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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在号角声中起床,听着万千士兵的呐喊洗脸,感觉盆里的水恁地清亮,仿佛整个天地都不一样了。
梳洗已毕,赵桓走出大帐,他要看一看吴阶的中军大营,见一见那些生龙活虎的将士。王希夷带着两名亲兵,在后面跟着,赵桓怒目一视,王希夷点头不语,赵桓又走出几步,他们还跟着。
“在这军营里,难道几万将士都不能保护朕?”
王希夷瞟一眼表哥皇帝,直拗道:“临行前,圣人、宰执交代过多次,王德、王希夷必须有一人随驾。我们做过保证的,请陛下体谅!”
这个王希夷,直拗劲儿一点也不亚于王德,难怪两人处得象亲兄弟似的。
军营里,充满了阳光,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十岁呢!
忽见,一名舞剑的白衣女子,运剑如飞,跳跃腾挪之间,依稀可见俊俏的容颜!在赵桓眼里,她的剑使得不赖,只见招式越使越快,一片片银白色的剑光之中,美丽的女子时起时伏,如同纯净的荷花!
吴璘站在不远处,看得很用神,傻兮兮地笑着,好似赖蛤蟆伏在荷叶上,看着纯净的荷花在流口水。
这个吴璘,长得忒丑了点,听说韩世忠手下的大将成闵也是极丑的,不知他们两人,谁更丑些!
“噗,噗,稀咝咝!”一阵奇怪的响声传来,赵桓举目一望,一名小校,拉着一匹身上长满了紫色斑点的白马,晃悠悠地过来了。
白马无精打采,从这个角度望去,赖皮马左边的眼睛闭着,右边的眼睛看不到,难道也在闭着不成?这马懒得不行,还能上战场吗?叫的动静也特殊,比夏天的蝉儿都文雅。身上一块块鸭蛋大小的紫斑,看着着实恶心。
吴璘听到马的叫声,回身搂住马脖子,好一顿蹭,他俩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更丑,真是活生生的一对!
吴璘,国之名将,焉能骑这样的老马?
赵桓缓缓走上前来,道:“俗话说,鲜花赠美女,宝马赠英雄!朕有意将坐骑送与吴两帅,不知意下如何?”
吴璘看到官家亲临,慌忙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周围的官兵跪倒一片,赵桓笑吟吟地上前,搀起爱将,道:“两帅免礼,众将士平身!”
也许是两帅叫的,吴璘白眼眉上翘,斗鸡眼拉直,雷公嘴荡漾着笑,道:“君有赐,臣不敢辞!只是此马陪伴臣五六年,屡立战功,臣实在是舍不得!”
赵桓不明就里,道:“此马有碍观瞻,委实与将军大名不配!”
吴璘大急,支吾着不知如何做答。牵马的小校,突然说道:“两帅的两宝,如何舍得!”
两宝?
吴璘疵牙瞪眼,恨不得杀了多嘴的小校,那边的白衣女子脸越发地红艳,赵桓似乎有点明白了,道:“你来说说,何为两宝!”
小校也不甚怕,回道:“回禀官家,两帅两宝分别为赖皮马,还有就是……”
说着话,斜眼瞧瞧白衣女子,欲言又止!那白衣女子窘迫的不行,眼神中飞出千把利剑,若不是功力不够,早将多嘴的小校斩为千段了。对上官家的目光,女子嫩脸一红,连忙低下头。
哦,原来这就是两宝!
小兵不好说,吴璘却不得不说,原来,这是一匹宝马,名曰“紫电龙吟兽”,而那位女子,只知道名叫英莲,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曲端前来见驾。赵桓回帐,哪里会看到,吴璘恶狠狠地盯着曲端,双眼喷火呢!
回到帐中,内侍献上香茶,赵桓一边品茶,一边听曲端说话。
曲端是来告状的,告的是开国侯、冠军大将军兼熙风路大总管吴阶。原来,吴阶离开京城,到达延安府之后,烧了三把火,火势猛烈,直上九霄啊!
第一把火,约见陕西三路与河东路,四大经略安抚使。人到齐之日,谈了两刻钟的的工作,就在军营里大排酒宴,足足喝了一天一夜。据说,吴阶还给每位经略安抚使送了礼物,临别之际,几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
第二把火,四路大总管到达此地后,吴阶送给每人两名胡姬,并请诸位多多关照。别人收没收不知道,他曲端是把人送了回去。从此之后,吴阶处处找他的麻烦,处处难为他,臣难道做错了吗?刘琦袖手旁观,王禀敢怒而不敢言,长此以往,可怎么好啊!
第三把火,吴阶手下的兵军纪极坏,将好好的延安府弄得鸡飞狗跳,户户不宁!曲端向吴阶提出过多次,吴阶只是笑笑而已,不但没变好,反而变本加厉。
曲端说到伤心处,竟眼含热泪,哽咽难言,真是很委屈!
这些事情,有的赵桓知道,比如吴阶给经略安抚使送礼一事:河东路张孝纯的奏本已经上来了,事情讲的很详细,就连那天酒席宴上说了什么话,都讲了。有的赵桓不知道,比如吴阶挤兑曲端的事情。看曲端的样子,事情不可能一点没有,吴阶是个不吃亏的家伙,强硬得很,讲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典型的倔毛驴,得顺毛摩挲。曲端把胡姬送回去,吴阶岂能不气?
说到军纪,曲端就有那么点恶人先告状得的意思了。陕西三路大军齐集延安府,府城内颇不太平,士兵违反军纪的事情屡有发生。赵桓几处军营都看过,初步印象是:吴阶的军队,野;曲端的军队,横;刘琦的军队,威;王禀的军队,静。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风采。吴阶的手下野蛮跋扈,象极了他们的大帅;而曲端的士兵也不含糊,横冲直撞,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眼睛里只有曲端,放不下其他人。泾环路上护军解元多次上报,曲端不配合,工作难做,赵桓曾经下旨切责,护军的日子好过一些了,军纪却没有太大的改善。
这个事情很难办啊!
第五卷 第四章 亲征(二)
第四章亲征(二)
赵桓想得入神,忽然觉得帐内甚是安静,抬头看上一眼,曲端坐在那里局促不安,脸上见了汗渍。
噢?他为何如此紧张?朕又没说什么,怎会如此?这么安静,很久了吗?是了,劭成章已经是第三次添水了,一杯茶就算它一刻钟,也有三刻钟了。如果曲端讲了两刻钟,那么也就是说,足足有一刻钟,他们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难怪他吓得不行了。
赵桓的猜测大体不差,只是沉默的时间不是一刻钟,而是两刻钟。曲端说完话,等着官家裁夺,谁知,官家只是喝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一句话也没有。官家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似乎越来越淡呢!听说,官家这个样子,表示官家很生气。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曲端想的越深,心里越是紧张:茶喝得没味道,冷汗倒是出来了!
大帐内很热,仿佛到了三伏天;大帐内很静,帐子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看到这般情景,赵桓暗地一笑,更是不想说了。
吴阶的错误摆在明处,身为皇帝,既然知道了,当然要管,可是怎么管呢?大战一触即发,难道要为这些小事,折了统军大将的气势?曲端告状,赵桓很厌恶这种人,不过,皇帝就是要从这些人嘴里听消息,无论如何不能打击这些人的积极性的。
管又不好管,不管又不行,既然如此,还是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好。曲端怕了,怕了他的高深莫测,他也乐意就这样装下去。
忽听帐外一人说道:“回禀陛下:冠军大将军派人来,请曲大总管回去议事!”
曲端闻言,如蒙恩赦,向官家辞行。赵桓微微一笑,看着曲端慌张的背影,笑得越发得意。
曲端赶到中军大帐,向吴阶见礼,做到自己的坐位上。吴阶脸上的红疙瘩密密麻麻,眼珠子也是红的,不知为何正在发怒,如同恶魔一般,难怪西夏人称呼他“吴阎王”!
这时,就听熙凤路上护军阎中立说道:“我带人上街巡视,在一处名叫‘燕瘦环肥’的妓院,发现正在打架的两伙军兵,拿住一问:一伙为熙风路左厢,一伙是泾环路中军的士兵。他们为了争一女子,大打出手,砸了人家的妓院,抢了人家的钱财,还烧了附近的几家店铺。闹事的人共计一百三十七名,全部拿到,请大帅军令,如何处置!”
吴阶脸上的胡子颤动着,翘得厉害,一拳击在帅案之上,怒道:“曲大帅意下如何?”
曲端就识是看不惯吴阶的做派:原来不过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小将,因缘际会,不但与自己平起平坐,还封了侯;这番又做了冠军大将军,成了顶头上司,一个大老粗,如何让人心服?
曲端撇嘴道:“但凭冠军大将军发落!”
军营里,还是叫大帅的多,而“冠军大将军”五个字,从曲端嘴里说出来,恁地刺耳!
吴阶“腾”地起身,吼道:“领头的,枭首示众;参与闹事的,打五十军棍,伽号游街。熙风路左厢、泾环路中军都指挥使,降三级留用本职!”
帐内的熙凤路左厢都指挥使田晟,跪倒领令;泾环路中军都指挥使跪是跪了,却不时地朝曲大帅看上几眼,似乎很不服气。
吴阶盯着曲端,等着他表态。曲端洒脱一笑,道:“冠军大将军的处置,末将以为还是轻了些,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轻了些?”吴阶阴阴一笑,“好,曲大帅说的有理,本官也以为轻了。那就再加上一条,熙凤路大总管吴阶、泾环路大总管曲端,治军不严,甘受一百军棍,如何?”
曲端一听这话,大怒,扬声道:“好哇,好!来吧,咱候着呢!冠军大将军,请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转圜余地,当着重将的面,谁能示弱?
于是,两人甩掉甲胄,赤裸上身,出帐受刑。王禀苦口相劝,怎奈人家不听;刘琦丢一个眼色给自己的亲兵,那人心领神会,飞也似地去了。
暖洋洋的春光之下,吴阶、曲端腰杆挺得甭直,瞧着没,大帅就是大帅,打板子都这么帅。
咱挨板子,得趴在凳子上,人家大帅挨板子,站得比树都直呢!
行刑的士兵,可是犯难了:大帅军令如山,不敢违抗;可是,打大帅,那更是不行啊!
吴阶吼道:“快点,动手吧!打好了,本官有赏!”
曲端一个劲地冷笑,懒得再说什么。
打,打哪啊?打烂了屁股,大帅如何骑马?打后背,打折了腰,不能领兵打仗,大帅还是大帅吗?
“再不打,老子杀了你!”
两名小兵吓得哭起来,手里的板子也举了起来。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断喝,官家带着两名宰执到了。
听到官家的声音,千百人同时跪倒,山呼万岁。
赵桓本是怒极了,看到吴阶,再看看曲端,心陡然软了下来。吴阶前胸后背之上,坑坑洼洼,不下十几处伤口,后背处一道伤口,足有半尺长,红红的血线异常醒目。曲端身上也是一样,伤口绝不少于吴阶。
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他们为朝廷流过血,都是有功之臣啊!
此时此刻,赵桓竟不再厌恶曲端,心中隐隐作痛起来!
赵桓缓步上前,抚摸着吴阶的伤口,问道:“这是箭伤吗?”
吴阶低头回道:“这是征讨反贼方腊时,中了一箭!”
“这个呢?”赵桓指着另一处伤口问道。
“臣第一次参加战斗时,被羌人砍了一刀!”
一一问过去,赵桓看到一处奇怪的伤口,好像很熟悉,又不能确定,迟疑着问道:“这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