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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卖杂货的一角,卖食品的摊位便多了起来。纯卖豆类的店铺。卖各种贝类的店铺。把小虾小蟹放在篓子里出售的摊头。香蕉摊子。老师一一地停下脚步,仔细观看。背挺得笔直,从略微离开摊位的地方姿势优雅地观察着。
“月子,这鱼好像很新鲜呀。”
“可是苍蝇成堆呢。”
“苍蝇总要成堆的。”
“老师,那边的鸡,你不买吗?”
“有整只鸡卖嘛。可拔毛太烦啦。”
东拉西扯地随意交谈着闲话,逛着各类小店。店铺愈来愈密集起来。鳞次栉比联结成片,店家竞相吆喝招徕客人。
妈妈,这胡萝卜好象好好吃耶。一个小孩对拎着购物篮的母亲说。小坏蛋,你不是讨厌吃胡萝卜的吗?母亲不无惊奇似地问道。可是,这胡萝卜,不知怎么地就是好象很好吃嘛。小男孩机灵地回答说。小朋友你知道的不少啊,我们店里的蔬菜味道好极啦。店主将声音抬得很高。
“真地好吃吗?那胡萝卜?”
老师认真地观察着胡萝卜。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胡萝卜嘛。”
“嗯哼。”
老师的巴拿马草帽略微有点儿歪斜。仿佛是被人潮推着走。不时,老师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而巴拿马草帽的帽顶却总是遥遥可见,我便以此为标志,寻找老师。老师却毫不介意我是否在身边。就像小狗在每根电线杆旁总要停下来一样,只要来到感兴趣的店铺前,老师便会立即止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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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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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对母子来到了卖菌菇类的货摊前,老师也站在了母子俩的身后。
妈妈,这绸伞菇好像很好吃耶。小坏蛋,你不是讨厌吃绸伞菇的吗!可是,这绸伞菇不知怎么地就是好像很好吃嘛。母子俩重复着相同的台词。
“她俩原来是托儿呀。”
老师开心地说。
“母亲带着孩子,倒是搭配得满巧妙的嘛。”
“绸伞菇什么的,有点过火啦。”
“哈啊?”
“说说舞菇之类的也就够难为的啦。”
食品摊子不知何时渐渐地少了下来。而卖大型商品的店铺却开始增多。家用电器产品。电脑。电话机。陈列着好几种颜色不同的小型电冰箱。老式录音机正放着密纹唱片,传来低低的小提琴声。是老派朴素的曲子。老师一动不动地聆听着,直到曲终。
下午才过去了一半,傍晚的气氛却隐隐约约地开始渗透了出来。正是炎暑的巅峰稍稍消逝的当口。
“口渴不渴?”
老师问道。
“反正晚上是要喝啤酒的,在那之前我什么也不喝。”
听到我这么回答,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答得好。”
“这是考试吗?”
“关于酒么、月子同学是个好学生。国文的成绩可不怎么样。”
有一家卖猫的小店。既有刚生下来的小猫咪,也有身体大得似乎难以处置的猫。一个小孩缠着妈妈要买猫。正是刚才那对打托的母子俩。
没有地方养猫啊。母亲说。不要紧嘛,就养在外边好了。小孩轻声回答。外面?养在外面能养活吗?这种买来的猫?没关系的呀,总会有办法的嘛。猫店的店主默默地听着母子俩的对话。终于,小孩伸手指向了一只虎纹小猫。店主用柔软的布把虎纹小猫包好,母亲接过它,轻轻地放在购物篮中。从篮底传来虎纹小猫“喵喵”微弱的叫声。
“月子。”
老师突然说。
“哎。”
“敝人也买。”
并非猫店,老师是向卖小鸡雏的摊位走近了过去。
“雌的,雄的,各要一只。”
老师爽气地说。
店主从左右分开的两群中利索地各取出一只,再把小鸡雏分别放进两只小小的盒子里。“好来!”一声,交给了老师。老师战战兢兢地接过盒子。左手托着两只盒子奇。сom书,右手从口袋里取出钱包,递给了我。
“对不起啦,请你把钱拿出来付给他。”
“我来拿盒子吧。”
“噢。”
老师的巴拿马草帽比刚才更为歪斜了。一边用手帕擦着汗,老师付了款。把钱包放回胸前的口袋里。迟疑了一会儿,老师脱下了巴拿马草帽。
老师把帽子倒了过来,然后从我手中一只一只地接过放着鸡雏的盒子,放入了倒过来的帽子中。两只盒子在帽子里放妥之后,老师非常宝贵地将它抱在腋下,向前走去。
在川筋西汽车站乘上了公共汽车。回程汽车比来的时候还要空。集市上人又开始多了起来,大概是傍晚赶来购物的人吧。
“分辨小鸡雏的雌雄,听说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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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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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道。老师哼了一声。
“这个么,敝人也懂的。”
“哈啊。”
“这小鸡雏,是雌是雄其实都无所谓。”
“哈啊。”
“因为只有一只的话,未免太可怜了。”
“是吗?”
“是的。”
原来如此呀,我一边想着,一边下了汽车,跟在先下车的老师后面,走进了一直光顾的那家酒馆。啤酒,两瓶。老师立即开始点菜。Qī。shū。ωǎng。还有煮毛豆。啤酒和酒杯迅速地送了上来。
“老师,我给你倒啤酒吧。”
我问道,老师摇了摇头。
“不。敝人给月子斟酒吧。顺便也给敝人自己满上。”
一如既往,还是不让我给斟酒。
“老师不喜欢别人给你斟酒吗?”
“斟得好的人没关系。可月子你斟得太糟。”
“是吗?”
“敝人教教你吧。”
“不必。谢谢。”
“顽固得很啊。”
“老师才是。”
老师给倒的啤酒,泡沫始终浮在最上层。小鸡雏养在什么地方?我问。暂时先养在家中。老师回答。从放在帽子中的盒子里,微微地可以听见鸡雏在动的声响。您喜欢养动物吗?我问。老师摇了摇头。
“不大擅长啊。”
“要紧不要紧?”
“小鸡雏的话,并不是太可爱,对不?”
“不可爱就不要紧吗?”
“太可爱的话,情不自禁地就会入迷的嘛。”
悉悉嗦嗦地,小鸡雏在盒子里动弹。老师把酒一干而净,于是我给老师把啤酒斟满。老师没有拒绝。泡沫、再来多一点。对对。老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静静地接受我为他斟酒。
得尽快把小鸡雏放到宽敞的地方去才行。老师说。于是这天只喝了啤酒。把毛豆、烤茄子和章鱼芥末吃完以后,便精确地各付各的帐。
走出小酒馆时,天几乎完全暗下来了。在市场上见到的那对母子俩恐怕已经吃过晚饭了吧。小猫是否在喵喵的鸣叫呢?唯有那么一缕夕阳,还斜挂在西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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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颗星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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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跟老师说话了。
并不是不见面。不时地,会在总是前去光顾的那家小酒馆里相逢,可是,彼此从不搭理对方。一走进店门,互相用眼角瞟视,确认了对方的存在后,便作出一付全然互不相识的姿态。我佯装不知,老师也佯装不知。
这样的状态,是从店里每天书写当日菜单的黑板上开始出现“供应火锅”字样时开始的,已经快要有一个月了吧。偶尔甚至会在柜台前比邻而坐,可是,绝对不搭理对方。
若说起因,是在于收音机。
正在转播棒球比赛。两大联盟锦标赛已经接近终盘。因为店里的收音机难得一开,所以我两肘撑在柜台上,木然地一面听着广播,一面喝着酒。
过了一会,老师拉开门走了进来。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来后,老师问店主道∶“今天的火锅是什么?”
碗橱里,铝制的、坑坑洼洼的、单人用的小锅,层层叠叠地放着好几只。
“是鳕鱼十锦火锅。”
“那不错嘛。”
“那么,就来火锅吗?”
店主询问道。可是老师却摇了摇头。
“来一份盐味海胆。”
一如平素,真是难以捉摸的人。我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率先进攻一方的第三位击球手打出一计远打。收音机传出来拉拉队响亮的笛鼓声。
“月子你喜欢的是哪支球队?”
“都无所谓。”
我回答说,给自己满上了热酒。满店的顾客都在起劲地听着广播。
“敝人么,理所当然是巨人队。”
老师说,端起啤酒一饮而尽后,改喝清酒。比起平日来、该如何说呢,更充满了热忱。究竟是什么热忱呢?
“理所当然吗?”
“是理所当然。”
实况转播的是巨人与阪神1对阵。虽然并没有特别喜欢的球队,但其实我是讨厌巨人队的。以前曾公开标榜自己是“反巨人派”。一次,有个人向我指出,说所谓反巨人派一词其实反衬的是心里喜欢巨人队、口头却不愿承认的顽固派。似乎不无被其言中之处,深感可恶,于是从此便不再把“巨人”挂在嘴上。遇到棒球转播时,也离得远远的。实际上,到底是喜欢巨人队还是讨厌巨人队,确实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暧昧模糊得很。
老师悠然地倾壶斟酒。每当巨人队的投手投球令对方三击未中,或者击球手打出了安打,老师便深深颔首,以示嘉许。
“月子,怎么啦?”
第七回合,巨人队打出了一个本垒打,领先阪神三分的时候,老师问道。
“你的腿在哆嗦啊。”
自从比分开始拉开,我便下意识地不住地哆嗦起腿来。
“这天气一到晚上就冷得很呀。”
我没有对着老师,而是朝着天井,答非所问地说道。就在这时,巨人队选手又击出了一个安打。老师“好!好!”地高喊,我则禁不住轻呼“妈的!”,两者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夺得奠定胜局的第四分时,店内沸腾了起来。巨人队何以会在市井阶层会拥有如此众多的球迷!真真可恶。
“月子,你讨厌巨人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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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颗星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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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轮下半回合,当阪神队被逼到二人出局的时候,老师问我道。我无言地点了点头。店内一片寂静。几乎全体顾客都在全身心地倾听着广播。我心中难以平静。时隔许久之后再一次收听棒球转播,浑身厌恶巨人队的血液沸腾了起来。我确信了自己其实依旧是一个直率地“厌恶巨人”的人,而并不是转弯抹角地“喜欢巨人”的脚色。
“讨厌极啦。”
我声音低低声地答道。
老师瞪大了双眼。
“明明是日本人,怎么会讨厌巨人队呢?”
老师嘟囔着说。
“这算什么呀?你这种偏见?”
我的回答与阪神最后一位击球手的三击未中,恰好同时。老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高地举起酒杯。收音机里传出比赛告终的声音,店里又开始喧闹了起来。猛可地,从坐席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加酒点菜的喊声,每次店主都会“好来,好来!”地不断高声回应。
“月子,巨人赢了耶。”
老师喜气洋洋地拿起自己的德利酒酒壶,准备为我斟酒。这是十分难得的事。我们之间对于酒和下酒菜,是本着彼此互不干涉的原则的。菜肴是自己点自己的,酒是自斟自酌,付账也是自掏腰包。我们始终持守着这一做法。可是此刻,老师竟然要为我斟起自己的酒来!默契遭到打破。而这都是由于巨人队赢了球的缘故。我和老师之间的令人愉快的距离,竟然就要被这么粗鲁地缩短!还早了一百年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