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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这是可以纠正“世风”的力量。考虑到李玉本人很可能确是出身于奴仆,这种对奴隶道德的歌颂尤其让人感到可悲。
剧中的汤勤是写得比较鲜活的人物,他善于投机取巧,伶俐而险恶,不信天理,不讲人情,具有相当的聪明才智,为了往上爬而在道德上毫无顾忌。这种市井人物具有时代特点,是过去戏剧中未曾有过的。但由于作者竭力把他作为莫诚等人的反面对照来写,所以也难以刻画得深入。
《清忠谱》写天启年间魏忠贤“阉党”迫害东林党人的史实。天启六年(1626)春,魏忠贤派厂卫缇骑至苏州逮捕东林党人周顺昌,市民万余人会聚冲击官衙,形成一场市民参与政治斗争的暴动。后为首的颜佩韦等五人被逮杀害,周顺昌也被害死在狱中。次年,崇祯即位,魏党被黜,周顺昌等得以昭雪,苏州市民将五人合葬,建五人墓。这是李玉曾亲身经历的明末政治中的大事件。吴伟业为此剧作序,指魏党为导致明朝覆灭的祸由,并假设如果东林党人不被魏党排挤而得任用,则明朝的存在“或可再延”。这是当时许多读书人都有的想法,也是李玉写此剧的心情。
此剧写事件过程注重与史实相符,有比较严格的历史剧的特色。剧中人物有的描写得比较生动,如颜佩韦,让人感觉到一种市井豪侠的气质。但从全剧来说,仍陷入忠奸之争的陈套,人物性格显得极端化。尤其是作为剧中核心人物的周顺昌,其本来的政治地位并不重要,《清忠谱》则把他描绘成国家精神支柱式的人物,使其在人格上呈现极端道德化的面目。剧中不仅竭力刻画他“忠臣不怕死”的刚直性格,而且反复渲染他对妻儿毫无留恋、近乎麻木的态度,以映衬他“许身君王”的彻底,这种以对个人的彻底否定来完成的忠君精神,与《一捧雪》所歌颂的奴隶道德并无根本意义上的区别。
李玉剧作中写得较好的是《千钟禄》,述明初燕王(即后来的永乐帝)与建文帝争夺帝位、攻破南京后,建文帝化装成僧人逃亡的故事。《惨睹》一出中的一段唱词在当时流传很广: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叠叠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风凄雨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倾杯玉芙蓉》)
此剧虽是写明初史事,却隐约带有明亡的影子。剧中写燕王为追索建文帝而大肆屠杀的情节,以及建文帝逃亡途中的凄惶情景,都表现了巨大的历史变动带给人们的失落感,具有悲剧气氛。另外,据《醒世恒言》中《卖油郎独占花魁》改编的《占花魁》也较多保存了原作的特色。
李玉的剧作大多剧情紧凑,冲突激烈,舞台演出的效果较好。但由忠臣、义仆、贞妾这一类角色为主人而忘我牺牲所表现出的激情,多依赖于语言的夸张,并不能给人以很深的感动。
《清忠谱》传世刊本的署名,是首列李玉著,次列叶时章、毕魏、朱翯“同编”,表明他们也作为次要的作者参与了创作。
叶时章字雉斐,所作传奇今存《琥珀匙》、《英雄概》两种。
《琥珀匙》写桃佛奴与秀才胥埙相爱,其父因与太湖大盗金髯翁贸易而被捕入狱,佛奴只得卖身救父,误入妓家,幸得金髯翁营救,使佛奴与已中进士的胥埙团圆。剧中揭露官吏的贪残,歌颂江湖大盗的侠义,具有一定的民间意识。朱翯字素臣,所作传奇今存有《十五贯》、《翡翠园》、《秦楼月》等九种。《十五贯》又名《双熊梦》,据《醒世恒言》中《十五贯戏言成巧祸》改编,写熊氏兄弟各遭冤案,被判死刑,苏州知府况钟为之平反的故事。《翡翠园》写书生舒德溥受豪宦邻居麻逢之陷害的故事,《秦楼月》写书生吕贯与妓女陈素素的恋爱故事。
清初苏州的剧作家,另有朱佐朝,字良卿,相传为朱翯之弟。所作传奇今存十二种,代表作为《渔家乐》,写东汉梁冀擅权,清河王刘蒜被逼逃亡,追兵误杀一邬姓渔翁,渔翁之女邬飞霞救出刘蒜,又为报父仇,冒名混入梁府,刺死梁冀;后刘蒜称帝,立邬飞霞为皇后。张大复字星期,号寒山子,所作传奇今存《如是观》、《快活三》等十种。《如是观》赞颂岳飞抗金,将结局与史实一一倒反来写,故又称《倒精忠》或《翻精忠》。《快活三》系糅合《拍案惊奇》中《蒋震卿片言得妇》和《转运汉遇巧洞庭红》两篇小说的情节而成,写商人蒋珍的离奇遭遇,反映了明代商人为财富冒险的行为及对政治地位的追求。丘园,字屿雪,所作传奇今存《党人碑》等三种,另有《虎囊弹》(一说朱佐朝作)存六个单出。
《党人碑》写北宋时蔡京将司马光等指为“奸党”、刻名于碑而加以排斥,尚书刘逵及其婿谢琼仙与之斗争、将碑砸毁的故事。《虎囊弹》据《水浒传》改编,写鲁智深仗义解救金翠莲等人的故事。其中《山门》一出,写鲁智深为僧后不能忍受佛门清规而醉打山门,描绘出他的豪爽性格。曲辞如“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敢辞却芒鞋破钵随缘化”,向来脍炙人口,久传不衰。以上所列各剧,大都传演较盛,其中有些到现代仍被各种剧种改编演出。
第二节 李渔的戏剧理论与创作
李渔是清代前期重要的剧作家和戏剧理论家。剧作有《笠翁传奇十种》,戏剧理论主要见于收入《笠翁一家言》的《闲情偶寄》。
中国戏剧发展到清初,经历了元杂剧和明传奇两次高潮,积累了许多经验,也有不少人从理论上加以探讨和总结。但前人之作,以札记、评点、序跋之类居多,像王骥德《曲律》那样较有系统性的理论著作较少;讨论的问题,除资料性的以外,大抵偏重音律和文辞方面,而且通常对戏曲和散曲不加区分。因此,对于戏剧文学的特殊性,还缺乏系统的理论总结。李渔的贡献,就在于以自己多年写剧和率家庭戏班从事实际演出的经验为基础,参照前人的成果,提出了这一种性质的总结。
《闲情偶寄》内容博杂,是李渔自己非常看重的一部书(见《与龚芝麓大宗伯》、《与刘使君》),书中反映出他的文艺素养和生活趣味。其中关于戏曲创作的《词曲部》分为“结构”、“词采”、“音律”、“宾白”、“科诨”、“格局”六章,最精采的是前面两章。李渔首先强调“天地之间有一种文字,即有一种文字之法脉准绳”,而“填词之设,专为登场”,所以谈戏曲,首先要从舞台演出的特点来考虑。他把“结构”(这里指全剧的构思布局,与现在所指情节关系的“结构”意思有所不同)放在首位,这和前人首重音律(歌唱的美)或首重辞采(文字的美)就有明显的不同。
在戏剧构造方面,李渔提出的重要原则有:“立主脑”,即突出主要人物和中心事件,并以此体现“作者立言之本意”;
“脱窠臼”,即题材内容应摆脱陈套,追求新奇,重视创意;
“密针线”,即紧密情节结构,前后照应,使全剧成为浑然一体;“减头绪”,即删削“旁见侧出之情”,使戏中主线清楚明白。这些论点,都能切合戏剧艺术的特性,且简明实用。在戏剧语言方面,李渔反对用书面文学的标准来衡量,认为必须首先从适合舞台演出来考虑,所以剧作家应“既以口代优人,复以耳当听者”,使之顺口而动听。具体的要求有“贵显浅”、“重机趣”、“戒浮泛”、“忌填塞”等,大体是既要明言直说,不故作姿态,炫耀博雅,又要生动有趣,见出机锋和性灵,并切合剧中人物各各不同的心理和口吻。他对以前剧作普遍存在的弊病所提出的批评,是很能切中要害的。包括《牡丹亭·惊梦》中一些著名的曲辞,也确实如李渔所说,虽是“妙语”,却经营太过,过分偏向于书面文学。另外,戏剧中的宾白一向不大为作家所重视,而李渔从演出的效果考虑,提出宾白“当与曲文等视”,使之互相映发,这也是中肯的意见。
《笠翁传奇十种》剧目为《奈何天》、《比目鱼》、《蜃中楼》、《怜香伴》、《风筝误》、《慎鸾交》、《凰求凤》、《巧团圆》、《玉搔头》、《意中缘》。李渔宣称自己写剧是出于“点缀太平”、“规正风俗”、“警惕人心”等用意(《闲情偶寄·凡例》),剧中也每有彰显风化的话头,但这主要是为了顺应社会统治力量的要求,掩饰剧中不合正统道德的内容。当然,他也不像汤显祖等作家那样,在作品中明确表现出反抗旧道德和追求新的人生理想的态度。他的戏剧创作,完全是为了提供娱乐,所写的题材,大抵是才子佳人一类容易投人所好的故事,而且大多写成喜剧、闹剧,有的甚至以荒唐情节博笑(如《奈何天》写一奇丑男子连娶三个绝色美女)。除了《比目鱼》等少数几种,李渔的剧作立意不高,常流露一种庸俗的市井趣味。《慎鸾交》开场曲云:“年少填词填到老,好看词多,耐看词偏少。”这大约可以看作李渔对自己戏剧创作的老实话。
但作为一个经过晚明思潮熏陶而又深谙人情世故的才子,李渔的剧作仍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就像作者反复讥刺“假道学”所显示的,这些戏剧大多表现了满足人生快乐、满足情与欲的要求的愿望。如《凰求凤》,写三个美女争嫁一个才子,立意很平庸,但其主线是写妓女许仙俦为得到她所钟意的情郎而竭尽心智,却不乏真实感和生活气息;又如《玉搔头》,写明武宗微服嫖妓,得一美色妓女,趣味也不高,但剧中突出二人之痴于情,却又有可爱的一面。由于李渔偏向于肯定人欲的合理性,所以写人物比较有生气,格调虽不高雅,性情却有着世俗化的活跃性。另外,李渔的戏剧中,还常常用戏谑的语言嘲弄社会中的陋习和人性的可笑一面,表现出他洞察世情的机智。如《风筝误》中,借丑角戚施之嘴宣扬游戏之乐,指责“文周孔孟那一班道学先生,做这几部经书下来,把人活活的磨死”,又笑世人的诗文迂腐平板,“十分之中,竟有九分该删”,让这“俗人”对“雅人”大肆讥讽,实有寓庄于谐的深意。这一类内容,也使李渔的戏剧常令人会心一笑,不觉得枯燥呆板。
在《笠翁传奇十种》中,《比目鱼》写得最为感人。剧中写贫寒书生谭楚玉因爱上一个戏班中的女旦刘藐姑,遂入班学戏,二人暗中通情。后藐姑被贪财的母亲逼嫁钱万贯,她誓死不从,借演《荆钗记》之机,自撰新词以剧中人物钱玉莲的口吻谴责母亲贪恋豪富,并痛骂在场观戏的钱万贯,然后从戏台上投入江水,谭亦随之投江。二人死后化为一对比目鱼,被人网起,又转还人形,得以结为夫妇。一种生死不渝的儿女痴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戏中套戏的情节,也十分新奇。另外,据元人杂剧《柳毅传书》、《张生煮海》改编、合二龙女事的《蜃中楼》,写男女痴情,也比较符合一般欣赏习惯。
李渔剧作在艺术技巧方面,较好地体现了他在《闲情偶寄》中提出的原则。其中最特出的一点,是剧情新奇,结构巧妙,绝不入前人陈套。而且,他很少利用神鬼出场起转接作用,而是发挥想象,编造巧合的情节,虽出人意外,却又针线细密,不显得怪诞粗鄙。《风筝误》写两对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