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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远帆』倒下去,我会把它发扬光大!从今以后您只要安心养病,把身体养好……就好了……」自从母亲过世后便再也没流过泪的程雪歌,一串话讲到最后,已哽咽得不成句了。
程志昂终于从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错愕里回神,沙哑着嗓子低叫道:
;哥歌,谁让你回来了?你怎么会知道……一定是高秘书对吧?我明明叫他不要跟你说的……」说完,叹气,伸手轻拍儿子的肩膀。「唉,不过你回来了也好……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你回来,不想让你知道公司变成这样;可我也病得快去见你母亲了,怎么可以不让你见最后一面就死去呢?这些日子一直举棋不定……」
「爸!不要说这种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程雪歌低咆,拒绝听到父亲再说出任何与死亡有关的话。「您会好起来,就像『远帆』会重新振作起来。不!不只重新振作起来,我还会把它发展成全国百大企业之一,我要让它成为人人都知道的大公司!我会做到的!我发誓!」
这是很美丽的幻想。程志昂爱怜的看着儿子,摇摇头道:
「雪歌啊,不要对爸爸发这种誓。『远帆』是没办法撑下去了,我已经跟律师与会计师说好了,尽快去找愿意买下它的人,让有能力的人去经营它。而你呢,等爸爸过世后,你就回美国把书读完。你不是想教书吗?那就去教书吧,让日子过得简单快乐,不要想着公司的事了。爸爸从来没要你走这条辛苦的路的,以前公司做得不错时,我就没这打算了,怎么可能如今落败成这样,便要你回家来扛这个重担?」
「爸!」
「不要想啦,爸爸会把远帆处理好的。孩子,爸爸没有能力赚很多钱让你一生都快乐无忧,这是我不好,不过幸好你已经长大了。读完博士学位后,依照你的理想去当个老师,想来应该不成问题。当老师好,生活单纯,反正你向来不挥霍,钱多钱少对你来说并没有太大差别,你是个好孩子,我很安慰。」
程雪歌不喜欢父亲一副交代遗言的口吻。他不是回来听父亲说这个的,他回来是为了帮忙解决问题,替父亲分忧解劳,好让父亲可以安心养病的。
「爸,我要帮忙,我也一定能帮上您的忙,我会把远帆扛起,绝对不让它倒下去!这是您与妈一生的心血,我不会眼睁睁看它倒下去。」
程雪歌沉声发誓,一张美丽得连女人都要叹息嫉妒的脸孔上,满满的自信与傲气。也许他还不知道可以怎样具体的去挽救「远帆」,对商业上的事情也一无所知,但他的决心无可撼动;无论如何,他都要对父亲实现这个誓言,不管这会让他付出多少代价。
只要能挽救父亲的事业,他愿意付出一切。
「妳愿意付出一切?这就是妳想跟我谈的条件?」冷嗤一笑,以嘲弄的声音问道。「真好笑了,妳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妳有什么一切可以付出?相不相信我可以马上让妳失去一切?」
「或许您可以,但您不会这么做。架空我在公司权力的同时,您也就失去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您是成功的商人,不会做赔本生意。」女声显得平静且笃定,看似丝毫未被嘲弄击倒,但悄悄隐在裙侧里的手掌已然紧握成拳。
「我是不会。妳继承了我身上的商业细胞,在汇恩还没长大的现在,我少不了妳;即使将来汇恩坐上总裁的位置,他身边还是需要有个忠心耿耿的人来帮他。而妳,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子望,在这种情况下,妳以为我会放妳走?我会同意妳的条件?」
「您不答应?」
「我当然不会答应。妳这辈子就给我乖乖待在『姚氏』,我要妳做什么,妳就做什么。妳天生是来帮弟弟打江山的命,别想出去创业,也别想日后我的遗产里有妳的一份。妳没有任何本钱可以跟我谈条件,如果妳不愿意待在『姚氏』那就去嫁人,跟妳其它的姊姊一样,帮『姚氏』找到结盟的企业。」冷嘲的声音更加刻薄,「哼,虽然妳不能算美丽,但我还是有办法把妳嫁出去。上了年纪的华侨是不会太挑的,我觉得印尼是不错的去处,妳觉得呢?」
「如果您觉得把我嫁掉比留我在『姚氏』作牛作马有价值的话,那您就去安排吧。」丝毫没有被击倒,完全的不示弱。姚子望肩线仍然笔挺,腰杆还是打直,没让人看出来,此时她的胸口正被满溢的愤恨与恐惧煎熬着;她的处境不比一只被蜘蛛网黏住的昆虫好过多少。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父亲,一个成功的商人。
跟所有受老式教育的商人一样,天生的重男轻女,养女儿对他来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利用她们来使自己的企业王国更加壮大。他叫姚万传,如今已经嫁出三个女儿,而三个女儿的婚姻都为他带来偌大的商业利益,拉拢了不少强而有力的企业伙伴。
他有四个女儿,四个女儿大多继承了他与妻子的好样貌,但这并不能平息妻子无法生育出儿子带给他的愤怒。尤其妻子在生完四女子望之后,肚皮竟再无消息,这更让他脸上从此失去笑容。
姚万传也曾向外发展,然而不知为何,那些女人居然都无法为他产下一儿半女。后来还是自己的妻子再度有了身孕,并且生出了儿子,他脸上才终于又露出笑容。唯一的儿子名叫姚汇恩,与老四子望差了十岁,今年才十五,离接班之路还很远。姚万传计画在儿子三十岁时交出事业的棒子。算算时间,还有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间,为了确保他的事业可以安稳的交给儿子,他有太多事必须去做。比如说,不能让其它股东坐大、不能让女婿在自家事业涉入太深、不能让「姚氏」衰败下去,最后……则是不能让眼前这个最有事业野心与经商能力的女儿抢走该是属于她弟弟的位置。
姚子望虽然没有她三个姊姊长得美,但难得的是有强劲的事业心与精明的头脑。姚万传需要她的能力,但不需要她的野心,所以只要她有一点点构筑自己势力的动静,便马上不留情面的铲除殆尽。这也是他们父女俩今天在书房对峙的原因--姚万传将她的得力助手革职,并将她手边的资产冻结,中断她所有私人投资。一切进行得隐密且迅速,就在支她前去上海的八天里,她的世界完全变天。
当所有事情都浮现台面之后,姚子望与父亲表面维持的平和正式撕破。她绝望的发现,只要她有一点点私己的投资动作,父亲便认定她正在壮大自己的羽翼,认定她就是在觊觎家族事业;无论如何,就是要杜绝掉她野心滋长的机会,就算只是想想也不成。
父女俩在沉默里僵持,直到志得意满的父亲觉得将女儿冷落得够了后,开口了:「子望,妳就乖乖的留在公司做事,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自己去搞什么小里小气的投资。姚家并不缺妳吃穿,公司里的事也够妳忙了,妳不必活得那么累。总之,听我的,妳好好帮我经营公司,以后好好辅佐妳弟弟;到时妳弟弟自然不会亏待妳,妳的老年肯定是衣食无虞的。听懂了吗?」
「您这辈子是不打算放我走出姚氏了?」
「放心,我怎么可能不让妳嫁人?我会给妳挑个听话的好对象的。妳这性子,反正也不是温顺的料,给妳找个听话的男人,绝对不是问题。」姚万传微微一笑,语气轻缓自得,说出来的话却极之轻蔑。在他而言,女人的一生不过如此。
姚子望心口暴怒得发抖,虽极力保持平静脸色,然而却阻止不了青白的颜色在脸上漫涌,就像她阻止不了父亲看见、并笑得更嘲弄。不,她一定得扳回一城,她的一生不该是这样!
「爸,您相信我会一辈子替『姚氏』卖命?当我大权在握时,也许我会做出一些什么不大好的事也说不定。」这是威胁,但力道十分贫乏。
「妳不会的。」姚万传笑得更加得意。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笃定?姚子望静静的望着父亲。
「没有金钱,使不动野心;没有爪牙,咬不动肥肉。放心,我不会让妳有机会背叛我。今后妳将会知道,妳对我、对妳弟,只能一辈子忠心,要不然,妳将会穷得比乞丐还不如。」对付有野心的人,他相当有经验,一点也不须女儿操心。
一点也不意外的,姚万传看到女儿脸色更加挫败凝重,不禁愉悦的仰头大笑起来。想跟他斗?再等个三十年吧。
这个女儿再精明厉害,却永远也走不出他手掌心!经此教训,相信她会乖上好一阵子,等到她自觉有能力再度背着他搞鬼,恐怕也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而他,不会给她机会壮大,不会给她足够的钱财,更不会让她为别人所用。
她,既生为姚家人,就乖乖一辈子为姚家尽力吧!这才不枉他花大钱栽培她,她有所回报也是应该的。
姚子望从来没想过要谋夺家产。
有能力的她同时也有着傲气,不相信自己的经商能力只能发挥在家产的争夺上。如果父母已经直说了家产没有女儿们的份,那她断然不会学三个姊姊那样,有事没事就回家抱怨或讨好,乞望能在遗产分配书里占上一个位置。
她的想法一直很纯粹简单,就是要自己发展事业,不靠「姚氏」半分助力,不对父亲摇尾乞怜,全然的只凭自己的实力,去闯出一片天空。大学毕业后,她跟在父亲身边当特助,每天累得像狗一样,有时更是连续二天没闭眼休息。很苦,但她不在意,因为在忙累的同时,她也像块海绵般的快速吸收着商业上的一切。父亲把她当免费的苦力在操,甚至没把她当女儿看,因为他连去酒店应酬都带她去喝酒挡酒,一点也不在乎那是复杂到女人家不适合去的地方。所以这三年来,她去过最高级的宴会场合,也去过所有声色场所,那些声色场所里甚至还包括牛郎店、牛肉场、脱衣秀场等。
姚万传做生意不分三教九流,圆滑的随着客户的调性去决定谈生意的地方,是他一直成功至今的原因。他可以穿起名贵的手工西装,抽着哈瓦纳的雪茄,招待达官显要上他的私人游艇,展示他的豪奢与品味;也可以穿著最贵的真丝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快要足斤的黄金项链,口中嚼着槟榔,手上摸着赤裸脱衣舞娘,跟客户玩「西八啦」(骰子)小赌助兴兼搏感情。
她在父亲身上学到很多,然而她并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愈加发展茁壮的「姚氏」里。除了说这份家业将来全部由弟弟继承,她连一点点畸零股份都得不到外,她也看清了,就算日后她是「姚氏」的专业经理人,她的权力也会处在被架空的状态下。功高震主,妳立功愈多,反而更加招忌,随时要有被撵走的心理准备。
没有人能忍受这种事;为一间公司鞠躬尽瘁,却换来晚景凄凉。
她只是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就算是间小小的公司也好。然而父亲却硬生生把她所有创业的路子都踩断了,并冻结了她这些年来省吃俭用所投入股市赚得的钱。他认为只要她有了自己的事业,定然无法再对公司全心全力奉献,定然会有壮大的野心,赚够了钱,最后一定是回头吃下「姚氏」……
天知道她从没那么想过!
出生在重男轻女的人家,她向来认命,知道想要什么东西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