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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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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彻底绝望,默默地望窗外的鱼肚白,默默地听公鸡打啼,默默地拍用火柴杆支住眼睑的周贵生的肩膀,默默地看面容仍然沉静不见丝毫倦色的奇怪少年,四肢落地,汪一下叫出声。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少年曾拜过一位专业棋手做老师,算是天才。可惜天不假年。当聂卫平八五年时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立下赫赫战功时,他却在省城那条大河里溺水而亡。
  周贵生拿走我的表,过了一些天,又送回来,说,不过是场玩笑,也就治治我的狂。
  周贵生把自己说得跟圣人一样,我清楚他的底细。他是想要这块表的,要不,就不必煞费苦心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套子让我钻,更不会拿去把玩了如许之久。不过,世事殊难意料,校长听说这事后,找周贵生一谈心。一心向组织要求政治进步靠拢的周贵生马上表示没有这事,说,我怎么可能参与赌博呢?我是借李国安的表戴几天。
  表,失而复得。只是,我对棋就再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八二年,我已沦为大龄青年。李国泰也十六岁,念初三了。母亲急眼了,先旁敲侧击问我有没有相好的,当答案为否的时候,以其精湛的演技挤出几滴眼泪,理论高度上升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说,妈,你别做我的思想工作。只要你看顺眼的,人家看我也顺眼,就可以了。
  这话母亲不乐意听了,你这什么意思?好歹你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我们家这些年也没挨过饿出过事。总得门当户对才行。母亲开始早出晚归,走东家窜西户,托亲朋访好友,回了家就嘀咕,“孙家的二姑娘,在财政局上班的那个,人还排场,我托许嫂说去了。就是左眼皮听人说有一块疤。我没瞧仔细。下次,得逮个机会好生瞅瞅。”
  “张家的老大,这姑娘不错,每次见到我热情得不得了,一口一个阿姨。我都七老八十,还阿姨呢。我看这姑娘心眼好,过日子就得找心眼好的,一辈子踏实。”
  “吴家的三丫头,模样好,你看她那骨架子,肯定旺子旺孙,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娶进来,肯定能当好家。”
  “钱家的老二,单位好,在银行。虽说容貌一般了,但手里捧一个金饭碗,风吹不到,雨晒不到。侯姐对我说了,人家那姑娘不嫌弃你一个吃粉笔灰的,说只要人实在就行。你啥时去看看。”
  
  这男女之事,天地纲常。管子《入国篇》说明白:“凡国都皆有掌媒,丈夫无妻曰鳏,妇人无夫曰寡,取鳏寡而和合之。” 男子年二十而室,女子年十五而嫁。这不婚不娶的人物是要受法律严惩的。
  我已不再叛逆,无聊时长吟几句“妹妹几时有”,对母亲的指示自然一一照办。孙二姑娘很健谈,问我近期有没有入党计划,准备怎么为2000年中国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我招架不住,磕磕绊绊答了。孙二姑娘说,你是第一次相亲吧?我说是。孙二姑娘说,如果是第一次相亲,如果没觉得对方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处,还是将就的好。越相到后面,就越不满意。我马上恭维她的经验之谈。她长叹一声,一脸悔意地说,是啊。我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张家老大在粮站上班。我们约在电影院门口见面,说好晚七点整,等到八点一刻,来了。可能喷了香水,可能是花露水。总之,一晚上,我头晕目眩,打了十几个喷嚏。第二天,那边传过话,说,你家的小子是不是身体有毛病?
  吴家的三丫头屁股真大,脸蛋还白如羊脂。我还真动心了,不过,没等我用手臂去量她的腰,母亲匆匆赶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不行,她有生活作风问题。这若娶回家,还不让人戳着老李家的脊梁骨骂。
  钱家老二很文静,眼睛很好看,就是一只大一只小,用当前两位港台女星来比喻,一只是关之琳,一只是林忆莲;若有动物来比喻,一只是牛眼,一只是猫眼。这真让人悲伤。这也罢了,比喻并不能为这个世界增加什么也不能减少什么,更不能改变事情的本质。遗憾的是,钱家老二眼角竟然糊着眼屎。士可杀不可辱!
  母亲问我这只癞蛤蟆想娶哪家的如花似玉?
  我想了半天,想起去年五月开始的,目前已达到高潮,被提高到“精神文明”范畴的“五讲四美”活动。“五讲” ,即“讲文明、 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四美”,即“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我说,找一个够得上五讲四美的。母亲愤怒了,说,你也不晓得照照镜子。
  我很沮丧,属于我的天鹅在哪里啊?那只脖颈修长眼珠乌黑通体雪白亭亭玉立姿态优雅的鸟。那只翅翼丰腴内心火热在岁月的轮回里不断南迁北移的鸟。那只为爱人捕捉水草与鱼并站在彼此的身体上凝视远方的鸟。那只在我心头不时飞起鸣音清澈身体巨大而又轻盈的鸟呵。
  
  夏天到了,蝉叫得狂躁,扯出一条条杂乱无章的声线。我在校门口买了根绿豆冰棍,五分钱一根。卖冰棍的多是小孩子,黑不溜秋,好像是从湿润的泥土里长出来的,样子差不多,穿着劣质塑料拖鞋,鞋底外侧磨得特别厉害,脚跟上长着厚厚的茧子。他们扑嗒嗒到处走动。
  校门口有几个孩子。我走了过去。他们是一种挑冰棍棒的游戏。先是石头、剪刀、布,然后赢家把一大把冰棍棒握在手心,于离地尺许高处撒落,冰棍棒叠起小山坡。先把零散的冰棍棒拿起,再用一根冰棍棒一根根去挑,若能不挨动其他的冰棍棒,那挑下来这冰棍棒就算自己赢的,否则得让别人去接着玩。小时候我也玩过这种游戏,老输,辛苦攒下的冰棍棒没多久便被别人——多是一些眉开眼笑手指特别灵活的女孩子赢去,也懒得像别的孩子一般去街头捡,从山上找来竹子,用柴刀砍成冰棍棒那般粗细长短,砍出一大堆,再放手里浸上几天,拿去再比,一直到输掉最后一根,也就腻味了这种游戏。
  我蹲在孩子们的身边,一边看,一边用舌尖舔棒冰,在上面舔出凹痕,正舔得津津有味物我两忘之际,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影子从记忆黑洞中冒出来,是一个女人单薄的影子。女人跌跌撞撞地从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巷里走出来,身子好像早春河里悬浮在水面的冰块,发出咔嚓咔嚓细微的响声。她在哭,无声无息地哭,泪水滚滚而下,双手垂落腰间。她可能已经没有力气去掩饰心中的伤痛,目光痴了。我手中的冰棍掉在地上。这不就是当年路灯下的那位看《高等数学》的女孩儿吗?我迟疑了片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上去。她走得很慢,肩膀不断耸动。这让我也非常难受,情不自禁地抖动双肩。她到了东门桥,在栏杆上坐下,叉开腿,身体朝向水面。桥下的水很深,几乎每年都有溺水的少年。水面有一大团油汪汪的绿。我担心她出事,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她没看我,大颗大颗的泪水掉下来,掉在水面,溅起一个个微小的涟漪。
  我说,你没事吧。
  她的哭声大了,嗓子里仿佛有沙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害怕了。她若掉下去,我岂不是也要跳下去救人?
  我说,你还认得我吗?
  她转过脸。这是一张多么悲伤的脸啊。泪水在她脸上划出了两条深深的伤痕。鼻子、嘴还有眼,蹩成小小的一团。
  她哇地一下哭出声,我爸打电话来,我弟得病死了。
  我吁出一口气。那个得小儿麻痹症的孩子死了?我很想深沉地说一声,人总要死的,不管死得重如泰山还是轻如鸿毛,不管早死还是晚死,结果都一样。想想不妥。没敢说出口。那时候特别流行一首歌,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是谷建芬谱曲的。也不知是谁天才横溢,把歌词改成“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部送到农村做化肥。啊,亲爱的朋友们,到底谁先被烧成灰?先烧你,先烧我?反正都是不齿人类的狗屎堆。”但我不能用这样的歌声来安慰她,甚至还不能说“节哀顺便。”
  我把肩膀借给她。她也不客气,趴在我肩膀上哭了个把时辰才渐渐收住悲声。桥头来往的人并不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他们可能以为这是一对闹了别扭胆子特别大的恋人。我只能苦笑,研究起她的脸庞。这些在阳光下的泪水真迷人。用断了线的珍珠来形容就有点暴殄天物。我偷偷拈起一颗放在舌尖,有点咸。过了这么多年,她好看多了,若非眉心上的那粒痣,我还真认不出来。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陈映真。
  我叫李国安。
  我知道,你在汽车队时,我就知道了。
  
  陈映真在七七年跟着官复原职的父亲回了省城。她父亲是省政府下放的右派分子。当年,因为没憋住一泡尿,被众人表决做了右派,在下面一呆十五年,现在老了,时来运转,老同学已贵为某省封疆大吏,他也被组织上重新想起。
  陈映真与我同年考上大学,在南京大学读了四年,八一年毕业分配至地区行署,八二年下到县城煅炼,在县林业局担任副局长,是整个地区最年轻的女干部,年仅二十五岁。她父亲此时已是省财政厅新任厅长,是人人敬仰的财神爷。陈映真早已打听到我的下落,一直不好意思与我联系,在路上还遇见过我几次,可就是没喊出口。若非这天我主动,我们之间或许就错过了。命运是这样不可思议,那个吃不饱饭的女孩已经成了芸芸众生之上的白雪公主。几个月后,我被她带到省城,走进一幢爬满青藤的二层小洋楼。堂屋里有两副遗像,一个是那瘸腿孩子的,一个是我所未见过的女人的,应该是陈映真的母亲。我在遗像前默哀三分钟。我不清楚陈映真有没有对她父亲提过馒头的事(估计不会提我摸她的事),她父亲看我的眼光很慈祥,问了我大致的人生经历,又问我在学校的表现,我紧张了。我在校内的风评一向恶劣,上课教书从来应付差事,还老迟到早退。
  我结结巴巴吐出四个字,志不在此。
  她父亲问我,志向何处?
  陈映真偷偷捏我的胳膊。我更紧张了,脱口而出,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完,自己闹了大红脸,头埋入膝盖,想在那铺了瓷砖的地面上找出一条缝。不过,这不怨我,官本位的思想在中国太深入人心了。“官之位高矣,官之名贵矣,官之权大矣,官之威重矣,五尺童子皆能知之。”
  她父亲就笑,做官易,做官也不易。做好官易,做坏官易;做贪官易,做清官易,惟做造福一方的官难。
  我不大理解这话。
  她父亲又说,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有这种志向,也无可厚非。但更要脚踏实地,莫虚掷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她父亲感慨万千,继续说道,做老师其实很煅练人,一堂课四十五分钟讲下来,这口才不得了嘛。
  我愈发羞赫。
  她父亲说,听说你会下棋?
  我赶紧点头,暗暗叫苦,我输周贵生一只表的事恐怕已不是秘密。陈映真取来棋盘,坐在一边为我们削苹果。我执黑以三连星开局,她父亲摆了个星小目。棋至九十七手,只要我长出一子,就是“乌龟不出壳”,要吃掉她父亲一条十子长龙。我犯起难,吃还是不吃?额头渗出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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