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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上面跳动;被偷袭的欢乐在上面
跳动;石头在跳动;雨靴在跳动;七月的旅途
在跳动。〃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和〃跳动〃对比的意象:睡眠。〃只有你的心在安睡。你的幻想和梦在安睡〃这就是小鱼,她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我的断臂伸出,只握住
一缕清风。小鱼,你且先行
一步。你慢些儿走,否则
你身后的青草会遮盖
我随之而来的
脚步〃
这里,我们看到诗人将亲人的离去理解成是一种睡眠,但是这场睡眠的结果不是亲人醒来,而是〃我〃向着亲人的睡眠而去,在睡眠中和她重逢。而现在则是一场〃睡眠〃隔开了我们。
但是,生活并没有给诗人以安眠的机会。在现代人的生活中,〃安眠〃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然而又有谁能享受它呢?我们生活在不安、焦虑、饥渴、失措之中,我们失去了和睡眠友好相处的能力。
生活中的诗人经受着失眠的折磨,他们无法正常地入眠,在他们的枕边除了漆黑的夜晚就是无数疯狂的难以克制的想象,他们的头脑在夜晚变得异常灵敏,坚硬的床板在他们身下发出怵人的嘎吱声,他们的夜晚注定得不到安慰,得不到怜悯,他们将在孤独中忍受失眠的打击。
这就是诗人的命运。
诗人是多么渴望一个安眠的夜。然而只有夜晚的大门对他来说是紧闭的,只有茶馆,能收容这些失眠的人:
四个男人、一壶绿茶、两副扑克
像贪得无厌的妓女
整个夜晚被洗劫一空,然后
歪歪倒倒地走出门
诗人对睡眠已经失去了期望,空虚的夜晚只能被被扑克填满,在另一首诗歌中,诗人写道:
让我以河流的名义
承领和亲吻你们珍贵的承诺
让我像浪花那样,栖居在你们的
头顶;让我在来世与你们结为旅伴
乘着一叶扁舟,绕过
被篡改的历史,在茂盛的
草场上露宿,沉溺于睡眠
让我在星光下醒来,把自己的姓名弄皱。
在诗人的意识中,睡眠只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在来世。这里我们又回到了《献给小鱼的安魂曲》的主题上来,我们已经能够领略为什么诗人将睡眠和死亡联系,为什么诗人将〃睡眠〃这个词和他思念的亲人联系起来。对于他来说〃睡眠〃的难度就和亲人复活的难度是一样的。
所以诗人经常将睡眠和不可及之物、完美之物联系起来。
那可怕的完美
诞生之日已经死去
世纪大钟:别唤醒我
让我躲在镜子的旅馆里做梦
让我把一面镜子打碎后再缝上
让我把自己缝在镜子里面
在孤寂中狂欢
在狂欢中迎接死亡
镜子,比梦真实
而梦比生活真实
睡眠比生活真实,我们在生活中失去的将在梦中寻回。他有一组诗题目就叫《失眠者说》。现在,让我们来读一读其中的一些句子吧。
A
〃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谁还醒着?〃
……
眼泪睡着了
而悲痛还醒着
身体睡着了
而床还醒着
……
活着的人都睡着了
只有死者还醒着
……
是的,都睡着了
笑声睡着了。欢乐睡着了。梦睡着了
爱人也睡着了,永远睡着了
而爱还醒着,灵魂还醒着
像一个受惊的婴儿
……
B
夜晚是没有观众的剧场
我被舞台囚禁
……
谁是剧场看门人?
谁能帮助我逃之夭夭?
我听见隔壁卖菜的女人走出楼道
一个孩子在甜蜜中梦呓
一个老人在黎明前死去
一对新婚夫妻
在叫喊中抵达高潮
我看见我前世的影子
在窗玻璃上一闪而过
我看见我的爱人穿过尘世的隧道
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
我荒凉的额头
在有关睡眠的意象中,我们感到诗人有时候是极为悲观的。实际上睡眠的意象在诗人的意识中是和死亡──另一个更为严重更为严重的概念死亡联系在一起。
我就要死了
我把我的死装订好了
我躲在我的死里面打盹
世上没有人能唤醒我
除非你们在我的死内
锲进一颗钉子
我就要一直睡到前年去
真的,我的行李都打点好了
我把死拴在裤腰上
我乘的马车是一张明信片
我是我自己的马
大雨拦不住我,它充其量
只能弄湿纸,却弄湿不了
纸上的字;字是运我的
车轱辘,它不会腐烂
车轱辘是死亡的信使
它们像一对亲兄弟那样
在我梦的山岗上奔跑
只等我醒来,就立刻死去
像一粒钻入泥土的种子
果实结在封面上
你看见了吗?
诗人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层面上意识到了死亡?
他看见了死亡,这个昨天搬来的
邻居,笑容可拘、慈祥,像某个同事
〃死亡〃和诗人相处的情形在这里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他象个〃邻居〃,他象个〃同事〃,他时刻都在诗人的身边,在诗人的意识中,他甚至是笑容可掬的、慈祥的。这是诗人的死亡哲学。在另一首诗中诗人写道:
神皇洲人有自己的哲学家、艺术家和诗人
但他们对火热的现实熟视无睹
却一往情深地歌唱死亡与过去
对神皇洲人来说,时间是圆形的
沿着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总有一天,会与死去的人重逢
诗人就是一个〃神皇洲人〃,对死亡一往情深,对历史充满迷恋,而对现实却总是无能为力,他在现实面前是软弱的、迷蒙的,甚至颓废的,他将自己的现实生活埋葬在记忆中,同时也将自己埋葬在记忆和想象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和死亡、腐朽、衰颓同居。奇Qīsuu。сom书〃生活的钥匙被死亡收藏 / 现在我无人问津/像一件古董 / 悬置在时间的背后〃(刘继明:《疯子的诗篇》)。
离活着的人远
离死去的人近
刘继明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
我唯一的爱人已经死去
发疯的兄弟们也纷纷死去了
而发疯是活着的一种形式
死亡也是活着的另一种形式
活着,也是死亡的另一种形式
诗人对这个世界明显是不安的,同时更是不满的,他感到自己是在以一种死亡的方式活着,或者说是用一种活着的方式死着。他活在一种疯狂的边缘。
而我看见
死去的人们
在耳边窃窃私语
许多种声音
在疯人院门口
走来走去
世界仿佛是一座疯人院。而疯人院的门口,走着许许多多死去的人们。疯人院里的音乐是狗叫声。
第一只狗叫了
第二只狗叫了
第三只狗叫了
所有的狗都叫了
我看见我的声音
从喉咙口飞了出去
我听见它们说:
像狗一样歌唱
像狗一样生活!
而在下面的一首诗中(《自杀研究》),诗人则将死亡和睡眠联系到了一起。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诗人流露出了只有直接寻求死亡,将〃死亡〃这个词从名词变成动词,将〃水〃变成〃血〃,死亡才能在梦中自由地穿行。〃把死亡从梦中拉出梦外〃,〃或者从梦外拉进梦中〃。
请允许我将这首诗全文引用于此。
把水变成血
把名词变成动词
把时间这头老虎装进空间
然后将它拆除
哪种方式更简单?
把死亡从梦中拉出梦外
或者从梦外拉进梦中
哪种方式更有力?
用语言打磨匕首
这项工艺不亚于
构筑一座房屋
〃关键在于如何使用臂力
失败是必不可少的……〃
一位训练有素的人对我说
而他恰恰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虚构的人
在窗外走动
像锋利的逗点
我知道那是谁的影子
将我变成句号
刘继明的诗歌中〃死亡〃一个无法抹去的主题。他几乎无处不在。我想〃死亡〃一定象一个影子纠缠着诗人。在《另一扇门》中我见到了这样的诗句:
眼前的门始终紧闭
而另一扇看不见的门
向我敞开着
比夜还要幽深
另一扇门一定是通往死亡的。我知道诗人在说,生活的可能性之门已经关上了,而通往死亡的门才是真正敞开的。只有在死亡之路上,人的可能才是真正的、永恒的。诗人在这里感到了无边的虚无,然而,诗人也没有试图制造一种欢乐来填补什么,诗人知道试图用喧闹战胜空虚,喧闹不是空虚的对手,让空虚去面对空虚,让无聊去面对无聊,让自己面对自己。
但是为什么要那么多地谈论死亡呢?诗人,你是否失去了和自己呆在一起的勇气?你是否对自己感到恐惧,想到了死亡。你讨厌你自己吗?你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呆在一起?这是一种症状?虚无者的症状。孤独的、荒芜的,过着孤独而荒芜的生活的人,因而也被看成是疯子,你在自己的身体里学习疯狂,你会死在你自己的身体里──如果这是一种惩罚。现在活着就是为了让身体接受屈辱,现在活着就是为了让灵魂死掉。
然而不要去死,最好的自杀的方法是让自己慢性自杀:慢慢地死掉,不要理会它,让它自然地走在死亡的路上,它自己会结果自己。如果为此而烦恼就太不值得了。为不能死,或者为无法找到一种理想的死亡的方法而焦虑,没有必要。生命自己就是要死的,它存在着就是为了自找死路。让他自己去死吧,让他走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已经走在死亡的路上的它已经上路,诗人,你,对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动摇、没有信念,崩溃──就这样我们失去了争取的意志和勇气,因为孤独,我们放弃了原则,放弃了道德,因为挫折,我们放弃了目标……
可是目标,它是有意义的吗?这个世界对每一个人是公平的吗?如果你努力,如果你付出,如果你为了一个目标不惜以牺牲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如果你精疲力竭也依然不放弃,如果你屡屡受挫也还是一往无前?你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吗?如果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我们怎么说我们值得为目标而竭尽全力。当我们疲倦得台不起欲泣尤止的眼神,当我们身怀残疾,当我们失血……我们得到的是什么?
神,那个为我们安排一切的神,他在哪里?他依据什么安排我们?谁能把握神的感觉?在神的心里,谁是上等人,谁是下等人?万能的神。给我力量让我和生活斗争到底。生活这个敌人,这个疯子,你看他正在对我们干什么?此刻信念是多么重要啊!?因为没有信念我们面临崩溃。谁能拯救我们,我们将在无所期待中死去还是在期待中复活?
我听到了诗人从黑夜里发出的叹惜和祷告。
此时我的心中涌动着两种诗歌的观念,我是分裂的。一、诗人应当是一个时代的青春,他的心中应当永远跳动激情和幻想,他是一个时代的信念和良知,她制造诗意的栖居。──我不知道我的这种理念是否已经老套,然而青春、激情、幻想、信念这不是重要的吗?难道诗对此不是富有责任吗?二、诗人应当是一个时代的颓废者:出于极端的敏感和锐利,他当然在体验生命的悲观方面具有出色的悟性,他知道存在的虚无本质,知道生命在终极上的无意义,她知道一个时代在对待生命的方式上对于生命之本质要求的距离,因而他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悲观主义者,但是正因为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才能比之于常人而更早地听到时间大师令人鼓舞的预言。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时代,我们的诗人面临巨大的考验。身处世纪之末,对于他们是幸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