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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炮三声,赵匡胤率宰辅重臣登上明德楼。又是三声炮响,在礼官的导引下,唐国君臣齐声山呼大宋天子万万岁,中官开始宣读诏书:
“江南伪主李煜,劳锐旅以阻征,守孤城而侥幸。何迷途之不返,今覆亡以自取。上天之德,本于好生,特赦其罪。可授光禄大夫、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
“违命侯?”李煜听罢赦诏,心口像被利刃刺了一下,险些昏厥过去。啊,违命侯,自古及今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爵号!这意味着什么?他真想一头撞死在地,可狠了狠心,没有鼓起这个勇气。
受降之后,赵匡胤没有忘记在便殿传见徐铉。徐铉进殿,只向赵匡胤作了一揖,赵匡胤厉声问道:
“当初你不但不劝降你主,反而大逞口辩,责朕伐唐。如今已是阶下之囚,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铉镇定自若,答道:“臣在江南,备位大臣,不能保国,罪当万死,还有何话可说!”
赵匡胤不由感叹:“真乃忠臣也!”稍一思索,又道:“如今两国合一,不分彼此,朕命你为太子率更令,自今以后,事朕当如事李氏一般。”
第三部分第6章 异乡孤馆各凄凉(2)
李煜又被带回了那所院子。房中陈设简陋,除了床具衣橱之外,只有一张高几,几上放着厚厚的几叠书。李煜顺手翻看,全是《大宋朝仪礼》、《大宋刑统》之类,显然是为教化他而特意施设的。他把书扔在几上,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闷闷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两个使女悄声进来为他添了炉炭,又悄声地离开了。大概是暖气熏蒸,李煜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中,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金陵,又进了柔荑殿,漪漪带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扑过来。他想逗漪漪玩,故意闪开身子,好让漪漪扑个空,没想到漪漪倏然止步,自己却扭身不及,跌在地上。
李煜摔醒了,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从床上滚到了地下。这该死的小床,怎能容下自己和漪漪二人同眠?他下意识地在房中四顾,哪里见得到漪漪的身影?
“漪漪!漪漪!”
没有任何回应。
“来人!来人!”李煜气急败坏地提高了嗓门。
一个使女跑上来,并没有跪,只是躬身问他:
“侯爷有什么吩咐?”
李煜这才意识到:如今身在汴京,自己不再是南朝之主了,尽管这座小楼不是牢狱,但自己却早已成为宋人的阶下之囚,他不再作声。
自从住进小楼,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送来,可李煜是个吃惯了香米鱼虾的人,对北方饭食甚是不惯,虽然每餐有酒有肉,他也难以下咽。不过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形单影只的冷清。为了排遣孤独,他要来了纸墨笔砚,又要了些杜工部、李商隐等人的诗集不时翻翻。心烦时便展开纸张,有时抄几首杜诗,有时自己吟哦几句,仍觉度日如年。
由于太过寂寞,李煜养成了一个坏习惯,白日里昏昏沉沉,多在睡梦中度过,到晚来却又睡不着,或是望着烛光发呆,或是走出屋门凭栏而望,他觉得自己现在已不像个人,更像一个幽灵。
在忍耐中孤独,在孤独中忍耐。
这一天他起得特别早,鸡还没叫头遍,他便踱到几前,又展开了纸,刚刚用手一抚,纸却断做了两片。他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这叫什么纸!”他嘟囔了一句,想起自己宫中用之不竭的澄心堂纸,不仅平整,而且柔韧,如丝如绢,如缟如素。想不到如今连一张像样的纸都无权享用了!
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不大功夫,他觉得身体变得轻巧起来,像一团柳絮,飘飘忽忽升到了空中。他有些害怕,想叫又叫不出声,正急切间,扭头一看,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自己的双臂已经变成硕大的羽翼,他可以像大鹏一样自由飞翔了。此刻他最想去的地方是金陵,他用尽气力鼓动双翅,很快来到了金陵城头。他仔仔细细地注视着离别数日的宫阙和民居,又是悲又是喜,街路虽还是昔日的街路,行人却已寥寥;宫阙虽还是昔人的宫阙,琉璃却已暗淡!他想见到漪漪,于是冲下楼头,径朝柔荑殿飞来,太好了,漪漪正在几案前写字呢!
“皇后在写什么?”说话间他已稳稳站在了漪漪身边,看着漪漪刚写好的一首诗,哦,原来是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此诗他早已烂熟于胸,今天看来,却像别有一番心情,不觉念出声来:
第三部分第6章 异乡孤馆各凄凉(3)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他感到漪漪已经扑进他的怀中,不住声地问:
“皇上,皇上!你是怎么回来的?”
“你看我的翅膀!”他一副得意的语气。
“想煞臣妾了!”漪漪使劲往他怀里偎。
“朕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把漪漪紧紧地搂住。
“皇上,你的翅膀怎么又变成胳膊了?”漪漪有些惊讶。
是啊,刚才还是翅膀,怎么变成胳膊了?他自己也感到奇怪,可此时他实在无心再管什么翅膀还是胳膊,只是吻着漪漪的香唇,吻啊,吻啊。
有多少日子没有与心爱的人相偎相倚了,有多少日子没有与心爱的人共赴阳台了!
……。
一切都静了下来,他把漪漪双颊轻轻捧起,漪漪闭着眼睛。
“把眼睁开。”他特别想看看漪漪星星般晶亮的双眼。
“不,”漪漪说,“我不能睁开。”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皇上,我睁开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还是让我闭着眼睛享受爱抚吧。”
“真是胡说!”他晃了晃漪漪的香腮,刚想再说话,只觉漪漪的腮变得冰凉,用手再摸时,触到的是一块玉石,不再是漪漪。
“漪漪!”他大叫一声,醒了。
他一咕噜从床上坐起,见两个侍女正搬着炭盆往门外走。
“慢!”他叫住侍女,问道:“为何要将炭盆搬走?”
侍女相对一笑,稍长一点的那个回答说:
“侯爷,如今已是春暖花开,用不着这东西了。”
“春暖花开?”
“是啊!侯爷整日闷在屋里,连春风春雨都感觉不到!”侍女说罢,出了房门。
第三部分第6章 异乡孤馆各凄凉(4)
李煜揉揉眼睛,回味着刚才梦中漪漪说的话,失落极了。“睁开眼睛,就会什么也看不到了。”如今自己把眼睛睁开,果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怔了半晌,他才披衣下床,懒懒地走出屋门,凭栏伫立。眼前是一片蒙蒙细雨,初春新发的点点绿色,都笼罩在雨雾之中。
“皇后,我的漪漪,你如今在何处啊?”他轻轻地自语。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雨还在下。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他脱口吟了两句。“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雨还在下。远处吹来一阵轻风,雨丝变斜了,淋湿了他的衣裳。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大宋皇帝为什么要把李煜与他的妃子们分开来呢?这样做一来是对僭伪之君的惩治和羞辱,二来要显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天子气象。再说那赵匡胤毕竟也是个血肉之躯,江南的普通女子尚且清秀可人,更不用说帝王的后宫了。他还听说李煜的嫔妃不但相貌倾国倾城,而且个个有才有艺,万机之暇,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些色艺双绝的女子,于是命人将她们安排在离皇宫不远的宜香苑中。
这天退朝之后,赵匡胤命大太监秦翰到宜香苑去选一个最有才艺的女子。秦翰领旨来到苑中,把李煜后宫之人都唤到前厅,问道:
“你们自己说说,各自有些什么技艺?”
漪漪、窈娘诸人都低垂着头,谁也没有答话。
秦翰把拂尘往后一甩,站起身来,说道:
“不必害怕,皇上恩德隆重,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才艺罢了。”
他在每个人面前都端详了片刻,分不出谁更出众。其实女人之美本来就是春兰秋菊,各具其妙。
沉寂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了:
“禀公公,臣妾会弹琵琶。”是流珠的声音。
秦翰的目光旋即移到她的脸上,只见此人目光流转,装束也比别人光艳些,心中已是有数。他让漪漪等人各自回房,对流珠说:
“那就随我走吧。”
第三部分第6章 异乡孤馆各凄凉(5)
“公公稍候,容臣妾回房稍做打点。”
“不必了。”秦翰摆了摆手,“只怕皇上等得心急。”
“是是。”流珠朝秦翰微鞠一躬,“不过,臣妾即使不加脂粉,也还要给皇帝带上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大宋梨园,难道还找不出一把好琵琶?”
流珠没有说话,匆匆回到自己房中,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提着个包袱,随秦翰入宫去了。
春日渐长,赵匡胤已经用罢晚膳,与其弟赵光义在长春宫坐定未久,秦翰便奏流珠在殿外候旨。长春宫是掖庭之内的一座宫殿,原来住的是赵匡胤妃子曹美人。前两年曹美人病逝,长春宫便一直空着。赵匡胤要见李煜宫人,觉得在哪儿都不合适,还是秦翰提醒他,才选择了此处。
随着一声传唤,流珠款步来到赵匡胤近前跪下,娇声道:
“罪妾流珠叩拜皇帝陛下。”
“入坐说话。”因为是在掖庭,赵匡胤废去了许多礼节。
流珠没敢起身,只是抬起头,赵匡胤见她虽是个齐齐整整的美人,但那对眸子隐隐透出,这是个有些心计的美人。看着她手中的琵琶,问道:
“朕看出你是个弹奏妙手,不知你能弹什么曲子?”
“回陛下,臣妾会弹《六幺》、《巫山一段云》、《凉州曲》,还有《霓裳羽衣》。”
“这些都是前朝古曲,朕早已耳熟能详。听说违命侯在江南时,也时常自己度曲,有什么新的曲子,为朕弹奏。”
“侯爷早年曾制《念家山破》,周皇后也曾制《恨来迟破》,后来二曲旧谱均已不传,臣妾凭着记忆,将这两支曲子重新梳理,不知陛下是否愿听?”
“《念家山破》?”赵匡胤不由得大笑几声,“想来李煜早就料到他的家山要破败了,真是天意难违。也罢,你且为朕试奏此曲。”
“谢陛下!”流珠站起身来,走到边侧一张凳子上坐下。片刻之后,琵琶声起,那声音初时如天籁风雨,随后又似泉石激射,时骤时缓,时抑时扬。赵匡胤轻捻胡须,闭上眼睛,正陶醉间,又听得一阵快拨,像是珍珠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