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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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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子,你咒我死啊。讨打!你才求无上道,你才有舍利子。”
  一团光线,半青半白,拧在一起,往一片青砖灰瓦间跃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弥漫着血腥味的红光蓦然出现,当头罩下,瞬间已遮住整个天穹。那团光线一扭,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但还是发出嘶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轻响里似乎有惊惶、恐惧、怀疑、不可置信、眼泪、血……
  转瞬间,这团光线已裂成两半,青的光线在白的光线上一踩,穿过了红光,继续往高空中跃去,眨眼已不见。那道白的光线身形凝住,往下坠,终于重重地落于污水中,发出哀哀的呻吟。
  
  9
  ——扯淡。你讲神话哪。这样的两个女子咋可能沦落到与马改革玩3p?
  ——我是扯淡。听得懂与否那是你的事。我再说一次,要不要尹风眠与林笑圆的手机?你不妨提提我的名字,说不定她们会给你打个七折。
  ——操。我不要了。你还是说说马大寨在香格里拉酒店嫖的那女人吧。嗯,我知道女人是神话。求你别再讲神话了。
  ——有一个人,很美,脸庞比月光下的古典雕刻还要纯白,曾就读于北京广播电视学院,她喜欢巴赫,那位音乐中的皇帝。一次偶然,她遇上一个年轻男人。他们惊异地发现对方都是巴赫的疾迷者,并确信巴赫对旋律有着最伟大的叙述,那是一种单纯的、直扣心扉并挤出眼泪的力量。他们在一起热烈地交谈。他们相爱了。每个周末她都会来找他,把唇上的蜜涂在心爱的男友胸口。她男友是银行职员,来自乡村,一心想在大都市里出人头地。他很努力,但晋升总与他无缘。女友知道他的沮丧,就用爱试图去安慰他。后来,她邂逅了男人的上司,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见到她后眼睛就发了亮,而这自然就落入她男友眼里。于是,过了一段日子,她男友借着说是要祝她生日快乐把她携入酒店,往红酒里掺安眠药,先与她欢好,等她入睡,再把醉熏熏的上司搀扶进屋。
  ——切。这个故事老掉牙。她男友升官发财了,甩掉她了,她一怒之下就做婊子了?还有,拜托,请你别使用文学词汇。我受不了。嗯,马解放在发廊又嫖了啥样的女子呢?
  ——有一个人,她老公病了,病得家徒四壁,方才驾鹤西去。这个伤心人还有个七岁大的儿子,读小学二年级。过几天,学校要开学,学费并不是很多,也就二百多块,可家里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她本来是一个清洁工,做一天的事才有一天的钱。在一起做事的姐妹能借的也早已借遍了。她还有个哥哥,日子也过得难,白天和老婆各背着一个木箱在街头,帮人擦一双皮鞋收一块钱;晚上在巷口摆夜宵摊,生意清淡不说,时不时还有城管的人骑车来追,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这样,她哥还借给她六千块钱,那应该是他大半的积蓄。她嫂子是好人,明知道这钱怕要扔进水坑,没抱怨一声。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腆着脸向他们开口借钱。她还一个弟弟。弟弟单位好,曾瞒着老婆塞来三千块钱。凶悍的弟媳妇立刻不依不饶,一哭二闹三上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弟弟之所以能进那家单位靠的是岳父的关系,被老婆骂狠了,就低头愁眼地来要那钱。钱已花了,变成了打进她老公身体里的药。要还,只能拆东墙补西壁。她奔波几天,求爹爹拜奶奶好不容易凑了二千七。不足的三百块钱就没办法了。她神思恍惚地走在大街上,偶然间瞥见垃圾箱顶盖有一本撕掉大半截的书,书名叫《许三观卖血记》,灵机地动,就跑去医院问,还真可以卖,不过得上血站。她一咬牙,当即就顶着毒日头骑车赶去远在市郊的血站,骑得浑身水淋淋。一番折腾,卖出四百多块救命钱。整个人也就仿佛成了一个吹胀了的汽球,往上飘。她把头凑到卫生间的水笼头下,喝了一气凉水,喝得肚子溜圆,喝得眼泪噼哩叭啦往下掉。钱还给了弟弟。余下来的一百多块钱支撑着她过了好长一段日子。她一度卖血卖得近乎疯狂。可后来某天,她莫名其妙地成了乙肝病毒携带者。她给血站的人下跪,人家也爱莫能助。她病了,脸色焦黄,眼窝深陷,口鼻里的气息恍若游丝。她没有对病床上的老公提起自己的病。她老公的脸上罩着一层铁硬的死灰色,喉咙里断断续续吐出可怕的声音。他挣扎着三番五次想拔去输液管。她就哭,不敢合眼,守在老公身边,讲董永与七仙女、樊梨花与杨宗保……她还唱北京的金山上。她也不是没恨过老公,有时恨得就想动手拔掉那根输液管。可终究只能失声恸哭。这是命,是她的命,得认。她有了想死的心。她死了,儿子就是孤儿,可以送进孤儿院,就会有别人照顾他,或许还能被好人家收养去。她这么想着,嘴角有了笑意。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儿子非常聪明,见她痴痴呆呆,就边哭边喊,妈妈,你不要死啊。她打个激凌清醒过来,又发了半天傻。儿子的学习那是万万耽搁不得。做娘的为了儿子还有什么舍不得?她哄儿子睡下,从箱笼里翻出做姑娘时用的口红粉饼。它们已发硬变了脆,轻轻一用力,就折了。不过,这难不倒她,她用细木棍把口红与粉饼分别研磨细,再从瓶里倒出点水,调匀,翘起尾指,蘸着,把口红涂在唇上,把粉末抹在脸上。那天晚上,她笨拙地跌入一片霓虹中。
  ——闭嘴。唉。这故事一点也不好听。我都被你说成阳痿了!妈的。
  ——你哭了。
  ——我没哭。操,走了。对了,你有没有这个女人的地址?
  ——哪个?
  ——就那个卖血的。
  ——你要做什么,我明白。没有用的。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很多。
  ——你他妈的是冷血动物。
  ——或许吧。
  
  
     王小枪杀人事件
     
     一
     介绍一下王小枪的职业,免得人家误会他是只鸭子什么的。毕竟这地球上与王小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并长得有他帅的男人屈指可数。
     王小枪同志是公务员,小学读了五年,中学读了六年,大学读了四年,然后很幸运地没托爹妈的福,考取了某市公务员。
     王小枪对党和政府充满感激。每天早晨第一个赶赴党史办,把那三间十七个平方大办公室打扫干净,烧好开水,擦亮七张办公桌,务必光可鉴人。这就是王小枪一天所有的工作内容。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王小枪在下班后便跑到一个叫牛起的哥们所开设的明希酒吧兼职,当起调酒师。
     王小枪没学过调酒,修野狐禅,却在酒吧界里掀起了风潮。比如,用法国人最引以自豪的纯白轩尼诗兑冰绿茶再加上苏打水,还必须是康师傅牌子的冰绿茶,茶得先在冰箱里冻至有细小的冰碴。“艾丽丝漫游仙境”就隆重出场了。这种酒的口感真奇怪,那些手持高脚酒杯眉毛飞起来的女人说,这酒有一点傲慢,有一点矜持,有一点优雅,还有一点奇异。
     一杯酒,要价六十,是高消费。或许是因为王小枪的缘故,来明希酒吧的女人不少,一个个围坐在吧台前,看王小枪表演调酒的花活。
     王小枪调酒像演杂技,同时把三个混摇器在空中抛上接下,看得女人们目眩神迷,媚眼飘飘,付起钱来特别爽快。
     
     这是一个消费男色的时代。牛起说,你兼职做鸭吧。
     王小枪大怒,我是那种呱呱乱叫的二足有羽扁嘴动物吗?我是堂堂国家干部。
     做鸭有什么不好?为人民服务啊。党的十二大党章明确指出——干部是人民的公仆。
     王小枪闭上嘴,舌头在口腔里疯狂地搅动,杀死了那些从心底嗡嗡飞起的苍蝇。
     牛起阴险地笑,似乎没看见王小枪青白色的脸,说,兄弟,为兄不收你的台费。去做一只快乐的鸭子吧。说不定你干鸭子这行,比干调酒还有天份。你是鸭子中的天才,是天才的鸭子,你是鸭子中的成吉思汗!!
     牛起放声大笑。
     王小枪一头撞在自己的胳膊上。这得怨他自己。
     对单身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姑娘们的数量更重要。玛瑙色的、象牙白的、低眉浅酌的、放肆野性的、从日本《浮世绘》图走出来的、学陕西村姑穿红袄绿裤的,王小枪同志一向来者不拒,把各种各样的酒沾在手指上,让女人吸吮,再用舌头把她们的欲望从皮肤底下舔出来,舔成暴风骤雨。这让王小枪很有成就感。可惜走多了夜路难免要遇上鬼。
     上星期,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来到明希酒吧,要了一杯百利甜酒加苏打,因为灯光太暗,看不清女子的容颜,能依稀感觉到女子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很甜腻,说是主持夜半电台的。那是青春少男们的偶像啊!王小枪胃里塞下一大块蛋糕。有点腻,那自然得去做运动。最好的运动莫过床上运动。去附近宾馆开了房,感觉不错,手感有点糙,但不准是人家的皮肤敏感。一晚心旷神怡不必多提,次日早上,王小枪睁开眼。床头柜上甩着五张百元钞票。女人在对镜梳妆。王小枪不大高兴了,噢,敢情当我是卖的啊。
     就摸起钱,光着身子,往那女子身后一站,双手往她腰间一抱,眼睛再往镜中一瞧,妈呀,差点尿裤子了,这不是女人,是从《画皮》里溜出来的鬼。见过丑的,没见过丑得这么有创意的,比车祸现场还恐怖。
     王小枪冲向卫生间,没敢吐,刷了数十遍牙,把下身那玩意儿洗了又洗,也不理会女人的问话,穿衣下楼。见了牛起,哀嚎出声,心里冤屈啊,想放声大哭。王小枪边说,牛起边笑。等王小枪诉说完,牛起笑出了帕金森症。从那天开始,牛起总要变着法子拐着弯儿来讲述有那女人有关的点点滴滴。偶尔路过市电台,也要放声高歌,“亲亲我的脸颊,我的爱从来不假。纵然你的容颜实在太差,我也不会说出让你伤心的话……”
     王小枪一腔悲愤。
     这世上咋就有一种蒙着一层人皮搭着一副人架子没一点人性的动物呢?
     王小枪问牛起。
     牛起纳闷了,兄弟,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谁说你没人性?为兄替你出气。
     牛起一声吼,卷起袖管,攥出拳头。
     牛起的拳头比王小枪的大,王小枪打量着这只拳头,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酒吧里没客人。时间还早。王小枪胡乱地拿起酒瓶,抛、接、摇、摆,一会儿双手抛酒樽,一会儿用手、肩、肘等部位停樽。
     牛起咳嗽一声,小枪啊,花活是好,毕竟不能卖钱啊。啥时再去翻翻唐诗宋词,找几个名词。要找那些足够生猛的。什么执手相看泪眼,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个不妥。金风玉露一相逢……还是不妥。一定要让人一听见这个词,在零点一秒钟的时间内,心脏要出现问题,瞳仁放大,情欲勃发。
  牛起沉吟道,“是情欲,再简单说,就是性欲。”
  牛起说到性欲两字时,眼里闪过绿幽幽的光。王小枪记得自己小学那位校长也有这种眼神。在王小枪考上初中不久,因猥亵幼女被抓进牢里,估计这辈子要在牢里呆到头了。所以王小枪很小心地提醒了牛起一声,“牛哥,注意,外面可能埋伏有警察。”

  叫一声牛哥,牛起还真牛逼起来,“小枪,不是我说你。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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