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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他就在爸爸身上演习白天所学的摔跤功夫。可是,任凭他喘着粗气,使劲拖拉,爸爸坐在安乐椅里看报,纹丝不动,只是偶尔瞟他几眼,故作吃惊地柔声问:“孩子,干啥呀?”他又长了——长高了,瘦瘦的身材倒十分结实。他像头刚刚长出角的小公牛,跃跃欲试,想与同伴们争斗,试试自己的锋芒。他鼓起手臂上的二头肌,用妈妈的软尺量一量臂围,得意地伸到爸爸面前:“摸摸看,结实不?”爸爸用大拇指按按他隆起的肌肉,稍一使力,他就抽回手臂,大叫:“哎哟!”有时,他和爸爸在地板上摔跤。妈妈一边把椅子往后拖,一边叮嘱:“查尔斯,当心呀。不要把他弄伤了!”一会儿功夫,爸爸就会把他摔倒,自己坐在椅子里,朝他伸出长长的两条腿。
他爬到爸爸身上,拼命擂着两只小拳头,怪爸爸太拿他不当一回事了。“哼,爸爸,总有一天……”他这样说。
进了中学,踢球、跑步,他样样都练。他的变化之快,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现在可以俯视妈妈了。他还是经常和爸爸摔跤。但每次都使妈妈担惊受怕,她围着父子俩团团转,干着急,不明白这样争斗有什么必要。不过回回摔跤都是他输——四脚朝天躺在地板上,直喘粗气。爸爸低头瞧着他,咧嘴直笑。“投降吗?”“投降。”他点点头,爬起来。“我真希望你们不要再斗了,”妈妈不安地说,“何必呢?会把自己弄伤的。”此后,他有一年多没和爸爸摔跤。
一天晚上,他突然想起这事,便仔细地瞧了瞧爸爸。真奇怪,爸爸竟不像以前那样高大,那样双肩宽阔。他现在甚至可以平视爸爸的眼睛了。“爸,你体重多少?”爸爸慈爱地看着他,说:“跟以前一样,190来磅吧。孩子,你问这干吗?”他咧咧嘴,说:“随便问问。”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到爸爸跟前。爸爸正在看报,他一把夺过报纸。爸爸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碰到儿子挑战的目光,爸爸眯缝起眼睛,柔声问:“想试试吗?”“是的,爸爸,来吧。”
爸爸脱下外套,解着衬衫扣子,说:“是你自找的啊。”
妈妈从厨房里出来,惊叫着:“天哪!查尔斯,比尔,别——会弄伤自己的!”但父子俩全不理会。他们光着膀子,摆好架势,眼睛牢牢盯着对方,伺机动手。
他们转了几个圈,同时抓住对方的膀子。然后,用力推拉着,扭着,转着,默默地寻找对方的破绽,以便摔倒对方。室内只有他们的脚在地毯上的摩擦声和他们的喘息声。比尔不时咧开嘴,显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妈妈站在一边,双手捂着脸颊,哆嗦着嘴唇,一声也不敢出。
比尔终于把爸爸压在身下。“投降!”他命令道。“没那事!”爸爸说着,猛一使劲推开比尔,争斗又开始了。
但是,爸爸最终还是精疲力竭了。他躺在地板上,眼里闪着狼狈的光。儿子那双冷酷的手,牢牢地钳住了他,他绝望地挣扎了几下,停止了反抗,胸脯一起一伏,喘着粗气。
比尔问:“投降?”爸爸皱皱眉,摇了摇头。
比尔的膝头仍压在爸爸身上。“投降!”他说着,又加了点劲。
突然爸爸大笑起来。比尔感到妈妈的手指头疯狂地拉扯着他的肩膀。“让爸爸起来,快!”
比尔俯视着爸爸,问:“投降吗?”爸爸止住了笑,湿润着眼,说:“好吧,我输了。”
比尔站起身,朝爸爸伸出一只手。但妈妈已抢先双手搂住爸爸的膀子,把他扶了起来,爸爸咧咧嘴,对比尔一笑。比尔想笑,可又止住了,问:“爸,没弄伤吧?”“没事,孩子。下次——”“是的,也许,下次——”妈妈这次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比尔看着妈妈,又看看爸爸,突然转身就跑。他穿过房门——以前常骑在爸爸肩头钻进钻出的房门;他奔向厨房门——他曾埋伏在那后面,等待着回家的爸爸,扑上去抓住他的长腿。
外面黑黑的。他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夜空。满天星斗,他看不见,因为泪水充满了眼眶,流下了脸颊。
人生贵在相知——友情篇暖冬的回忆
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是在冬季里一个雪后的黄昏。
那一年我16岁。当其他同年龄的女孩子还在暖洋洋的教室里看书或者做白日梦的时候,我已经带着盛满孤独无助的行李走过好几个冬天了。
一个星期之前,我被那家小旅馆的老板娘辞退了,原因是她无法容忍我在半夜值班的时候看书,尽管走廊里的灯是通宵亮着的。关系不错的一个女孩介绍我到这个城市,并给了我她表姐的通讯地址,她说这个城市一定会收容我。
这个城市也许是真的愿意收容我的,可是它收容我的方式未免太霸道了。下火车以后我才发现,我兜里的钱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那里有我几个月打工攒下的全部积蓄,也有朋友写给我的通讯地址。我踩着满地积雪,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天越来越黑,空气也越来越冷,白天已经渐渐融化的积雪又在寒风中慢慢地结冰,我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在冬夜里被冻死了,而我的情形还不如她,身上连一根火柴都没有。最后,我实在走不动了,就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灯光挣扎过去。那是一家小酒店。
我进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的伙计正准备打烊,几张木桌围拢在屋中央一个小小的炭火炉四周,那小伙子用火钩挑起炉盖,要把炉火封死,听见门响,他一回头,就看见了我。我的脸僵硬得张不开嘴说话,只顾着站在门口,贪婪地捕捉着从四面八方朝我拥来的棉团般的热气,而他显然对一个女孩子深夜孤身走进来有点意外,一时怔在了火炉边。过了好久,他问我:“要吃饭吗?”
我摇摇头。我说我只是太冷,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只想在屋里站一会儿就走。我等着他告诉我小店已经下班了,让我赶紧离开,可他什么也没说。他回过头去,放下手里的火钩和炉盖,歪着头想了一想,拿起旁边的一把火铲,铲了几块木炭倒进炉子里,把一只烧水的大壶放在炉子上。“那就坐下吧。”他说,“我们这儿不关门,你坐多久都行。”
壶里的水很快就开了,壶盖被水汽顶得突突直响。那小伙子从柜台里一道门帘后面匆匆走出来,拿着一个大搪瓷缸子,把它放在我面前的小桌子上,我忙说我不渴,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喝水不要钱。”
他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不明白他怎么会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窘迫。那瞬间,我本能地想站起身逃走——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可怜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这间小屋实在太温暖了,暖到我宁愿忍受被别人可怜。我不吭声了,任凭他给我倒上水,用双手小心地捧住那个搪瓷缸子,感受着热力从水里流出来,一丝丝地渗透我全身。我并不想掉眼泪。从很久之前我就发誓再也不流泪了,可有时眼泪不肯顺从我的意愿——它们一定是在外面冻成了冰,却在小屋的暖气中融化了,还没来得及被我收拾起就变成水流下来。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去,落在缸子里,落在木桌上,不愿抬手去擦,怕他看见我在可怜地哭,他却转身离开了。
过了好久,他又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我刚把脸埋在胳臂里擦掉眼泪,看见他端来两个盘子,放在我面前。“忙了一晚上,我还没吃饭呢。”他很随意地说,“一起吃点吧。”
我没动。
“这个店是我家开的,我也算老板了。咱们就算交个朋友,你要是不见外,就当我请朋友一起吃夜宵好不好?”他说着,把一双筷子递过来,“这些菜都是我妈做的,随便吃点,别客气。”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真的,我并不相信他,他实在过于好心了,我不相信我真能碰上这样的好人。也许他另有所图,我想。这样的怀疑倒让我莫名其妙地心安理得起来,我接过筷子,一声不响地开始吃,边吃边等着他提出问题,比如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今年多大,准备在这里呆多久,甚至想到了如果他敢对我有什么不良企图该怎么反抗——他却始终不说一句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挑几根菜放到嘴里,实际上是一直陪着我吃,等我吃完就把碗碟收走了。那会儿我突然盼着他跟我聊点什么,他却拿了本书坐在柜台里,对我说:“你坐着歇会儿吧。我明天还得考试,不陪你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坐在那儿捧着书聚精会神地看,过上一会儿就走到炉边看一下炉火或者往壶里添水,而我渐渐消除了戒备和敌意,又因为实在走得太累,竟然伏在桌上睡着了。有一会儿隐隐听见有人说话,是那小伙子和一个女人的声音,很低很柔和,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楚,就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细细碎碎地持续着,汇进我的梦里,让我恍恍惚惚地想起在家时的那些安静的夜晚,听见轻声慢语地跟爸爸说些平常而琐碎的话题。后来我看见了她的脸,一张和蔼慈祥的脸,在梦里,她把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对我笑了笑,轻声说:“睡吧。”
醒来的时侯,天刚蒙蒙亮。我直起身,发现自己肩上真的披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而面前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几个包子和两个煮熟的鸡蛋。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我伸手拽了拽大衣,又碰了碰眼前的盘子,以为它会像神话里出现在卖火柴小姑娘面前的烤鹅和圣诞树一样,转眼就消失了,可它们并没消失。周围安安静静的,那小伙子伏在柜台上睡着了,炉火却没灭,壶里的水还在突突冒着热气。自尊心和生存需要在我脑子里你来我往地争斗了半天,最终还是自尊心败下阵来,我吃掉了那几个温热的包子,把鸡蛋揣进口袋里,在一张
纸上写了“谢谢”两个字,连同那件大衣一起小心放在柜台上,然后离开了依然温暖的小店。
那个白天,我顺利得如有神助似的找到了一份工资很低,但足以让我暂时维持生存的工作。我后来就留在了这座城市。几年过去,当我终于安定下来,自信不会再向人流露出可怜目光的时侯,我曾经试图去寻找那家小店。可是,几年中的城市面貌已经有很大变化,而我当年走过的街道本来在记忆里就很模糊,加上那种不起眼的小店实在太多太多了,所以始终没能找到它。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间暖洋洋的小店铺,想起那个善解人意的小伙子,毫无所求地帮助了一个孤独的女孩,却还要小心翼翼维护着她那幼稚的自尊心,想到这儿的时候,我总会像那一晚一样,有种想掉泪的感觉。
有一天跟一位朋友谈起这段往事,他告诉我,那一年的冬天下过好几场大雪,是这个城市近十几年中最冷的一个冬天。我说我没觉得。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冬天始终跟那个小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