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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和青挤一张床,握着青的手,感觉象回到了从前。
“青,”我握住她的手臂,“求你一件事。”
“说吧。”青睁开眼。
“大后天是森的忌日,我想去看他。”
“不行,那天你刚做完切片,这件事没得商量。”
“求你了,青,森死了之后,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
了。”我握紧她的手臂。
“胡说什么。”青皱眉。
我摇晃青的胳膊,不说话,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好,”青无奈,“现在你是大姐大。乖,好好睡。”我破涕为笑,“青
最好了,这下我死也瞑目了。”
“最受不了你这种玩笑。”青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翻过身去继续睡。
窗外,有清澈的月光和风姿绰约的法国梧桐,北国早已冰天雪地的冬日,南方
依旧温暖如春。我却开始怀念起挺拔的白杨冰冻的空气和澄净的天空。在三十多个
小时中从哈尔滨到武汉,穿越大半个中国,好象做梦一样。但人生,不也是大梦一
场吗?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飘忽和短暂,走的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我们除了无
可奈何之外,还是只有无可奈何。
轻轻的,我在床单上划下:“处世若大梦,何为劳其生。”“故人入我梦,明
我长相忆。”“明我长相忆。”“明我长相忆。”
抬头看看吊瓶里的药水,还有小半瓶。爸爸妈妈刚刚陪华医生出去。回家两天,
爸妈对我最大的要求,就只是多吃一点,不要挑食,要求已降至这么低,我还能说
什么好呢。
即使是象现在这样,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放下我这个包袱,也没有任何怨言,
可怜天下父母心。
青给我的CALL机响了起来,我应该走了。
用一只手轻轻揭开另一只手的胶布,露出插在血管里的针头。犹豫了一下,从
来没有试过自己一个人拔针头。但还是将针管顺着插入的反方向拉出,针口处立刻
浮上了一滴圆圆的乌红的血,我连忙用药棉按住,还好,不算太疼,但血止不住。
我又换了一块药棉,用力按住,再用胶布贴好,将原先的那湿红的一团扔到床下,
穿好鞋,神色镇定地走到楼下。
肿瘤医院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拎着饭盒木着脸抢着到厨房去热菜的家属,拉着
医生哭嚎让我死的作不起手术的病人,在病房外打地铺付不起床费的不知是病人还
是家属,呵这医院,黑暗依旧。
以前最害怕的就是这医院的厨房。那么多人会聚一堂,统统同病相怜,热闹地
干同一件事。却没有一个人愿多说一句话,或是露出一丝笑容,简直比集中营还要
令人窒息。太恐怖。
这样的经历,多一次人就要减寿一年。
青背着背包,在电话处等我,我把她拉到洗手间换衣服。
我拉开背包,看见里头的东西,不禁一呆,“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的衣柜里。”我明明将这些都该扔的扔,该锁的锁了起来的。
我不语,匆匆将衣服换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洗得发白的玉色水洗布长裤,
碧绿色半截袖子的贴身T 恤,半长不长的头发。
“和以前一模一样。”青笑笑,“头发没烫的话就更象了,碧一点都没变吗。”
我变了!变了!我忍不住在心里狂喊,但终于还是只默默地穿好鞋。
“你知道怎么走吗?”我问青,青摇头。
我拿过她的背包,看了看她,“对不起,青,我想自己一个人找绿带我去。”
“什么?”青着急,“那怎么行!”
“求你了青”,我盯着她的眼睛,很冷静地说:“我要自己去。”
“你还是那么任性”,青吐出一口气,“我说不行你会让我跟你去吗?”我拥
抱青,只有她最了解我,我早料到她不会用负不起责任这种冷血的话来阻拦我。
“包里有钱,有止痛药,磁卡在钱包里,回来时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她
迟疑了一下,“对绿多忍着点儿,别跟她生气。”
“我会吗?”我低下头笑笑,“她就算问候我祖宗十八代,我也不会和她生气
的。”
青露出一丝不忍的神情,那么,我的笑容还是带着忧伤了,用这样的笑去探望
森不好,森看了是会难过的。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高兴点。
出了医院,我拿出磁卡和电话本,给绿拨了个电话,现在是中午,她应该在家。
电话拨通,我的心也紧张起来,握住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话筒的另一边传来绿
轻柔的声音:“喂,请问找谁?”
“绿,是我。林碧。”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线。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是在犹豫该不该摔电话吗?
“找我有什么事?我马上要去上课。”绿冷冷地说。
“我回来了。想去看看森。能告诉我地方吗?”我松了口气,没把电话挂掉就
是进步。
“你还回来做什么?人死的时候你不回来,现在想起来了还有什么用?你不用
猫哭耗子假慈悲!”绿的声音有些激动。
“对不起。”能骂出来就有原谅的希望,她要是对我客客气气,我会更难过,
哀莫大于心死。
“你怎么说都行,但求你告诉我怎么走。”我的声音低下去。
又是一段更长时间的沉默,我额头冒汗,终于听到绿说:“半小时后我在车站
等你。”也不等我回答就挂断了电话。我看了看表,半个小时,从卓刀泉到积玉桥,
赶一赶还来得及。
第六节 是碧吗?
和绿一路无言,搭公共汽车去朱公山的途中,阳光明媚,车窗外处处是苍绿的
植物,我却一直心不在焉,整个人好象还没睡醒,恍恍惚惚之中已经到了墓园。
车在一家小花店门口停下,我对绿说你等等我去买束花,跑到店里,店主说你
买束黄玫瑰吧,我说还是拿一束勿忘我吧,店主摇摇头,给我包起一束蓝色的勿忘
我。黄玫瑰代表忠贞的爱情,绿看了一定会说我不配,我也的确不配。还好蓝色也
是森最爱的颜色之一。
将花拿在手上,绿带我走进墓园。不是清明,人很少,四周也很安静,除了鸟
语,只有阳光灿烂。
穿过一排建筑物,绕过一个小山坡,迎面是一片白色的墓碑,绿继续熟练地往
前走,我默默无语地跟着,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森和那些放在罐子里的骨灰一样,
被囚禁在成排的小铁匣子里,我一定会哭出来,他一向是如此喜欢广阔的天空。
绿在一块墓碑前站定,轻声地说:“就是这里。”虔诚的声音让我觉得她在说
一个宝藏。
我缓慢地走过去,在墓碑前蹲下,将勿忘我放到地上,那里已有一束黄玫瑰。
是绿早上来时放的吧。
我抬头看墓碑,工工整整的“爱子于森之墓”,是叔叔阿姨一贯的简洁。字的
上面镶嵌着一张已经模糊的照片,我仔细辨别,仍不觉得是森。“血癌到了最后,
比这还要可怕。”绿的语气变得僵硬,忽然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我只知道阳光很灿烂,微风很轻柔,伸手将被风吹乱的
头发理顺,发现头发已被太阳晒得温温的。我们最爱的天气,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植
物的馨香,还有鸟鸣,我是没有理由哭泣的,是不是?
脚站得有点麻木,我把背包换到另一边,仍是麻木。干脆侧身坐到墓前,把腿
放直。四周都没有人,伸出手去抚摩那块洁白的碑石,也是温温的,就象我的头发。
“我来了。”我在心里默默地道,“森,我来了。”
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冷颤。森,森,你也在这里吧,你就在我的身边对不
对?我站起身,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森,森,我在心里狂呼,森!眼里升上一团
雾气, 耀眼的阳光中,我仿佛又看见那个深烙在我心里的身影,总是穿无肩T恤的
森,总是一脸温和表情的森,我曾真心爱过的森,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是碧吗?”
他说,象以前一样。
“是我,我回来了。”我眼里的雾气更重了,“我回来了。”
我也向空中伸出手,森的手,一定和以前一样是温暖的。但我却抓了个空,森
的幻影就象平地化做微风一样,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怔住,手僵在半空中
收不回来。森,森?别走,别走!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呀!请别走!
然而他的幻影不再出现。我茫然若失,低头,发现那束玫瑰已被吹落石阶,我
将它们放回原处,有一丝温柔的刺痛,我缩手。是一根刺,拔出来,上头还带着血
迹。刺骨的痛忽然排山倒海地袭来,悲伤和悔恨在刹那间将我淹没,用双手捂住耳
朵,我开始拼命地尖叫:“呀——”“森——”“森——”“森——”
没有回应,连回声都没有。
泪水终于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我不再试着忍住不哭,要哭就哭个痛快吧,旁
边只有森,可以哭的。于是我开始号啕大哭,一直哭到声嘶力竭,仍不住地抽泣。
心里不停地重复着,上帝呀,上帝呀,但却只是一直重复这几个字,自己也不明白
到底在祈祷些什么。
森还是没有出现,我颓然坐倒地上,抱着膝盖继续抽泣。
阳光逐渐变弱,泪水慢慢被风吹干。将脸贴近膝盖,闭上眼睛,往事象风一样
轻拂过脸颊和发端。
第七节 碧宇
第一次遇见森的时候,是他家搬到我家隔壁,爸妈带我去拜访。小小的我在妈
妈的指挥下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轻轻地上下摇晃:“我叫碧。”
小小的他瞪大眼睛,“是碧吗?”握住的手没有放开。我脸红地抽回手,跑到
妈妈的身后,于是大人们一起开笑。
就这样认识了森,他和我都住积玉桥,表姐青住青山区。
三个人常常一起玩捉迷藏,始终记得炎热的夏夜,大人们把竹藤做的凉椅搬到
七层楼顶的天台,我们三个人便会一起数天上的星星。那时的天空,是那样的透明
和清澈,仿佛是纯黑的黑水湖,而星星曾是那么璀璨,好象是黑水河里的珍珠,还
会明灭不定地呈现不同的色彩。
现在的天空,是一块陈旧的天鹅绒,星星是白色的灰尘。缘故我认为是工业污
染,但青说是因为我近视。
从小因为心脏虚弱,皮肤苍白,十只手指总呈现不均匀的乌紫色,每星期都要
到医务所去打点滴,周围人家的小孩被大人们告戒,都不敢接近我,除了青和森,
我并没有别的玩伴。
青和森大概也是如此,森的父母出国后,家里只有他奶奶照顾他,而青不知为
什么,爸妈总会接她来住。我们三个人都是孤独的小孩。
所以我们一直是死党,直到森父母回国,他家搬走,接着我也搬到爸爸工作的
郊区养病,住青家附近,才与森失去联络。
然后是小学、中学,一直是一等一的好学生,病也渐渐痊愈,手指慢慢由紫转
白,由白转红,身体也越来越健康。每天和青的晨跑功不可没。我们的感情也越来
越好。
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