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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屈辱远远不止这些。
温健开始会在校门外堵我,他手里拿着木头棍子,还带着几个人,他打我,我却不出声,也不跑。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我,而是越打越多,嘴里一直骂着脏话,他还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缨子,我总是笑而不答。而好几次都是幼微救我。
幼微是唯一相信我的人,我突然觉得她是那么好,那么善良。她告诉我,她相信我一定是清白的。她觉得我不会是那样下流的人。而我不理睬她,我害怕别人也伤害她,所以我不再和任何人走,但是每次我被温健他们打的时候,都能听到远处有个女生在那儿叫“警察来了”。
温健被吓走了以后,我自己爬起来,背过身子,我知道是幼微,但是我还是拿起满是黑泥的书包,向前大步走,她会默默地跟着我,一直到我到家。
而幼微最后还是救不了我。
那把小刀死死地插在我的腹部,温健的小弟们估计是吓倒了,他们撒腿就跑,而温健却站在那,死死地盯着我,他要看着我死。他决绝地说,你知道吗?今天缨子去堕胎了。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下流的人。
我惊了一下,但是疼痛蔓延在我的脑子里,我无法去思考究竟怎么了,我只是恍惚觉得自己的头慢慢靠向地。弓着身子,如同缨子那天一样。
耳朵边,是幼微的哭声,她叫我,不要死,不要死,眼泪不断滴在我的脸上,重重的。
我没有死,但是等我好了,我见到温健的时候,是在监狱里,他的头发剪了,我问他,缨子在哪儿?他不回答,他说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他笑,狂妄地笑,然后被几个狱管带走。他看了我一眼,里面全是恨。
我去了缨子家,只有她的妈妈在,她看了看我。她说,缨子是个婊子,她养了一个婊子。她把自己关在那个屋子里,对着酒杯,一次又一次地说,缨子是个婊子。
我找遍了整个眷巷。却找不到她,她消失了,从她的家搬出去。
我好几次去找温健,他都不见我,最后他因为未成年,所以被送到教养所去了。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他才15岁,比我小三岁。我又几次偷偷地去看他,他的头发完全没有了,穿着灰色的衣裤,站在铁丝网里装着什么机器。
而幼微,只留下一封信笺,并没有说爱我,只是告诉我,她要去远在另一个半球的国家,而且她会回来。“回来”二字的墨水外漾,如一朵水花,那是眼泪泡养的花吧!
最后整个眷巷里只有我一个,我总是能听见在半夜里缨子的家发出摔瓶子、咒骂的声音,一直到晚上一两点。有一天,却很安静,第二天挤满了人。
倪阿姨死了,她穿着她漂亮的衣服躺在沙发上,白色沙发,被红色血印了一片,像她的影子。她蛰居在这里,我相信,是的。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死,而缨子又在哪儿?
第六章遇见
父亲没有看到我读大学,他在我高三的下学期,还是接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身体不如以前了。虽然他还是强硬地坚持自己是个军人,是铁打的身体,但是最后还是心脏病突发死了。
同年的夏天,我在N城的N大读大学,新闻系。
学校一眼望去,并不大,用半个小时就可以走遍它的每个角落。
那里有枯瘦的枝丫,还有狭小的操场。这些都和我原来的想象不一样,这里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学习的地方,没有娱乐设施,没有五光十色,但是安静。我喜欢那样的安静,这是大起大落后难得的安静。
那年我18岁,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干瘪的小子了,我长大了,长个头了,1米80的个头,我不再是黝黑的乡下孩子,我的皮肤是健康的颜色。
女生开始用某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时常低着头走路,但是还是躲避不了那些眼神,我能感觉到耳朵边是热热的。但是我没有爱情,母亲说,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半年的时间,我不顾及那些眼光,虽然他们背地里还是叫我流氓。但是周周说,她相信我是她的好弟弟,她在长途电话里告诉我,她相信我的,虽然她不在我的身边。我的18岁,让我一下从一个小孩变成大人,父亲的死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但是同样让我坚强。我意识到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突然父亲的严厉等诸多让我恨的地方,一一抹平,好似一张白纸一样恢复。我比其他的孩子还要努力地读书,连秃头的班主任也开始对我另眼相看。我看到了他脸上久违的笑容。当我拿着红色的通知书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告诉我,我是他的骄傲。他对我说,孩子,你长大懂事了。那一刻,我发现他似乎如我的父亲,背影微微佝偻着,动作还有点不麻利。那一年,我和他都离开了那所学校,我是他的闭门弟子。
我考上了大学,整个眷巷那一年,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母亲欢欣鼓舞,他带我在父亲的坟墓前一直待一直待,却不说话,也不流泪,我仿佛看见他们依偎的样子。
报到那天,是我一个人去的,周周没有回来。她刚研究生毕业,主修英语。她从来都不和我描述大学的样子,总是告诉我要好好地读书,她说我们要好好地照顾母亲。她是这样,我也是。
我曾经听说过大学宿舍的样子,天花乱坠,但是真的等我到的时候,却完全不是那样。我们的宿舍很烂,没有电视,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一个房间也就只有四个人。但是我的房间起初只有三个人,空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但是这样并没有使整个房间干净或者空旷多少,依旧是如同其他的寝室一样,恶臭难耐。
妈妈是那种特别爱干净的人,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她有洁癖,而我也因为长期的相处,染上了和她一样的毛病。我不喜欢寝室的气味,不喜欢寝室里每天聊天聊到深夜,不喜欢他们拍我,用很大的力气,问我,哥们,有烟吗?我多数是不理睬,但是我都得忍耐。那个时候,我总是会厌恶自己的虚伪,对他们微笑,简直是虚伪得让我恶心,我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砸开别人的头颅。
我和他们握手,拘谨得有些仓促,那个住我上面的叫瑞敏,但是他们喜欢叫他敏锐,因为他的鼻子和老鹰鼻子一样,眼睛炯炯有神。他告诉我该怎么去和人交往,他明着在寝室里说,在大学里他不想交任何的朋友,只因为大学里的人是不能信任的。当时睡在对面的贤达也笑了起来,不说什么,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着什么。
但是我看见他们在竞选班长的时候互相在老师面前说对方的坏话,我亲眼看见了,因为那天老师找我谈话,我申请的助学贷款没有批下来,而他们俩的依次到访,没有因为我在场而有所收敛,他们给老师递烟,聊天畅快,而我只是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他们在聊天。嘴脸和上午的完全不一样,他们知道我是不会去说什么的,我本来就是不多话的人。
他们给了我条子,说是某个女生给我的,我看都不看,就丢了,这已经很平常了。我很讨厌肤浅的女生,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而喜欢的只是我的臭皮囊,当皮囊丑陋的时候,她们根本就不会注意我,所以这样的女生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接。我对他们说,以后,有这样的东西,直接丢了就好。我只是很平淡地说,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又要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拿了几本书就去上自习了,这是我远离他们的方法。
我知道我和他们是多么的不同,虽然我们都不富裕,但是他们懂得挥霍青春金钱,而我不是,我没有理由和资格去耗费时间,我知道他们背地里喊我是臭书呆子。但是我都不在乎,我不懂得他们那样的心计,所以我选择逃避,我那个时候喜欢那样的逃避,可以坐在自习教室的最后一排好好地看书。
我学的是新闻,所以课程不紧,我需要的是那样的生活,因为我可以看很多的东西。书是我在一个人待的时候的最爱,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书的,但是我喜欢看各类的东西,小说、散文,所以我在最后,填上了新闻系。
其实我不喜欢战争,但是却被糊涂地卷了进去,我总是很无辜,我站在讲台上,看着班主任的眼神,里面全是关切,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天战争爆发了,他们都没有想到我成了班长竞选的一匹黑马,而且我获选了,我打破了寝室里原本的平和,我本就不是故意的。
他们开始说我有心计,有城府。我不辩解,他们说我冷酷,甚至因为我什么都不反驳而说那是默认,我知道他们要联合起来孤立我,但是我不怕,我早就是那种被孤立习惯的男孩,这点算什么呢?
我一有时间就看阿甘的故事,我觉得我和他很像。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成为很多人喜欢的人,现在只是暂时的,而且我不奢望他们喜欢我,我从心里鄙视他们,我厌恶他们的虚伪。
周周说我是个激烈的孩子,只是一直都没有爆发,我不知道她的话对不对。
只是我不是复杂的孩子,单纯有的时候是我的弊端,所以我很多的时候只有选择沉默。
还记得那个大大的皮箱子,它竖立在我对面的下铺那儿,底端磨擦得起毛了,但是皮箱外面的红色大皮光亮得很,是崭新的那种。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寝室里都有些异动,它的出现预示这个寝室还有一个人加入,但是这样的加入,多少和金钱有关系。敏锐和贤达都在讨论或许是某个当官的儿子。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战线上的亲密战友了,他们已经忘记那些种种不快,在选班长的时候的私下争斗,或许他们心里都还不知道,因为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已经不和我说话了,有时候还有些挑衅地叫我“班长大人”。但是我都容忍了,我习惯性地容忍,我已经没有小时候用砖头砸人那样的勇气了。
已经开学有一个多月了,还是有学生陆续地来,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些学生都是通过关系来的,他们大多都是公子小姐,而对于我们寝室这个穷苦孩子大本营来说,如同看明星一样。但是那人一个晚上都没有出现,弄得我们一直到晚上12点都不敢睡觉,也不敢烧“热得快”,总是怕谁敲门。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仔细,就听到一些细碎的雨点的声音,还有车子的鸣笛声音,我相信谁都听到,但是就是没有谁去关窗户,我起身关窗的时候,发现轿车里依稀有人出来,还看到了很多的东西。我没有多看,就回床上了,昨天他们又是聊天聊得很晚,而今天下雨,好不容易不用早点到,难得可以这样睡觉,而且早上8点还有课,所以我只好抓住这最后的几十分钟。
我睡得很死,当他们招呼新同学的时候,我还一直窝在被窝里,直到贤达摇醒我。我才发现,有一张陌生的脸出现,他的个子比我还要高,应该是个篮球好手,果然如同我想的那样,他是体育特长生,兼修新闻。
他过来和我握手,我慌忙了点,抓着他的手,有些用力,但是很快松开。他说,我叫罗嘉伟。我愣了一下,我说,我叫周凡,凡人的凡。他没有任何的惊讶,我们结束谈话,忙自己的事情了。旁边站着的男人,叫他少爷,他说,这里怎么可以呢?嘉伟转过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横。那天,他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