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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坚志》较之以前的志怪具有如下特点:一、篇幅加长,情节也较前复杂。如《夷坚志补》卷八《王朝议》、卷十一《满少卿》,皆在九百字左右,字数已远远超过《离魂记》等短篇传奇。《王朝议》写沈将仕被骗的过程,委曲周至;《满少卿》写满少卿与焦氏女由合至离及少卿最终被杀,亦曲折有致。二、题材扩大。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以前的志怪小说都具有非人间的力量所能产生的事物或行为,但《夷坚志》中却引入了一些纯粹人间的故事。如《夷坚志补》卷八《李将仕》、《临安武将》、《吴约知县》分别写三个利用女色诈财的骗局,就都毫无神怪色彩。另一方面,在《夷坚志》中出现了若干市井民众的生活。如《夷坚志补》卷七《丰乐楼》中的沈一、卷十一《满少卿》中的焦氏父女等等,其身份就均为市井民众。而且,他们的言行和思想感情,也在不同程度上显示出市井民众的特色。沈一看到其酒客中有几人情况特殊,以为是五通神,便向他们跪拜,“乞小富贵”;
他们送了他一袋器皿,他摸知为银酒器,耽心背回家去时酒器相互碰撞发声,路上有人盘问,就赶快用槌击脚踩,将它们全都弄扁,连口袋都来不及打开;回家后向妻子“连声夸语”:“速寻等秤来,吾获横财矣。”诸如此类的表现就颇切合市井民众的身份。而以前的志怪小说是很少写到市井民众的,偶或涉及,也看不出作为市井民众的思想感情的特色。三、描写较前详细,且引入若干口语。这在以前的志怪小说中也是难以看到的。前者如《吴约知县》写吴约欲与一妇人私通,入其内室,恰值其丈夫回来,妇人教他伏于床下,其夫“索汤濯足,置盆于(床)前,且洗且浇,须臾间水流满地。吴衣裳济楚,虑为所污,数展转移避,窸窣有声”,终于被其夫发现。这过程就写得颇细。后者如《夷坚》支戊卷五《刘元八郎》中的“世上却有如此好人,真是可重”、“两三日服事你,如何略不陈谢?且与我十万贯”、“我自无饭吃,那得闲钱”之类,都是突出的例子。当然,这些在《夷坚志》中也只是局部的现象,但较之以前的志怪小说显然是一种进步。四、注重趣味性。(夷坚志》中的有些作品固然勉强可说其意存惩劝或发抒自己的感慨,但有的却看不出有什么政治、伦理目的。
如《夷坚》甲志卷四《吴小员外》、支甲卷六《西湖女子》和丁志卷十五的《张客奇遇》,都写及人鬼相恋。第一篇中与鬼相恋者差点被祟而死,把鬼铲除后始得康复;第二篇中的女鬼相当可爱,其鬼气虽对恋人的身体有损,但她教他服药后就康复了;第三篇中与鬼相恋的张客则毫未受害。所以,作者写这一切,既不是主张人鬼相恋,更不是反对人鬼相恋,而只是为了好玩,他并不希望从中总结出什么教训——也没有教训可以总结。——这并不意味着书中各篇皆无寓意,只是有不少作品确仅从趣味性出发。
若衡以上节所述宋、元“说话”的特点,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夷坚志》向“说话”的倾斜。这种倾向在《夷坚志》以后的《鬼董》中也可看到。《鬼董》作者姓沈,名字已不可考,约生活于南宋后期,为太学生。董狐为古代著名史家,作者以记鬼的董狐自命,故名其书为《鬼董》,凡五卷。其卷一有一篇记张师厚事,大致谓师厚妻懿娘死,师厚继娶刘氏,残刻妒忌,迫师厚发懿娘墓,以骨投于江中。继而刘氏已死的前夫和懿娘的鬼魂均来索命,师厚请法师张云老禳治。但刘氏仍为前夫鬼魂拖入水中而死。云老与懿娘搏斗,却打中师厚,以致殒命。云老亦以误伤人命而刺配。作者在记述此故事后又说,《夷坚》丁志载杨从善妻王意娘死、从善再娶、意娘索命,实即此事,“但以意娘为王氏,师厚为从善,又不及刘氏事。案此新奇而怪,全在再娶(刘氏)一节,而洪公不详知,故复载之,以补《夷坚》之阙”。《夷坚》丁志卷九《太原意娘》所载,是否与此有关,可不置论;但从中可见作者的追求目标在于“新奇而怪”,这跟《夷坚志》的注重趣味性实相一致。书中最能体现这一原则的,则为卷四《樊生》条;
即《警世通言》中《一窟鬼癞道人除怪》之所本。情节离奇曲折,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为开质库的樊生等市井民众。
南宋的传奇散见于《云斋广录》、《摭青杂说》、罗烨《醉翁谈录》及《说郛》等书。但《醉录谈录》中的有些传奇,可能已是元代的作品了。
《云斋广录》,李献民作。献民字彦文,开封府酸枣县《今河南延津》人。生平不详。此书属于小说类,原为十卷九门,今存九卷六门。卷首有政和辛印(即政和元年,1111)的序,而书中所收《西蜀异遇》的故事却发生于绍兴年间,该篇的写作自不可能在绍兴以前。是其书于绍兴年间又尝增补,而献民的生活时代则为北宋末期至南宋初期。书中作品最突出的即为《西蜀奇遇》,其次则《钱塘异梦》。
《摭青杂说》为王明清(1127—1202以后)作。明清字仲言,汝阴(今安徽阜阳)人。曾为宁国军节度判官、泰州通判、浙西参议。著有《挥塵录》、《玉照新志》等。《摭青杂说》原书已佚,零篇主要保存于《说郛》中。最有影响的是写范希国夫妇和单符郎夫妇的两篇。
罗烨《醉翁谈录》辑集小说多篇,最值得注意的是《红绡密约张生负李氏娘》和《王魁传》。另有一篇《苏小卿》,原也收于《醉翁谈录》,后亡佚;而《永乐大典》二千四百五卷据以转录。周密《齐东野语》谓:“有妄人托夏噩姓名,作《王魁传》。”夏噩见于《青琐高议》前集卷十《王幼玉记》,本非名人。其具有被伪托的价值,当在《青琐高议》已较广泛地流行、夏噩为众所知之后;而《青琐高议》成书于北宋后期,则《王魁传》似以出于南宋的可能性较大。《红绡密约张生负李氏娘》的篇末,张生与李氏都在秀州,但打官司时,却“告于包公待制之厅”。其实包拯从未在浙江做过官(秀州治所在今浙江嘉兴),所以,这当在包公已成为清官的象征、而与历史上的包拯距离越来越大的时候,至早已在南宋①。苏小卿事在《醉翁谈录》以前未见记载,而元人剧曲、散曲中多见之(如王实甫杂剧《苏小卿月下贩茶酒》、宋方壶《醉花阴》套数《走苏卿》等);此篇当亦出于宋、元间。
元末明初陶宗仪所编《说郛》收有《梅妃传》一篇,题作者为唐曹邺。鲁迅以为是宋人所作,托名于邺,甚是。考其时代,当在南宋②。
除《梅妃传》外,上述这儿篇传奇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出把男女之情置于礼法甚或个人生命之上的倾向。
①关于《梅妃传》时代的具体考证,见章培恒《关于〈大业拾遗记〉等传奇的时代》。
②南宋后期陈元靓所编《岁时广记》卷十二引《蕙亩拾英集》已述及此故事的前半;但其后半出于南宋或元代尚难断言。
在《红绡密约张生负李氏娘》中,张生与李氏彼此相悦,但李氏已有丈夫,一聚之后,便不能再见,故两人相约自杀,一个老尼姑劝阻他们,并为他们出主意说:“但不得以富贵为计、父母为心,远涉江湖,更名姓于千里之外,可得尽终世之欢矣。”张生回答说:“但愿与伊共处平生,此外皆不介意。”
于是两人便私奔了。这就意味着爱情的价值在富贵和父母之上。《苏小卿》中的双渐,在做官以后,发现他的恋人小卿已沦落为妓女,但他对她的爱情依然如故;及至她被迫嫁人,他竟然带着她私奔。这种行为的背礼违法较上一篇中李生的更为严重,因为他是朝廷命官的身份。
与此相近似的是《摭青杂说》中的单符郎和吕氏。单符郎年幼时就由父母为他定了亲,但经过北宋末年的兵乱,其未婚妻已流落为娼。其后符郎在全州做官,见一妓女色艺俱绝,心甚慕之;在友人的帮助下,得以与她欢会。最后发现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遂与她正式成婚。在那样的社会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个妇女沦落为娼是很可耻的事;但符郎仍和她结婚,这与双渐在小卿为娼后仍然爱她,是同样的性质:都把爱情放在首位,而不以世俗的道德去苛求对方。至于《摭青杂说》另一篇中的吕氏,本是一位官小姐,为“贼徒”所掠,遂被迫与贼首的族子范希周成婚。不久,朝廷派兵征讨,她估计官兵必能获胜,因“不忍见君(希周)之死”,准备自杀(从这点来看,婚后两人感情很好),但希周阻止了她。“贼徒”破灭后,她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要她改嫁,她不愿意。父亲骂她说:“令汝从人,文官未可知,武官可必有也。县君不肯做,尚恋恋为逆贼之妻,不忍抛耶?”但她仍坚持不从。这位恋恋于逆贼的吕氏,就其对爱情的态度来说,与缱绻于妓女的双渐、单符郎显然有其相通之处。
当然,在这方面也存在着截然相反的态度。《王魁传》的王魁,原与妓女情深爱重,“对神痛誓,各表至诚”,桂英并在经济上给他很大的帮助。但他在中状元后,认为“吾科名若此,即登显要,今被一娼玷辱;况家有严君,必不能容”,“遂背其盟”。假如说,《红绡密约张生负李氏娘》中的老尼姑要人为了爱情而“不得以富贵为计、父母为心”,那么,王魁恰恰“以富贵为计、父母为心”而背叛了爱情。桂英得知后,十分悲愤:“今王魁负我盟誓,必杀之而后已。然我妇人,吾当以死报之。“于是以刀自杀,而其鬼魂终于活捉了王魁。很明显,作者的同情完全在桂英一边。所以,此篇的故事内容虽与《苏小卿》等篇迥异,但基本倾向是一致的。
不过,在这些作品中把爱情地位提得最高的却是《云斋广录》中的《西蜀异遇》和《钱塘异梦》。《西蜀异遇》写书生李达道与孤妖宋媛恋爱。达道“爱其才而复思其色”,虽知她是妖怪,而且二郎神已给了他驱怪的灵符,他却“仰天而叹曰:“人之所悦者,不过色也。今睹媛之色,可谓悦人也深矣,安顾其他哉?……’遂毁其符而再与之合”。为了宋媛,他完全不顾个人的生死。这就把爱情放到了生命之上。同时,他把“色”作为男女爱情的基础,这与后来《牡丹亭》所说杜丽娘“慕色而亡”,可谓不谋而合。《钱塘异梦》写司马槱与女鬼苏小小在梦中恋爱。最后,司马槱暴亡,其灵魂与苏小小同乘画舫而去。他确实为爱情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这样的死不但不显得可怕,反而充满了诗情画意;也即意味着获得爱情比保持生命更为可爱。这与《西蜀异遇》的张扬爱情一脉相承。《四库提要》批评《云斋广录》“纯乎诲淫而已”,从封建道德的观点来看,这批评其实是正确的。
所以,以上七篇传奇在对爱情的态度问题上都可说是《张浩——花下与李氏结婚》的继续与发展。
《梅妃传》写梅妃江采苹才色均佳,很受唐明皇宠爱。杨妃入宫,她逐渐失宠,终致被迁于上阳东宫。有一次明皇与她秘密在翠华西阁相会,为杨妃发觉,大闹了一场,此后就连这样的会见也不可得了。明皇密赐她珍珠一斛,她赋诗退还:“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安史之乱爆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