是在医院接
生时被护士给抱错了,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和她哥哥姊姊同样闪耀的生物,
宣告着她才是这个家庭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那时她就得被扫地出门,高唱「
苦儿流浪记」。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都不构成她寻短的理由,可是她也找不到苟延残喘赖活
在世上的动力,就像她将「死」与「活」两者同时放在心里的天秤去秤量,求
死的理由只有那么一丁点,可是求活的理由却是零,所以该选择何者,心里那
座天秤已经回答了她。
浑浑噩噩的将自己短暂而无趣的一生在脑海演绎完一回,她竟然还有闲暇想
起方才一同在石堤上自杀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是属于她哥哥姊姊那类闪亮人种,合该拥有一路平平顺
顺甚至是飞黄腾达的人生,做什么来凑热闹跟她抢着死?
她不惋惜自己豆蔻年华便香消玉殒,反倒替那个男人觉得可惜。
极咸的海水呛入口鼻,取代了氧气,耳朵里,有闷闷的海潮声回荡,肺叶开
始疼痛了起来,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没有求生的欲望,双手双脚随着海水流向
拂动——可是她的手腕突然被某样东西给缠上了,而且越收越紧,她本来就没
有挣扎之意,所以轻而易举的就被那股缠在腕间的力量给拖回岸上。
男性的剧咳声在逐渐恢复了听觉的耳畔持续,咳得像是要将心肝肺全给咳出
一样,当咳嗽声停止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嘴被人扳开,贴上某种温热物体,一
口热气毫无预警的灌入她的肺腔,让她肺叶的疼痛渐渐消失,而不安分的手掌
抵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一施力,便将她胃里喝到撑的海水全给挤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抑止不住的剧烈咳嗽换成了女声,灼疼感在喉
间爆发,痛到她想捂住嘴,阻止伴随咳嗽声而来的痛楚,她咳到想呕吐,只得
偏过身,继续将胃里的东西全给呕出。
「你还好吧?再咳下去肺就要出来了。」一只大手多事地替她拍背顺气。
她猛地回神,看清楚自己正躺在沙滩上,浪潮仅能拍打到她的小腿,想淹也
淹不死人。双眼一抬,那个救她上岸的人,不正是那名毁了她自杀好兴致的男
人吗?
她的右腕还残留着男性大力抓握的指痕,不难猜想方才缠在这里的东西压根
不是什么海草,而是他的手!
「你救我?!」她瞪大了眼,声音虽然沙哑干涩,但仍成功地表达了她的错
愕及不敢置信。
他同样瘫坐在沙地上,脸上的胀红是因为刚刚在海里缺氧及拖抱着她上岸时
使尽了力气,发丝比他还没跳入海里时更凌乱,白衣因海水的浸泡而呈现透明,
隐约展露出他的肤色及肌理。
听到她的惊讶问话,他只是露出好象在等待她夸赞他英勇而害羞的笑靥。
顾不得声音嘶哑难听——噢,喉咙好痛!该死的痛!她怒极吼叫:「你凭什
么救我?!你死你的,我死我的,你想半途而废自己爬上岸喘就好,救我做什
么?!」
不少人在面临死亡的瞬间会心生退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不会有太多
惊讶,可是那不代表她也和他一样后悔了,他凭什么替她决定死或不死?!
她停顿了下,有些了悟。「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死,只是想发挥你过
度分泌的「英雄」荷尔蒙来多管闲事?!」
如果这样分析,他出现在石堤上的动机就可以找到解释,八成是刚好途经她
选好的自杀景点,仗恃着毫不值钱的旺盛同情心,自做主张地借机救人,但她
一点也不会领情!
「不,我是真的准备要死。」拨开额前刘海,他抹抹脸,很是无辜。
她瞥来一眼不屑,「你的行为和你的话完全相悖!想死?想死还上岸做什么?!」
他仍噙着笑,只是笑里有着片刻迟疑和自嘲。「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有人在
我身旁死去,我看见你在海里浮沈,觉得不救你,良心不安。」
虽然知道她也是属于没有求生意志的同类人,强行救了她,是破坏了两人之
间无言的默契——各死各的。但见到她娇小而轻盈的身躯在浪涛里飘零翻卷,
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心去死。
他起身,想拍去一身的沙粒,但衣裤是湿的,将沙粒沾粘得好牢,他也不想
多理会了。「我要再去跳海一次,下辈子见。」
送上遗言,他转身要走,她却猛一把揪回他。
「你神经病呀?!把别人要死的兴致给破坏殆尽,然后自己再去快快乐乐的
跳海自杀,你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吗?!」
她培养了那么久的好心情,全因他的出现在瞬间灰飞烟灭,这一回没死成,
她在桌上放的遗言、交代事项、遗物全部都得重新处理一次,而且想死的心境
是要天时、地利、人和共同配合及酝酿出来的,这下可好了,他以为挥挥衣袖
就能不带走一片云彩吗?!
「那我现在以死谢罪行了吧?」他非常好商量。
「你本来就打算去死,干嘛说得好象是我逼你去死一样?」她很不高兴,尤
其是被冠上「逼死人」的罪名,她虽然有兴趣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可没兴趣替
另一个人决定生死。
「我是真的想死,没错。」他淡淡笑、淡淡说。
看着他如此淡然的态度,笃定且毫无迟疑,竟和她有几分相似,也让她对他
寻死的原因感到一丝丝好奇……
「你为什么会想死?」被女人拋弃了吗?
他想了想,给了答案。「我自卑。」
她打量他,用一种轻蔑冷凝的目光。眼前这名浑身水湿的男人虽狼狈,但说
长相有长相、说体格有体格,全身上下哪里找得到符合「自卑」两个字的地方?
若说他自负她还信,因为他有足够的本钱,自卑?哈,除非他有隐疾!
「我对我的「模样」自卑……」这回,他淡淡一叹。
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太恳切、太真诚,她会很小人地以为他是极度骄
傲及自恋与生俱来的好模样,却又故意要说反话。
「如果对你这种「模样」还觉得自卑,那你还是死了好。」哼,人太贪心就
该得到报应,像他已经集所有好处于一身还不满足,怎么不回头看看那些比他
差上一大截的人?如果他自卑,在他之下的人不是全都该挖坑去埋了?!
「那你又是为什么想自杀?」他不让她占便宜,她问他答,他问她也该公平
以对。
她先是觑着他,看见他熟悉的笑法——从头到尾都没改变过的浅淡笑容。比
起他,她的自杀理由也没多高竿,要她坦白说出,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关你什么事?」她酷酷地别开头。
「是与我无关,好象我也不必多此一问,因为我死了之后也不可能会记得,
要是这样还麻烦你多费一次唇舌,我会觉得不好意思……」他好抱歉地搔搔头,
笑容十分稚气。「不过在死之前还有人陪在我身边听我说话,这种感觉真好。」
他这是什么满足的口气呀!「谁在陪着你了?!」她也不认为他们两人说了
什么话够让他感动成这副德行。
「妳。」他答得理所当然。
她翻翻白眼,这个男人是刚刚跳海去撞到石块才变成秀逗吗?
「我只是路人甲,别算我一份。」她没那么高尚的情操和他「生死与共」、
「希望相随」,要跳海赶快去跳,她大小姐今天没有自杀的兴致了,不奉陪。
她拖着脚步爬回石堤,将凉鞋套回脚上,而他也尾随她上来石堤。
「妳要走了?」口吻听得出来很失望。
「我忘了去翻黄历,今天可能不适合自杀。」她抓起衣角拧转,挤出好几滴
水,长发随意一拢,束起俐落马尾,露出那张缺了发丝半遮半掩而更形清瘦的
脸蛋。
「今天不适合吗?」那他也……
「你很适合自杀,不要怀疑,请。」她阻止了他想追随她的念头。「我不适
合是因为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定死不了,而你不一样,你跳下去,我绝对不会
救你的,走吧。」她会恭送他离开人世。
他看着她,双眼里有被人恶意拋弃的无辜。
「我很冷血,我知道,所以用这种眼神看我也没有用,我不会阻止你想死的
决心,希望你下辈子换一副比较不会让你感到自卑的皮囊。」她无动于衷,挥
挥手,算是道别。
「谢谢你的祝福。」他很诚心地向她深深鞠躬。「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能
从你口中听到我期盼的话,真的真的让我很感动,小姐,能遇上你,我此生无
憾了,无论我最后会变成孤魂野鬼还是天使,我都会保佑你幸福快乐。」
好看的细眸笑得微弯,长睫上沾湿的晶莹水珠是海水凝结,像颗感动的眼泪
似的,闪闪动人。他笑着挺直了身,俯觑着她——「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是想不
透的,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段的路要走,不该轻易浪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