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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坚持这些有什么用?冷红抖抖手中的《星苑晨刊》:看报道了么?昨天两个歹徒抢了金利商贸城的储蓄所,二百零八万。这些人豁出命来还不是为了钱?他们 连命都舍得,你还坚持什么原则?你以为天下就咱们一家啊。这些钱不扔到这儿就扔到那儿,我们能挣的,干吗要让给别人?
冷紫把报纸拿过来,报纸上还印着两张模糊的照片。报道上说,这两张照片是从监视器的录象上翻拍下来的。这两个人用炸药炸开了防弹玻璃,用枪打死了一名保安人员。他们的抢劫引起了正在商贸城购物的人们的恐慌,人们在拥挤中踩死了一个孩子。
金利商贸城是星苑最繁华的商贸中心之一,罪犯选择在这里抢劫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也许他们正是摸准了人们对繁华地段的松懈心理而攻其不备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是在实践这句话的可信度么?冷紫想。
你觉得他们是榜样么?要是有一天,有人约你去抢银行,你是不是也去?冷紫冷冷地说。
你什么意思?冷红既诧异又生气。
我不喜欢你拿他们跟我们比。冷紫说:你似乎在说,在钱面前,任何原则都是没有必要的东西。
大原则当然是一定要有的。冷红说:所以我才没有去抢银行,去杀人。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安全全地挣钱。这样挣钱当然要挣的尽兴一些。我的意思不过是说,一些小原则没有必要去讲究。她看着冷紫的脸:当然你要是真想讲究就讲究去吧,别再和我上纲上线的,我这随口一说可受不了你这仔细推敲。
干吗不推敲?冷紫说:人最真实的思想往往都暴露在这随口一说里。
行了行了,都成了学究了。都是张朝晖的那些书把你调教的,我怕了还不成?冷红说。她打开冰箱,愤怒地把一罐冰凉的饮料倒进嘴里。冷紫越来越不可理喻。她想。既然干了这一行,就要干得纯粹,干得漂亮,干得象个样子,富有敬业精神,象干世界上任何工作和事业一样。更何况,这个工作并没有辜负她们。它给她们带来多少以前她们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快感和享受啊,金钱的和肉体的。如果她们不做这个,现在不一定还在哪儿受罪呢。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对冷紫构成哪怕是一丝吸引力,冷紫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用一些酸不拉叽的话来刺自己,同时也刺她。似乎在这种话里才会有快感,才会有享受。她觉得冷紫是个典型的不伦不类的人。
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这话是真理。现在,她已经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和冷紫在一起出台时的不便了。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想怎样耍花招就怎样耍花招,想怎样蛊惑他们就怎样蛊惑他们,当然,想怎样寻找快感就怎样寻找快感。真正是痛快淋漓,肆无忌惮。现在,她却不能这样了。她觉得自己好象时时刻刻都处在冷紫的监视之下,使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浪形骸,被迫保持着一种自觉的清醒。于是在很多想尽兴的时候她都不能尽兴。
男人都想从我们这儿寻欢作乐,可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痛苦的婊子呢?她想。
冷紫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她一直觉得,她的身体里,有一只很大很亮的眼睛。任何时候,这只眼睛都在睁着。她不是没有努力过让这只眼睛闭上,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是一只让她惊恐的眼睛,这只眼睛让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睡。有时候,即使浅浅地睡去,这只眼睛也常常会让她在半夜突然醒来。这只眼睛让她与客人欢爱的时候感到惊惶,让她懒得去数到手的钞票,甚至常常让她失去吃饭的胃口。这只眼睛让她无法倾听她们与客人在床上的每一声喘息和呻吟,这只眼睛让她的目光无法触及他们扭曲成一团的裸体。就是这只眼睛啊,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一直开着一盏灯。这盏灯不知是何时被谁打开的。自从被打开就没有关掉过,也无法被关掉。于是,就让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宁静的灼热与无言的炙烤中。
我是一个痛苦的婊子。她想。我是一个弱智的婊子。她想。我是一个憨傻的婊子。她想。我是一个拙劣的婊子。她想。肉体本来已经完全堕落了,可精神还在垂死挣扎。这种垂死挣扎使肉体的堕落也显得那么不纯粹和不彻底。她恐惧自己的这种状态,可又实在无能为力。一次,她在电视上看到了那种正在流行的运动方式:蹦极。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蹦极的人,明明蹦下去了,却又被一种强有力的东西拽着反弹回来。然后,再落下去,再反弹,……她最终也会慢慢地平静么?也会有一只小船在下面隐隐地把她接住么?
没有。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那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游戏,是一种有保险公司承保的刺激惊险的体验。而她面对的是事实。是最平静也最残酷的生活。她也跳下了悬崖,但是,没有人在下面接她,也没有人往上面拽她。她就这么悠啊,悠啊。她唯一不明白的是,那根一直悠着她的绳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似乎属于她精神自救的一种本能。因为这种本能,她才没有完全抛弃自己,从而还是让自己保持了一些残留的虚拟的尊严。这种尊严虽然是残留的,可它却是那么顽固,没有被轻易地摧毁。更可贵的是,它还和她真实的尊严紧紧相随着。在某种意义上,它甚至成为了她真实尊严产生的母体。在那一段时间里,她似乎就挣扎在怀孕和分娩的痛苦中,后来,当真实的尊严终于冲破了她体内的黑暗呱呱落地的时候,她才彻底结束了这种折磨。
当然,那时她和冷红之间也不纯粹全是折磨,也有一些快乐的时刻。一次,她们去逛街,在一家名叫“流连香阁”的小店里,她们第一次看到了女人香。小店布置得很有情调,精巧的格子式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种香熏油。她们一个个地看着:郊野清芬,橙黄玫瑰,酣梦睡莲,原始森林,秋水佳人,红唇青草,……那样一种香啊,让她们辨不清谁是谁,而每一个盛香的瓶子都是那么玲珑剔透,韵味十足,让人爱不释手。
一个女孩子坐在店的一角,她捧着一本书,静静地读着,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盖碗,碗里是碧清的绿茶。
我真羡慕她。冷紫说。
我们开这种小店也没问题。冷红说:不过这么冷清,不知道赚不赚钱。
我不是想赚钱,我是羡慕她那么单纯,好象从来就没有什么历史。
别人看我们,也象是没有历史的。冷红说:这个世道,从表面上能看出什么来啊。
然后她们去了商场,买了两身一模一样的学生风格的套裙,果然,在公共汽车上,就有老太太问她们在哪个大学里读书,说哪家要是养这么两个女孩该多喜人哪。她和冷红都微微笑着,下了车,笑容还挂在嘴角。
怎么样?谁敢说我们不单纯?冷红说。
我们自己。冷紫说。她已经由开心开始觉得可笑了。是啊,哪个单纯的人还用得着熬有介事地去伪装单纯呢?
还有一次,她们去看刚上市的电影《花样年华》,故事发生在1962年的香港,报社编辑周慕云和邻居苏丽珍发现他们的爱人相互偷情,两人在交往中也渐生情愫,但是直至离别,也没有迈出那一步。海报报道说,男主角的饰演者梁朝伟因这部影片而获得了嘎纳节的影帝桂冠。有一个细节,是周慕云对苏丽 珍说:“今晚别回去了。”苏丽珍犹豫着,最终还是拒绝了。
没劲。冷红说: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床戏。
有了才没劲呢。冷紫说。
为什么?
冷紫沉默着,她也答不上来。可她就是觉得不能有床戏。
屏幕上不时闪现出苏丽珍的旗袍,各式各样的,张曼玉的魔鬼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辉。
就是领子太高了,象盔甲似的。冷红说。
就要这么高的才好。冷紫说。
太闷了。
就是要闷才好。冷红陪着冷紫一起回答。然后她们都笑起来。
你只说好,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好啊。冷红说。
冷紫到底也没说出来为什么好。
我明白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冷红突然说 :这种好就象煮花生米,不能煮得太烂,就是要带着这么一点儿生味才好吃,要是太烂就成了渣子了。
冷紫笑起来,她没有想到冷红会用 样一个比喻。她们一起笑着,在冰凉的街道上,她们的笑声象一串串冰凌在和空气亲吻,让路两边卖瓜子的小贩都不住地回头。
多年之后,冷红还常常想起这一幕。她终于明白了冷紫为什么说这个没有床戏甚至也没有吻戏电影好。因为它的核心是让人和欲望成功地保持了距离。这个距离,她们没有做到,很多人都没有做到,而这个电影做到了。
因为它是电影么?
菲菲敲敲门,告诉她们,有一单生意。她和冷红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来到大堂。大堂的电视声音调得很高,说的还是那个抢银行的案子。那段模糊的录象被反复地播放着:两个人头罩黑丝袜持枪进屋,安装炸药、炸药爆炸,一片烟雾弥漫中,一名歹徒跃上柜台,进到工作间,然后又跃出,离开……,最后,播音员一脸肃穆地说,如果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将会得到重大的奖励。
他们能奖多少?总超不过二百零八万吧。有人道。
奖得越多越证明那些角色截止不能惹。要不他们不会出这么多钱。
有本事自己破呗,搞得跟全民总动员似的。
他们没辙了才会去求老百姓。也不知道平时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咋呼老百姓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见到动真格的他们就傻眼了。
没听说最近流传的几句话么?虚伪比真诚走红,小孩比大人英雄,贪官比清官廉政,罪犯比公安聪明。还有一句,那人的声音顿了顿:老婆比小姐无情。
人们轰地笑了。
这不是表扬我们么?好啊。冷红淡淡地笑了笑,拉着冷紫来到三楼,在豪华七号敲了敲门,门很快被轻轻打开了,是一个留着平头穿着T恤衫的青年男子。他没有立时让她们进去。
我只要一个。他说。
您记错了吧?是您让我们都来的。冷红笑得很温柔。
我就是为了挑一个。男人说,他把脸转向冷紫:你是妹妹么?
冷紫点点头。她看看他的鼻子,觉得他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你留下。
先生不想要双重的享受么?我们的品牌在星苑市可是独一无二的。要是觉得价格高,我们好商量。先生这么英俊,能都陪你也是我们的福气啊。冷红体贴地帮男人拣着肩头的落发,男人 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遇到这种情况,客人十之八九挑中的都是冷紫,或许妹妹真的 就鲜嫩些么?她们不过相差五分钟而已。要么就是冷紫与她赫然有别的冷漠神情更令男人们动心?难道做这一行也需要别具一格的个性么?她不明白那些男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只要钱挣到她们口袋里就行。
男人推开她:不就是双胞胎么?他道:反正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也就够使了。难道你的下面会开出一朵花?
回到房间,冷紫还没有在床上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