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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桂香就跑到老八队去找来娣了。来娣一看到一脸笑的桂香就晓得她的来意了。两个大人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起两个娃儿的事来,好像这亲先前定妥了似的,笑得“咯咯”的。桂香说:“这俩娃可真是天生的一对,龙是龙,凤是凤,天下难找——我晓得的晚,没准备,又是过年,反正我们两下大人说白了,也不急,等放暑假找个三媒六证把亲订了,多弄几桌酒热闹热闹!——一切我来,你就别烦了。”秀平妈乐得合不拢嘴:“有你这个大能人亲家,我烦什么。不烦不烦,一切听你的,你安排!”
第三部分垂柳下面有恋人在相拥接吻
秀平是开春以后开始流鼻血的。开始她也不放在心上,连续有了几次,就对存扣讲了下子,说大概血流多了,头还有些发晕呢。存扣问她是不是“破鼻子”啊。秀平说不是不是,以前没流过。存扣说这就邪门了。这血金贵哩,流多了就贫血,贫血了就头晕,要看。就陪秀平到校医那儿。校医说没事,说这是鼻黏膜干燥板结的缘故,起春的风比较干嘛。抠了揉了就容易出血。要她平时多喝点水,又开了几支红霉素眼药膏,叫秀平往鼻子里涂搽。存扣感到奇怪,问治鼻子咋用眼药膏呢。医生说可以,主要是用来湿润鼻腔的。
秀平按照医嘱每天搽鼻孔两次,不是十分管用,还是又流过两三次。存扣说:“这怎么好,我和你上镇医院去看吧。”秀平说:“先别忙,再等几天,参加完县运动会回来再说吧。”
可存扣心里总是有点忐忑。
比赛的日子到了。那天运动队上的是下午一点半的船,学校距县城八十里水路,要开四个钟头。这是秀平第一次进城,她笑着对存扣说,长这么大她还没去过离家三十里路开外的远门哩。在轮船上,她兴奋得像个孩子,跑到前跑到后的;手攀着舷窗朝外张望,看到新鲜的就嚷着要存扣跟她凑在一起看。看得累了,就靠回椅子上,在机器的马达声中唱歌。歌不唱了,就把存扣手拉过来用指甲钳替他剪指甲,剪过了用背锉细细地磨,修得圆溜溜的,没个闲时。
吴中运动队下榻在县杂技团招待所。晚上吃饭时一桌子好菜,农村孩子有好多名儿都认不得,更别说吃过了。比如红烧马鞍桥,糖醋排骨,炒精片,炒三鲜。虽然乡下也有这些原料,但哪里烧得这么精美和奢侈,真是大开眼界又大饱口福。也不晓得学校怎么舍得的——奉承他们拿名次哩。一上来个个还文雅雅的,以后看有两个初中的小队员筷子不住地伸,大家也就不客气了,争着往碗里搛。存扣见秀平喜欢吃那种叫“扬州狮子头”的大砧肉,忙拿着她的碗替她又舀了一个。到最后简直有点像抢了,以致坐在旁边圆桌上和田垛中学的老师一起喝酒的黄教练不得不走过来干涉:“不许抢!像什么样子!”
吃过饭,黄教练让大家出去在附近走走玩玩,不许走远,八点半前要赶回来开一个赛前讨论会,然后——“早早睡觉,养精蓄锐!”孩子们高兴极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结伴出去了。
存扣和秀平走到附近的英武路上,虽是条老街,但两边店铺林立,彩灯闪烁,路上人熙来攘往的。见没人跟着,存扣任秀平牵着手,在人群中穿来拐去的。存扣十四岁时来过县城一趟,所以对县城的热闹地方他是知道的。他要带秀平到英武路顶头,那里有个“胜利剧场”,剧场前有个小广场,四周开了各式各样的店,灯光亮灿的,是县城最热闹最好玩的地方。
水乡农村不通公路,自行车很罕见,但城里就不稀奇,路上穿穿的。听后面打铃声,秀平就让人家,东躲西躲的很是狼狈,反而叫后面人无所适从,骂了起来。存扣就告诉她,听到后面打铃你走你的,人家不是要你让,是提醒你后面车来了的意思。秀平有些气恼,说:“我哪知道啊,真是!”
到了胜利剧场了,这地方确是热闹!且不说那剧场门头子多么富丽堂皇,霓虹灯的各种颜色打架似的,你一走,我就来,你走了,我在后面赶,好玩极了;单是门口那些卖小吃的就让他俩眼花缭乱了。秀平马上忘掉了刚才的不快,各样小吃挨个瞧过去,最后瞧中了热豆腐干儿,一角钱四块。她掏出“百雀羚”盒子,拿出二角钱,一人四块,趁热吃,又辣又香,烫得嘴直咂。吃过了,她又站在人家茶鸡蛋炭炉子那儿不走了,存扣忙掏钱买了两个,一人一个。秀平吃东西时两只大眼睛东瞧西睃地,到处都感到新鲜,她指着大海报下面一溜儿黄包车要存扣快看快看,像旧社会了!存扣看到那些戴着旧毡帽或站在车旁或坐在车上待客的黄包车夫,就知道她触景生情,想起电影上反映旧上海滩风云的镜头了,说:“这有啥稀奇,你付钱,他拉车,很公平,新旧社会都是这个理儿。”秀平嘟起嘴说:“人家不晓得嘛,我又没上过城里。”
两人往回走,兴高采烈地。秀平看到稀罕的东西总是走不快,要望。存扣在旁边催她说:“聪明人看一眼,小呆子望到晚,教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人。”秀平就说:“乡下人怎么啦,没乡下人城里人吃什么,还不个个饿死。”又说:“再说……等我们考上了,也做城里人了嘛。”存扣忙说:“那是,那是。”
走到一个叫“海池”的小湖边,岸边的垂柳下面有恋人在相拥接吻。秀平用手指着对存扣轻轻说:“你看,你看。”存扣急忙说:“快莫指,被人家看到了打你的。”秀平调皮地吐吐舌头,忽悠个眼睛盯着存扣看,把存扣看得心毛毛的,说:“你想干啥,别乱来呀。”秀平说:“不乱来,学人家套个膀子总可以吧。”说着,不由分说就挽住存扣的臂。存扣唬得连忙甩掉她,说:“前面到了,前面到了。”往招待所宿舍直溜。秀平在后面笑得“咯咯”的,叫他:“等等我呀!”
第三部分努力遏制着,却事与愿违
这次存扣报的全是投掷:铅球、铁饼和标枪。秀平是中长跑:四百、八百、一千五。投掷项目最是舒服,参赛运动员二十个,投掷一次要等上老长时间才又轮到自己,存扣就逮这个空儿看秀平比赛。秀平在赛场上十分抢眼,因为她穿着条很土气的肥大的红色裤衩。别的运动队的队员们都有统一的田径短裤,唯独秀平没有,可没有田径短裤的秀平却冲在最前头,大红裤衩被风扯得像一面鲜艳的旗!存扣看得热血奔涌,拼命地鼓掌,却发现眼泪已流下来了。
比赛结束,存扣拿了铅球第二,铁饼第三。标枪没拿到名次,因为在吴中平时打的都是竹标,比赛时却用的标准的金属标,使不惯,标杆儿在空中直抖,落下时一次都不破土,当然没成绩。黄教练安慰存扣:“不错不错,你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我们不晓得县里今年改金属标了,回去我们马上引进。”
秀平却真是出足了风头,一个平时偶尔参加训练的非运动队员,竟一把头拿了两个第一,一个第三,乐得黄教练和领队们都合不拢嘴了。大会奖了秀平二十块钱。
秀平就拿这二十块钱和存扣走进了百货公司,花一块七替她妈买了条藏青蓝颜色的方巾,又用九角六分钱买了一个小钱包,粉红色的,很精致,上面印着鲜花和小白兔。秀平很喜欢,把拉链拉来拉去的,直笑。她问存扣想买个什么,她替他买。存扣说不要不要,又不缺啥——钱省省,别瞎用。秀平把钱放在新钱包里,那个“百雀羚”盒子就不用了。里面还有几枚五分的硬币,秀平把盒子在手中摇得“哗哗”响,说:“你要不要?”存扣说:“给我。”也在手上摇摇,说:“蛮好的,我就用它攒硬币玩儿。”
礼拜六回来,两人在路上格外兴奋。存扣书包里揣着两张大奖状,他要把它们贴到堂屋的菩萨面上。他从小获得的奖状太多了,杂七杂八的,一面隔墙上全是,可这次得的奖状最好看,级别也最高——县里的!至于秀平,她不但有三张奖状,而且裤兜里有奖金睡在新皮夹子里,还有捎给妈的方巾。她可抖了,她要在妈面前显摆、炫耀,让妈开心。
天阴着,半路上飘起雨丝来。存扣说咱快走,雨大了淋在路上就糟了。两人转过一片树林,远远望见夏家舍渡口的渡船才撑离了码头,连忙奔跑过去,一面拼命地喊“过河啊——”“等等我们——。”艄公却不睬他们,在上风撂一句:“风大……等下一船吧……”
牛毛细雨,尖尖地打在脸上。风也大起来了。两个人站在圩堤上,有些冷飕飕的。河面很大,有二百米宽,这一去一来起码有个十几分钟。存扣说这不行,身子回了凉会感冒的。四下里一望,见不远处汊河边上有个扳大罾的窝棚,便说:“我们去那儿等下子。”
大网高高地悬在河面上,扳罾的晚上才来。窝棚不大,靠窗子的地方安着个大方向盘似的辘轳;一张简易的木床,上面扔着一条旧棉被,没叠,乱乱地堆在床角;地上扔满了烟屁股,这是扳罾人苦熬黑夜的证据。秀平一进屋就用手直扇鼻子,说里面味道太难闻。存扣说:“唉,躲几分钟我们就出去了,忍忍吧。”
门上草帘子放下来,棚里有些蒙胧。风雨挡在了棚外,棚内就显得安静而温暖。逼仄而暖昧的空间使靠坐在床边上的两人忽然局促起来,都不讲话,能清晰地闻见对方的鼻息。体温从彼此膀子上互相传递着,真切而异样的感觉让存扣竟有些发抖,怕秀平感觉出来,努力遏制着,却事与愿违,竟像打摆子了。秀平问他:“冷呀?”把身子更靠紧些,那头就温柔地歪在存扣肩上了,秀发撩在存扣的耳腮间,弄得他痒痒的,转过头看时,鼻子里就钻满了热烘烘的少女的体香。他哆哆嗦嗦地用右手从秀平身后搂过去,秀平的身子也就随着哆嗦起来,几乎同时,两个人转向对方,搂拥在一起了。
秀平软绵热乎的身体在存扣怀里悸动着,脑袋拱在存扣下巴颏儿下,娇喘吁吁。两个人笨拙地拥着,心里却感到难受和空虚,显然这样的坐姿不利于身体的充分接触,他们渴望完全的磨合和够分量的压力。他们很快站起来面对面地相拥,使劲再使劲,秀平站不住脚,屁股往床上一蹾,身子朝后仰去,环在存扣脖颈的臂却不肯松开,存扣就整个伏在了秀平软绵绵的身子上了。秀平发出一声快活的呻吟。这时的存扣像个抢奶的崽娃子,在秀平脸上头发里脖子下到处乱拱乱碰。秀平脸上滚烫,气喘着,忍不住呻吟起来,手却没肯闲着,在存扣头上后背上乱摸。终于,两个人的嘴对在一起了。这对懵懂的少年还不谙吻技,牙齿碰得“咯咯”响,秀平只好嘬起唇来,让存扣吮咬得生疼——这家伙,跟疯子没有二样了……
直到外面远处传来艄公近乎怒吼似的喊声,两人才从纠缠和晕眩中醒了过来。匆忙整衣裳理头发,钻出草帘时被风夹着如麻的小雨打了个激灵。艄公穿着雨衣站在船头上,用篙稳住船,很不高兴地对着从圩上小心往下走的他俩叫道:“你们两个跑到哪儿去啦,把人喉咙都喊破了!”存扣连忙喊:“大叔,对不起,我们在前面扳罾棚里躲下子的。”艄公说:“坐稳了,一边一个。”拔篙就撑,看两个人在风雨中没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