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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伦冷静地道:“只不过对某些人而言,原则是重于一切的。你的范学耕不巧就
是其中之一。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恭喜你,还是应该同情你。”
看见苑明悲伤的面孔,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希望那个郑爱珠身上不要
发生这许多事情就好了!虽然说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往往比小说所能捏造的还要离奇,
但是——”她深思地闭了闭眼睛,将声音拉得老长:“你知道,有一件事我刚听时就觉
得奇怪,愈想愈是觉得不对。你说郑爱珠在范学耕到高雄去的三天里流产了,因为怕影
响他的工作,所以没通知他?”
苑明无言地点了点头。月伦慢慢地摇起头来,愈摇弧度愈大。“这不对,”她深思
地道:“像她那样依赖成性的女人,怎么会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勇敢了?”
苑明震惊地坐直了身子。就是这个!她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脑海中掠过的异
感就是这个!那个独自撑过流产的痛苦,独自撑过失去孩子的伤痛的女人,和她所知道
的郑爱珠几乎是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她结结巴巴地道,因她学姊话中的暗示之意而震惊了:“你的
意思是说——”
“我什么意思都不是!”月伦很快地说:“乱下评断不是我的习惯。我只是觉得这
种情况很不寻常,如是而已。而不寻常的行为,通常就意味着暗藏的玄机。是什么样的
玄机我可不知道。我只是认为——”她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是你,为了自己的幸福,
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将那个答案找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不是楼下的铁门,而是她这间公寓的门。苑明没有时间
再去思索月伦刚刚说过的话,只是本能地站起身来走去开门,一面困惑地想:是不是谁
进公寓来没将大门关好?未免太粗心大意了。希望来的不是什么推销员才好——门一打
开,她又惊又喜地呆掉了。
“嗨!”熟悉的、男性的、亲爱的声音笑着招呼她:“美丽的小姐,愿意招待我进
去喝杯咖啡吗?飞机上的咖啡真是可怕极了!”
“姊夫!”她惊喜地叫了出来,快乐地拉住了康尔祥的手臂;来的人既是尔祥,能
够登堂入室也就不奇怪了,因为他是有着这公寓的钥匙的。之所以还要按门铃,只是尊
重住在里面的苑明罢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姊姊没和你一起
回来?快进来坐,你爱喝多少咖啡我都供应!”
“我今天中午才到的。回家去和我爸妈打个招呼就过来了。”尔祥微笑道:“我这
次只回来两个礼拜而已。生意上的事,所以玲玲就不跟回来了。宝宝还太小,跟着我们
飞来飞去的挺不方便,所以——”他的话声在瞄到石月伦的时候断了,换上一脸礼貌的
笑容:“对不起,我不知道明明有客人。我叫康尔祥,明明的姊夫。”
“石月伦。”月伦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与尔祥相握:“我是苑明的学姊,和她一起
做剧场工作的。”
“我知道你,石小姐。”尔祥热情地道:“明明一天到晚在我们面前夸你呢!”
月伦笑着瞄了苑明一眼,说她老是夸大其辞。三个人在友善的气氛中闲聊了几句,
月伦便自起身告辞,说是改天再来和她谈剧本的事情。既然是姊夫来了,苑明自然也不
留她。等月伦离去之后,她走到厨房去泡咖啡,尔祥跟着她进了厨房,用一种深思而忧
虑的表情打量着她。
“你瘦多了,明明,”他评道:“而且气色也不好。难怪玲玲会担心你。你妈和她
通电话,和她说到你的情况——”他顿了一顿,在看到苑明陡然间暗淡下来的眸子时,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诉我吗?你——和范学耕吵架了?”
她无言地摇了摇头,盯着瓦斯炉上的水壶发呆。由于刚刚才在自己学姊面前哭过一
回,现在的她,实在没有精力再重复一遍那样的情绪了。然而尔祥是锲而不舍的。再说,
他对苑明的关心也不容许他不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你一定要告诉我,明明!”他坚
持道:“自己一个人把这种事闷在心里头不是办法!说出来以后,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得
上忙呢?”
苑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对自己姊夫的个性是十分了解的,很知道再和他争也
不会有多大的用处——尔祥在商场上纵横牌阖,无往不利,可不是只凭着家传的雄厚资
金而已。何况他一直就和她很亲,几乎像是另一个文安一样。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开始了这一天里的第二次叙述。由于那激动的情绪已经发泄过
一次了,她这一回的叙述远较前一次来得平静无波。那陈述几乎是不带感情的,只是很
客观地诉说事情的经过。叙述的过程中水开了,她还很安静地熄了火,泡好咖啡,将杯
子交到尔祥手上。只有那些她偶然停歇下来的时刻,以及嘴角轻微的颤抖,泄露出了她
心灵深处所受的折磨。
随着她的陈述,尔祥的眉头愈皱愈紧,眼底的怒火也愈来愈盛。几乎是她的叙述才
刚刚停止,他的咆哮就已经迸了出来:“我要宰了那个混蛋!”
她瞄了他一眼,笑得很没有力气。“你才不会。”
“我是不会——不会自己动手。”尔祥同意道,嘴角勾成一个很怒的笑容:“不过
我如果想整他的话,办法多得是,本来也没有必要自己动手。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知
道。”
“姊夫!”苑明吓到了。
“放心,我不会真叫人去宰他的。”尔祥妥协道:“也许只打断他两条肋骨?”
“姊夫!”苑明的声音里多了警告。她也许受了伤,也许觉得愤怒,但报复并不是
她的本性。更何况,在心灵深处,她无法真的责怪学耕——她真正愤怒的对象,毋宁是
那个郑爱珠!
尔祥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到桌上;苑明为他泡了起来的那杯咖啡,他根本连一口都
没有喝:“唉,我懂,我懂,你还爱着他,是不是?”他一手重重地揉着自己的前额:
“其实我也可以了解他的难处。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往往是一种极其沉重的负担。尤
其是,当他的责任感和他的感情正好背道而驰的时候,就更加的教人拧不过来了。”他
抬起眼来,给了她一个抚慰的笑容:“给他点时间吧,明明,我想他迟早会想通的。而
且除了等他自己想通之外,大概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法子了。你知道一个人能把马拉到河
边,十个人不能教它喝水。不管怎么说,”他沈吟着加了一句:“他到了现在还是单身
汉一个,没和那个郑什么爱珠的举行婚礼,甚至连一点筹备婚礼的行动都没有,就是一
个好兆头!”
“他还没有——”苑明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的?”
尔祥横了她一眼。“我小姨子的事就是我老婆的事,我老婆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
搞搞清楚行吗?”他老气横秋地道:“至于范学耕那小子都在做些什么事,要想知道还
不简单?随便查查不就结了?”
她的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三个星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活并不是那么愁
惨,第一次感觉到她的感情还有一点希望。只是呵,决裂当晚的伤痛太深,而郑爱珠对
学耕的影响太强,使得她没有办法期望他真能摆脱郑爱珠加诸于他身上的要求,真的回
头转向自己。期待与恐惧在她心中剎那间同时鼓动,使她焦躁地站起身来,开始在客厅
里踱着圈子。
“他也许正和自己挣扎得厉害,可是挣扎的结果也未必就会对我有利啊!”她不怎
么乐观地说:“我真搞不懂,学耕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看不透他的前妻是个什么样的
人?她的眼泪和谎言,怎么那么容易就把他给骗倒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还不够,现在又
——”
“人都是有盲点的,尤其事情和自己相关太密切的时候。”尔祥实事求是地说。初
初听到苑明的故事时所爆发的愤怒过去之后,他那善于分析的冷静和理智就全都回来了:
“就像你,你现在不也犯了同样的毛病么?郑爱珠的传言我虽然也听过一些,可是我记
得你不是那种用谣言来判断别人是非的人呀?可是你现在就一口咬定了她是在说谎,在
欺骗!”
苑明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我会这样说是有理由的。”她辩道,将尔祥进
门之前,石月伦说给她的那一席话转述了给尔祥听:“你瞧,如果单单我一个人这样去
想,还可以说是我感情用事,可是我学姊那么客观、那么敏锐的人都这样说了,我就觉
得——”
尔祥沈沈地点了点头,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冷掉了,可是他好象一点感
觉也没有似的,只是抿着嘴唇沉思。苑明一时间亦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坐在沙发
上玩自己的手指。此所以电话铃响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苑明拎起了话筒,文安那熟悉的声音立时传了过来。“星期六没出去啊,明明?”
他轻快地问:“有没有兴趣和我一道吃晚餐?听说东区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菜做
得蛮好的!”
暖意自她心头流过。自她和学耕决裂以来,文安总是这样有事没事地打电话给她,
带她出去玩,逗她开心。虽然她通常总是拒绝在先,但两次里头总有一次,文安会哄到
她改变主意。“今天不行呢,表哥,”她笑着应他,发出了几个星期以来最真诚的笑声:
“我今天已经和一位美男子有约了!”
“什么?你说的是谁呀?”文安好奇心大起:“什么美男子?有你表哥一半帅吗?”
“德性!”她好笑地道:“当然比你帅得多了!人家他又高大,又英俊,又体贴,
而且还很有钱,”“只不过已经五十大几了对不对?”文安刮她:“你说的该不是你爸
爸吧?”
“我爸还在法国,一个星期以后才会回来呢!”苑明好笑地说,决定放他一马:
“是尔祥啦!”
文安在电话那头叽哩咕噜地说了些什么,苑明全没听见。因为尔祥已经走了过来,
笑着接过了她手上的话筒。“文安?”他招呼道,停了一停才接了下去:“今天才到的。
嗯,嗯,对,没错……怎么样,晚上一起吃个饭?就我们三个……好,东区新开的
法国餐厅?好啊,叫什么名字?地点呢?时间嘛,”他看了苑明一眼,苑明笑嘻嘻地朝
他比了个手势,他便又回过头去和文安说话:“七点好了。我们七点在餐厅里碰头。好,
呆会儿见。”他挂了话筒,转过身来瞄着苑明。
“七点,嗯?”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你是打算去赴皇家的宴会是不是?小姐,
现在才下午五点耶!”
“要和我英俊的姐夫出去吃法国料理,我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啰!”她开
心地说,感觉到一种异常轻快的欢喜:“你知道,我好久没好好地打扮自己了呢!你坐
喔,要看书就自己找,要看电视就自己开。我要去洗澡洗头了!”
奔进了浴室里头,她开始快手快脚地准备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尔祥带来的消息使她
放心,还是石月伦所作的分析使她感觉到事情犹未绝望,总之是,她此刻的愉悦心情是
几个星期以前未曾有过的。她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将头发吹干后梳得发亮,穿上一件白
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