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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多日不见的御前总管玉喜,手持圣旨来到朝房,勒令西北军就地换防,并罢免整个陕宁府衙自督抚起的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由朝廷另外指派能员接管。
皇帝罢朝日久,朝中大事如今皆直接请旨于慈宁宫。横竖外有睿亲王、成郡王执掌军事、内有宁安太妃加一班老臣运筹调度,一时半会儿倒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自从几位重臣探视过重病的皇帝以后,便再不提起诸如早朝之类的事宜。偶尔提到“圣上”便也只有叹息。皇上日益病重,然而他膝下无子,唯有两名兄弟健在,其中奥妙不言而明。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个“等”字罢了!
可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却显示出皇上并未打算放弃手中至高无上地权力,表明了皇上对睿王的赫赫战功有多么忌惮,也不顾朝廷以及百姓的感受,直接就要将睿王架空。而撤换整个陕宁府衙五品以上地官员,更是说明皇帝的不信任已然到了极点!
道理人人都说得明白,可面对这么一道旨意,三司六部全都犯了难!严律在接到圣旨当天便进宫面见宁安太妃,密谈了足足三个时辰,出来后面对眼巴巴望着他地群臣,只丢下了一个字,“拖!”
然而朝廷肯托,睿王不肯拖!西北众将亦不肯拖!!
那道圣旨虽说并未付诸实施,可消息早已传至西北。睿王是喜怒不形于色,成郡王向来以长兄马首是瞻,听到消息立刻火冒三丈地跑去求见子墨,而西北官员与所有被涉及到总兵、参将,接到消息当日便齐齐跪于中军帐前,以陕宁督抚吴景堂、西北驻军统领乌思海为首,直言任凭睿王发落。
发落……自然是不可能。有传闻道当日成郡王连同十余位高级将领苦苦相劝,说到悲愤之处,堂堂七尺儿郎竟也涕泪纵横;成郡王年轻气盛,暴跳如雷时更拔出佩剑以命相挟。从清晨到日暮,中军大帐内闹了整整一天,等到睿王出帐,已是满天星斗。帐外三军不知是谁带头跪下,如大海里激起的第一朵浪花,却以难以想象地速度,如潮汐般蔓延开去,齐声高呼:“睿王万岁万万岁!”
这万人呐喊一夜之间从西北传至京城,闻者无不胆战心惊,宁安太妃即刻降下懿旨:命北路军三万人原地布防,同时调江南军、四川军火速赶赴京师,京城实行宵禁,已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
昔日的繁华之所,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宵禁令还没颁布时,京城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便已开始举家外迁,就连不少官员,也托人将家眷送离京师,往南的官道上一时车马如簇,等到朝廷想起来下令禁止时,京城富户已是十室九空。
文武百官已无人有心思处理朝政,所有的目光都投往西北,睿王一天没有亲自表态,那么他们就一天心神不安,更无法作出相应决定。
终于,就在十月初八这天,从西北传来一道檄文,主旨乃是问罪当今圣上龙承霄,数罪状十四条,其中以第一条朝纲不振、误国殃民;第三条为君残暴,暗杀亲子,以及第七条罔顾人伦,抢夺皇嫂最为惹人瞩目。除此之外,更有宁安太妃当年与端王勾结,通敌卖国,导致黄州之战惨败,死伤无算、断送国土,物证人证一应俱全,罪不可恕!
这道檄文一出,人人奔走相告,举国皆惊。
要变天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生着岁两屐,谁识卧游心
由朝廷下旨交给睿亲王平乱的六万南路军,在不费吹灰之力将叛军肃清后,既不请赏,也不休憩,却是“呼啦啦”的别转身子,恶狠狠的向京城扑去。
从古至今,便是造反也需要理由,而最有效的理由莫过于“清君侧”三字,打着“靖难”的旗号进京勤王,不但道理十足而且冠冕堂皇。然而睿亲王没有用到这个老把戏,而是堂而皇之的列出罪状十四条,其矛头直接指向当今皇帝与太妃,人人都看得出,撕开那道“罪天子”的面纱,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起兵篡位了!
若换作过去,即便天子有错,臣下须尽到劝诫、阻拦之责,无论如何也不可发兵造反,那就是窃国、国贼!可眼下的情况却绝非如此简单。
兴兵之人是皇帝的亲兄弟,当年先皇欲将帝位传于睿王,是睿王主动将皇位让出的,他与当今皇帝一样是龙氏血脉正统,睿王继位的资格毫无疑问,此其
龙承霄执掌朝政至今,亦曾有功于社稷。只可惜近几年来为美色所迷,置朝廷百姓于不顾,更将礼仪教化抛诸脑后,以百斤大枷折辱朝廷重臣,致使左相无奈请辞,百官唯恐动辄得咎,对天下民事听之任之,常此以往,国家有难矣。而身为一国之君,万民之表率,却公然行那不忠不孝,罔顾人伦的丑事,又有何颜面掌控天下!此其二。
更何况皇帝病重,已有数月未曾早朝,只怕来日无多。既已无可能继续主力朝政,便该逊位让贤,怎能任凭国事荒废!
“大陈建国百余年。大好基业又岂能毁于一旦?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御身为龙氏嫡系子孙。更不能坐视国家衰亡而不理。今受三军拥戴,领万民之托。不敢怠慢,愿以一时之杀戮,换取百姓福祉,江山稳固!”
这是檄文最后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通篇没有半句谎言。事事有证可查。加上睿王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族嫡子,更兼功勋卓著,檄文一出,全天下的人,十停倒有九停站在了他的一边。
睿王军起兵不过三日,京城里已是空空荡荡,百姓能跑地早已跑了,无处可躲的也缩在家里足不出户。听人说这场乱子不会持续太久,等睿王进了京城。咱们再出来重起炉灶另开张…照样过日子!唯独当今皇帝最是可恨,明明已经病的不行了,却还死赖在皇宫里一声也不吭。您要是主动出来表示让位,那不就省事儿了么?反正都是自家兄弟。没准儿还能有条活路。跟那儿死扛着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那文武百官,自从温宏明告病还乡后。朝中能员干吏大都闭门不出,在家里韬光养晦。如今听到兵变,反而暗中摩拳擦掌,只盼着到了新朝能有番作为。那些个特别精明地,已经将自己管辖的资料文书尽数搬到家里,细细地整理归纳,眼巴巴的等着新帝登基,能立马就能讨个好儿!
宁安太妃坐镇后宫调兵遣将,然而江南军、四川军早就收到睿王的亲笔照会,命他们按兵不动,维持当地秩序即可。这些士兵亦都是悍勇之将,怎奈此番作战对象既不是外藩也不是蛮夷,更谈不上保家卫国。皇族内战,他们跟着掺和什么?更何况南路军、北路军尽在睿王手中,真的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睿王再三关照了减小波及,他们也乐得躲得远远的看热闹。反正不管是谁,都是龙家地人!
夕阳残照,子墨内着青色箭袖,外罩一件玄色轻裘,长发以银冠束于脑后,剑眉入鬓,眸似朗星,器宇轩昂,令见者无不倾
只是他此刻虽目视远方,可眼中隐有迷惘之色闪现。京城在望,他却命大军放缓行进速度,让人好生不解。身边几名亲随素来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敢多说一字。
“皇兄,为何命大军放慢速度呢?”龙承烈奉命领三千前锋营行在队伍前端,听到军令也觉得奇怪,便纵马直至中军问个明白。他年纪轻,又喜着红衣,此刻一身朱色旗装,胸前银甲锃亮,显得英气勃勃,风采不凡。
“前面的三万北路军根本不足为患,皇甫嵩应该将一切都安顿妥当了吧?与其说是来拦截的,倒不如说是来迎接咱们的,不若我们加紧行军,直捣黄龙,也好速战速决么!”龙承烈兴致高昂,这一天他已经盼了太久,只等着攻入皇宫,亲眼见证那个女人的下场!
“嗯,我有些事情要去办,半日即回。你暂代指挥一职!”话音未落,子墨策马扬鞭,就朝前驰骋而去。那十几名亲随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顾不上其他就忙忙的跟了上去,只留下一个龙承烈在原地目瞪口呆。
“有什么事比打仗还重要?”龙承烈直愣愣的坐在马上,望着马匹奔腾留下的滚滚烟尘,忽地猛拍一记脑门,“原来是去会佳人啊!真是雅兴十足。”
从西北至京城,凡是住在官道沿线的百姓,都一早就收拾了细软避了开去。眼前的这场仗,虽说声势浩大,其实波及面极小,原本胆战心惊害怕遭殃地百姓见大军马不停蹄直奔京师,并没有一路烧杀抢掠,杀气腾腾,也就慢慢的放了心。离京城越近地,那消息越是灵通,都说这次其实是皇家内斗,与百姓无碍,于是忙着农活秋收,该干嘛干嘛,倒把那一触即发、惊险刺激地皇位之争当成了戏文。
朱颜将新作的曲谱仔细地誊写到一张玉版纸上,此曲名《惊鸿》,她在北疆待了快一年,对那塞外风情十分有好感,尤其是那一片银月湖,茫茫水面上鸟飞鱼跃,远望城郭硝烟,情景壮美,便慢慢揣摩了写出此曲。这些年颠沛流离,所见所闻怕是别人一生能经历的十倍,心境也逐渐偏离了当初的风雅谐趣,曲调里多了不少杀伐之气,好比那曲《画水莲华》,别说她再也作不出那样的风格,便是叫她去弹奏,只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李叔觑了一眼朱颜写的东西,对那鬼画符一样的字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不懂宫商角徵羽,只当朱颜身份神秘,写的定然是消息密码之类的,想到此处不由心里胆怯,脖子一缩不敢再看,只把今日的听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当然其中也不乏他的自行猜想。
“夫人,我听里正大人说了,等睿王爷的大军一过去,就重开集市!”李叔满脸期盼,“听说凡是有皇上登基,都会大赦天下,还要减免赋税什么的,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站在一旁服侍的李婶子不屑的撇嘴,“咱们跟着夫人的,你还操心什么赋税!倒是开集要紧,家里等着要去买点肉菜的,光给小少爷吃鸡蛋可不行!对了夫人,小少爷天天看书看到半夜,我真怕他眼睛沤坏了,这会子还在看呢,不让我烦他,硬是赶了出来……夫人?”
朱颜原先一直都低着头光听不说话,此刻忽的抬起头来,李婶子还当自己说了什么事引起了她的注意,没想到她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了门口,跟着一双美眸里泛起了盈盈泪光。
这是怎么话说的!李婶子慌忙回头看去,这一看又吓了一跳,只见门口站着一名黑衣男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高贵英挺,一双锐眼望定了她家夫人,瞳中流光溢彩,不用开口也看得出他俩是一对情人了。
可问题是,这男子分明不是那位紫眼公子啊!
“李叔、李婶子,去看看少爷,不要让他知道这边的事
“是,夫人!”这是把他们支走呢!李叔李婶子对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一溜烟儿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朱颜放下手中狼毫,盈盈直起身来,朝门口那人走去,不紧不慢,但眼神里却是担心、焦虑、欣喜……几千几万种情绪杂糅在了一处,只说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那玉树临风的贵气男子早就往前踏上一步,将朱颜紧紧搂入怀中,直到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才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