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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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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断地假想他醒过来会如何,每次想到他阳光的笑容,我就想起我们的小时候,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
  周周安心地离开,断绝,因为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可以放心放掉这里的一切了,在国外,有爱着她的人,还有她的孩子,我们互相挥手。
  剩下我一个人承担。
  缨子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遗留下来的故事要和谁一起讲述呢。是留下来期盼还是暧昧地遗弃?总之,我还是不问,我知道将来也不会问,若她不说,就永远不改变。
  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但是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去恨她,关于她的确是遗落在了滚滚的记忆中了。
  我该不该去寻找呢?我能做的,只是等,等,等,等。



第十章7523
  缨子离开的时候,“威尔逊”登陆N城,我竟然孩子气地认为,是台风把缨子带走了,所以竟然今天在“云娜”来的时候,我躲在N城里,不愿意出去,暖气开得很足,闷热地煽出痱子。
  毕业的第一年,我在一家报社做记者。两年后,我去了电视台,台长是个有点瘦弱的男人,他有无尽的压力。他总是告诉我说,小周,你要好好努力。我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当我正在看“云娜”的新闻时,台里给我打电话,台长的话像把淬了毒液的刀子恶狠狠地挑开我心中的疤。
  领导把一桩杀人案件的报道交给我做,那是有关嘉伟的案子。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但是最近才把凶手抓住。凶手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市里很重视,毕竟嘉伟曾经是首富的儿子,那个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大新闻,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凶手,直到最近,凶手又杀了一名男子,而且承认自己在一年前放煤气杀害罗嘉伟。领导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新闻点特别好,或许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这次采访任务很重要。他拍拍我的肩膀,暗示我要把它做好。我边听他的话,脑子里满是她的影子,为什么她又要回来。
  我特别不想回忆那件事情。一年前,当我赶到的时候,嘉伟已经奄奄一息,他叫我不要去怪倪缨,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通过同事的描述,我知道那个被抓的女囚犯就是倪缨。我不知道我见到她会说什么,我还用记者的身份去看她,简直是一个笑话,我想恨她,但是我做不到。
  我坐在会客室里等,这里很冷清,四周都是围墙,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采访囚犯,但是还是有些混沌和恐惧,这个地方让我想起那个平房,还有眷区。
  整个房间闷热无比,寒冷的空气还没有进来,“云娜”如它的名字一样温柔。
  女监守冷冰冰地说,7523坐下吧!她啪地坐在了我的面前,前额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楚眼睛,眼睛下垂,手指间摩搓着,窥觑几眼,明显她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瘦小的身体被宽大的囚服罩着,头发被染烫过,枯得毛糙,皮肤有许多暗黄的斑,脸上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我手指间的笔开始微微颤抖,我不敢相信现在在我面前的是缨子,我试图回忆她,找寻到的是那个D吧领舞的女子,眼睛上有耀眼的亮片闪粉,彩妆压在厚厚的粉底上,颧骨上的腮红是浓烈的红色,唇上水润的浅红,她站在舞池中央的台子上,扭动漂亮的身躯。那一次我第一次去那里HIGH,有几个人试图给我几颗药丸,我和嘉伟都没有吃,缨子却自己从她的小包里拿出几粒药丸,用酒送服,头跟着节奏摇晃,不管我怎么用力摇她的双臂都没有用。那天也有台风,叫做“威尔逊”,我把她从HIGH吧里拉了出来,她挣脱我,大声地叫,我们在台风里被吹得摇摇晃晃,她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我可以要一只烟吗?”她看了看我,没有什么惊讶,然后望了望监守。监守是个胖胖的威严的女人,她摇头,什么都不说。缨子又把脸埋了下去,她双手抱膝呆坐在凳子里。我站起来,打开窗户,台风吹过来,脸上凉凉的,这一次的台风叫“云娜”,昨天在台里看缨子资料的时候,同事告诉我的。这一次缨子杀了某个D吧的老板,手法极其残忍,用刀片割断了动脉,但是只是一个小口子,手脚被绑住,任血一点点流出而死。报纸上一片哗然。
  监守干咳了几声,或许我们这样的沉默让她觉得奇怪。我对她说,可以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吗?她回答干脆,可以,但是时间不能太长。边说边走出去,带上门,声音小而低沉。
  我把烟盒放在桌子上,她猥琐地拿起,问我,有火吗?我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她猛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烟缕,闭上眼睛。外面吹来的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到了后面,脸上整个轮廓显露了出来。她还是好看的女子,从半边的侧脸的弧度得以窥见,棱角分明,鼻梁高而挺,额头宽亮。我想说什么,把准备好的红色本子翻开,里面准备的种种问题看来都要作废。我实在很难用往常的方式去采访。她抖动她的袖子,整个人在一种昏迷的状态,袖子里手臂上的划痕依稀可见,都不曾伤到血管,只是在皮肤上划出来,看来,她不是想死,只是想让自己的躯体疼。
  你做记者了?还是她先开口问我,我说是的,手指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好好配合的。她抬头对着我笑,露出白色的牙齿,那脸色暗淡无光,是尼古丁、毒品作祟其中。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杀他,嘉伟没有错。我点起了烟,抽了起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缨子把烟掐灭,指头尖少了什么让她觉得不自在,她又娴熟地拿起另一只烟,点燃,烟缕像花朵般盛开。我在等她的回答,但是她不说话,自顾抽烟,像个没有结尾的电影,我在等,她或许也在等什么。我恍惚中看见她的手臂上有疤痕,我伸手触碰,但是还没有挨着,她就躲开了。
  空气开始冷了,台风呼啦啦带着雨点,雨越来越大,落了进来,我起身关窗户,插销锈得弄不出来,弄了好一会儿才关上。回到座位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眼神放出了剧烈的温度,灼烧我的皮肤。她把第二根烟的滤嘴掐掉的时候对我说,因为我爱他,只是爱。你记得那个三角眼的男孩吗?他那样死没有痛苦啊!
  我或许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所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很多我不希望的发生了,我不情愿地接受。
  她对我说,那次离开嘉伟以后,她知道他还活着,她在原来的D吧等着被抓,但是没有人抓她,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这次杀的男人,是D吧的老板,在她还是17岁的时候,就占据了她的身子,她其实一直都在等那么一天,等着杀了他,把他的血放干净,一点不剩。她是畅快的,当被发现的时候,就坐在血泊里,用刀在手上一条条地划。
  她说完,问我可不可以把那一包烟送给她,我点头示意,她把它包在内衣里。刚包好,她的手指就开始发抖,身体也跟着颤抖,她倒在了地上,满眼痛苦绝望的表情。她抱着头,喊疼,不停地对着地敲打,头都敲出了血迹。我跑过去,抱着她,她咬我打我,我没有松手,她咬我的手,死命地咬,牙齿刺进了肉里。我和她扭在了一起,我的衬衫口袋被她撕破,照片掉落,她拿了起来,死死抓着,眼睛像爆裂了一样,死死地靠着墙壁,一下下地敲打。
  监守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喊来了医生,给她注射了安定,就离开了。医生告诉我,她的毒瘾已经很深,没有办法治了。他掏出纱布,给我包扎,我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如同她的痛苦,可是我发现我转移不了她的痛苦。
  几天后,我下了好大的狠心才决定再去监狱。从很早开始我就厌恶那个地方,它那里的林立的刺网,网住了人所有的欲望,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里面的人被当做是神经病一样地管着。自由成为一种奢望。还有斑驳的漆,潮湿的水气,笼罩在整个监狱的上空。那儿的环境比我以前住的平房还要差,我边走汗边流下来,没有束缚的感觉,它们活泼而且自由。
  台风已过,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还是夏天,夏天,夏天的种种,都快要发生了吧!前几天的水迹已经不见了,看不清楚所有的颜色,因为太阳光太猛,遮盖了所有的颜色,所以我们只能看到黄灿灿的一片,还冒着气,这次的“云娜”果真如她的名字一样,斗不过太阳,最后还是恢复夏天的温度热。
  要过四个大门,我一路走一路盘算,该怎么越过。因为越到里面,水气越重,潮湿一片,台风的痕迹还可以在这里看得见,水洼在发锈的铁门旁,一个个排好了,我小心地越过,但是还是有些污水漫过我的皮鞋,裤子脏了,直到第四个大门的时候,才好了些。
  我站在门前,不敢进去,突然有想离开的感觉,这次是她等我,她就在这扇门里面,可是我,双脚开始麻木。
  监管员见我一动不动,摇了摇我说,周记者,你怎么了?我“啊”了一下,说,没有什么。笑容有点假,我推开门,缨子坐在正中间。房间不大,但是只有一张桌子,所以显得特别地空旷宽大,而且安静得让人惧怕,我站在门口,对监管员说,就让我一个人进去吧!她有点奇怪,脸上全是不解的表情,但是不等她做出反应,我直接关上了门,走到缨子的对面,坐下,动作很轻。她好像睡着的样子,低着头,双手抱膝,袖子口一段雪白的手腕裸在外面,衣服很长,长到把她小小的身躯整个包住。她瘦得厉害,乳房已经完全干瘪下去了。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埋在头发里的锁骨,很细小,白得有些病态,好像只要轻轻划破就能知道锁骨的样子。她是在小鼾,鼻子里冒出轻微的呼气声音,微小,这在往常是听不见的,只是现在太过安静了。
  我坐在她的对面,拿出记录本和笔,但是她好像浑然不知,她还是悠闲睡着,一点都不像个快要死的人。她快要死了。这样的话在我脑子里占据,她难道一点都不知道?我本来准备好,等着看她哭泣,等着看她闹,但是她安静得让我害怕。
  她突然仰起了头,大叫了一句。门被打开了,粗鲁壮实的管理员说,7523你怎么了,你给我坐好了。我示意没有事情,她才把门给关上了。
  缨子看了我一眼,头发遮住了一边,她的头发被剪短了,劣质肥皂的味道,还有卷曲凌乱的头发。我从包里拿出烟盒,给她燃上。她长长地吸了一口,吐出来的时候很用力,没有结成一朵花,只是像阵风一样,吹过来,吹在我的脸上。我面无表情,她开始笑,歇斯底里地笑。
  我终于想开口说话了,我看着她,觉得难过。我问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站了起来,我说,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杀嘉伟。
  我一说到嘉伟,她的眼睛里的血丝好像要爆出来一样,她瞪着眼睛看我,她说,我杀嘉伟?对,是我杀了他,他不爱我就要死,死,死……
  她惨烈地叫喊,我压着她,她的身体太瘦小了,被我一下子制伏了。她说,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们纠缠。我撕破了她的袖子,说,你在夏天为什么穿长袖子,你要中暑吗?她挣扎,不让我碰她,但是她的左手袖子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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