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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群岛-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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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外貌,当时在外面所有的妇女都用这种棉垫肩把自己搞得丑陋不堪,而土著妇女却避免了这种遭遇,她们的肩膀只因抬担架而发达起来。 
  在歌舞团里,尼娜像任何主要演员一样,有一个情人(大剧院的舞蹈演员),但还有一个戏剧艺术上的教父——奥斯瓦尔德·格拉祖诺夫(格拉兹涅克),瓦赫坦戈夫剧院最老的演员之一。他和他的妻子都曾被(也许是自愿被)德国人在伊斯特拉附近的别墅里抓住。三年战争期间他们是在自己的小祖国里加市度过的,在拉脱维亚的剧院里演出。我们的军队来到后,两人都按背叛大祖国的罪名得到了十年。现在两人都在歌舞团里。 
  伊佐利达·维肯季耶夫娜·格拉兹涅克年纪大了,跳舞已感到困难。我们只见过她表演过一个对当J戈显得不平常的舞蹈节目,这舞蹈我想称之为印象主义的,但我怕行家们不会同意。她穿着闪着银光的紧领口的深色服装在半明半暗的舞台上跳舞。这个舞蹈给我印象很深。大多数现代舞蹈无非是显露女人的肉体。而她的舞蹈则好似某种神秘精神的显示,某种与她对灵魂不灭的坚定信仰相呼应的东西。 
  过了几天,像群岛上准备起解时历来所做的那样,伊佐利达·维肯季耶夫娜偷偷摸摸地被提走起解了,使她离开了丈夫,不明去向。 
  这在过去的农奴主身上说来是残忍和野蛮:拆散农奴农庭,把夫妻分开卖掉。因此他们受到了汉克拉索夫、屠格涅夫、列斯科夫的谴责,遭到了万人的咒骂。而在我们现在,这不是残忍,这不过是一种合理的措施:老太婆抵不上口粮的价值,白占了编制名额。 
  奥斯瓦尔德在老伴起解的那一天来到了我们的(畸形人的)房间,眼光茫然若失,靠在他那柔弱的养女肩上,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还支撑着他。他处于半丧失理智的状态中,令人担心他会自杀。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然后逐渐说起话来,他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不知为什么建立了两个剧院,为了艺术,他好几年留下妻子一个人过日子。要是能够,他现在真想按另一个样子过这一生…… 
  我栩栩如生地记住了他们的形象:老人把手放在姑娘的后脑上把她贴在自己胸前,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他的手臂下同情地望着他,竭力克制住不哭出声来。 
  咳,有什么可说的——老太婆抵不上自己的口粮的价值嘛…… 
  不管我尽了多大努力,我还是没有能够进那个歌舞团。不久,他们离开了卡卢加关卡劳改营,我也就不知他们的下落了。一年后,我在布蒂尔卡听到了一个传闻,说他们坐着卡车去作例行的演出时撞了火车。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格拉兹涅克。以我自身而论,我再一次确信,天意是不可测的。我们自己永远也不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一生中我已经有多少次竭力去争取我并不需要的东西,并为受到挫折而绝望,而这种挫折实际上倒是走运。 
  我与阿涅奇卡·布列斯拉夫斯卡娅、舒罗奇卡·奥斯特列佐娃和廖瓦·格…曼一起留在卡卢加的默默无闻的业余文艺小组里。在我们被解散赶走以前,我们上演过一些节目。我参加这种业余文娱活动,现在回想起来认为是精神上的软弱,是屈辱。一个小小的中尉米罗诺夫星期日的晚上在莫斯科找不到别的娱乐,可以醉醺醺地来到劳改营里下令:“过十分钟我要看演出!”演员们从被窝里被提了出来,从劳改营的炉子旁拉走(有人在那里心醉神迷地用小锅煮着什么东西)——过一会我们就在灯光通明的舞台上,对着只坐着一个傲慢愚蠢的中尉和三名看守的空旷的大厅,唱歌、跳舞、演戏。 
  
  北极星书库(ebook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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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泽克民族

  (法恩·法内奇的民族学论文) 
  在这篇论文里,如果不会遇到什么障碍,我们打算提出一项重要的科学发现。 
  在发挥自己的假说时,我们决不愿同“先进学说”发生矛盾。 
  本篇文字的作者为居住在群岛上的土著部族的神秘性所吸引,到那里作了一次长期的科学旅行,并搜集到了非常丰富的资料。 
  结果我们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证明,群岛上的泽克们构成着一个社会阶级。这是一个为数众多的(几百万的)人们的集团,它对生产有同一的(全体共同的)关系(即:从属的、依附的关系,并且不拥有领导这种生产的任何权利)。它对劳动产品的分配也有同一的、共同的关系(即:没有任何关系,所得到的只是为苟延残喘所必需的微不足道的一份产品)。此外,他们的全部劳动并不是微不足道的,而是整个国有经济的一个主要的组成部分。 
  但是,光指出这一点,我们的虚荣心已经感到不满足了。 
  要是能够证明,这些退化的生物(过去无疑曾是人)比之homosaPiens(智人,也许正好是进化论所缺少的一个中间环节。)完全是另一种生物学类型,那才能引起更大的轰动。然而,这些结论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这里只能向读者提示一下。请设想一下,如果一个人被迫突然地、本不愿意但非如此不可,并且水无返回的希望地加入熊或獾(我们已经不使用那用滥了的狼的比喻)的族类,而他在肉体上果然又经受住了这个转变(谁马上就蹬了腿,当然就算了)——那么,他在过着新的生活的时候,能否在獾中间依然保持着人的体形呢?我想不能,他会变成一只獾:毛会长起来,嘴脸会变尖,他再也不需要吃煮的炸的东西,而完全可以去吃生食了。 
  要知道,岛上的环境与普通的人类环境截然不同,它残忍地要求人或者立即适应或者慢慢死去——所以对人的性格的搓碾揉捏要比陌生的民族或社会环境彻底得多。这只能与转入动物界的情形相比。 
  但这个问题我们留待下一篇文章去谈。这里我们只给自己提出这样一个局限的任务:证明泽克们构成一个特殊的单独的民族。 
  为什么在平常的生活中阶级不变成民族中的民族呢?因为他们在地域上与其他阶级混在一起居住,在街上、商店里、火车上、轮船上、戏院里和公共娱乐场所里和他们相遇,通过声音或通过报刊彼此谈话,交换思想。泽克们则相反,他们完全孤立地居住在自己的岛屿上,他们的生活只是在和自己人之间的交往中度过的(自由人雇主们,他们的大多数连看也看不到,即使看到了,则除了命令和责骂外什么也听不到)。还有一个情况加深了他们的与世隔绝的状态,即他们大多数人在死亡以前没有离开这种状态,即挣脱出去进入社会的较高等阶级的明显机会。 
  我们谁在上中学的时候没有学过斯大林同志所作的家喻户晓的唯一科学的民族定义: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但不是种族的,不是部族的)共同体。群岛的土著完全符合这种种要求!——甚至还要多得多!(斯大林同志的天才意见,即基于血统的种族部族共同性完全不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使我们在作出这个结论时感到特别方便!) 
  我们的土著占有完全确定的共同的地域(虽然分割为岛屿,但在太平洋里我们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在那里没有其他的民族居住。他们的经济生活方式单调得令人吃惊j它全部可以详尽无遗地登录在两页打字纸上(分级伙食标准和对会计室的指示——如何把泽克的虚假工资拨作维持营区、警卫、岛屿领导和国家的费用)。如果把生活方式也包括在经济里,那么它在各岛上是单调到了这样的程度(和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同!),以至从一个岛屿调到另一个岛屿的泽克对什么也不会感到新奇,不会提出什么傻问题,而能够在新的地方立即正确无误地行事(“按科学原理安排伙食,按各人的本领去偷”)。他们吃的是地球上再也没有别人吃的食物,穿的是再也没有别人穿的衣服,甚至他们的作息制度对于所有的岛屿都是统一的,并且是每个泽克必须遵守的(有哪个民族志学者能向我们指出所有成员都有统一的作息制度、食物和衣服的另一个民族?)。 
  文化的共同性在民族的科学定义里应作何理解——那里解释得不充分。我们不能要求犯人有科学与文艺的同一性,理由是他们没有书面语言(几乎所有的岛屿上著民族都是这样的,大多数是由于文化不足,部分泽克则是由于检查太充分)。然而我们却指望在本文中更充分地显示泽克们心理上的共同性、日常行为的一律性、甚至哲学观点的同一性,这是其他民族望尘莫及的,也是在民族的定义中没有说明的。泽克们的研究者立刻注意到的,正是他们这种鲜明的民族性。他们也有自己的民间创作,自己的英雄形象。最后,把他们紧密地联合起来的还有与语言不可分割地融合在一起而我们只能用“骂娘话”(来自拉丁语mater)这个苍白的术语作些近似描述的文化之一角。这是一种甚至比全部其余语言更为重要的表达感情的特殊方式,因为它使泽克们可以用那种比普通语言手段更为带劲更为简明的方式彼此进行交往。泽克们经常的心理状态正是在这种高度组织起来的骂娘话中得到最好的放松,并给自己找到最恰当的表达。因此,整个其余的语言似乎退居于第二位了。但是在这方面我们看到从科雷马到摩尔达维亚的用语上的奇异的相似以及同一的语言逻辑。 
  群岛上著的语言,就像任何一种外国语一样,外人不专门学就不能理解(举例说,像下面这样一些话读者能理解吗: 
  ——剥下破片子! 
  ——我再咔嚓咔嚓! 
  ——给个光(关于某事)。 
  ——从灯笼里掏! 
  ——公鸡找公鸡,虾米靠边! 
  上面讲的这一切使我们敢于肯定,群岛上著的状态是一种特殊的民族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一个人的先前的民族属性就会逐渐消失。 
  我们预见到会有这样的反对意见。有人会对我们说:可是,一族人如果不是由生儿育女的普通方式来得到补充的话,那么它还算个民族吗?(顺便说说,在唯一科学的民族定义中并没有提出这个条件!)我们回答:不错,它是通过被捕入狱的机械方式来充实的(而它却怪癖地把自己的亲生子女交给邻居民族)。然而,小鸡不是也在人工孵化室里孵育——一而我们并不因此不认为它们是鸡,不是照样吃它们的肉吗? 
  但是,如果说在泽克如何开始生存这一点上还发生某种怀疑的话,那么在他们如何终止生存这一点上是不可能有什么怀疑的,他们像大家一样死亡,只是密得多,早得多。他们的葬礼是阴森的、吝啬的、残酷的。 
  关于泽克这个术语本身说两句话。在一九三四年以前,官方的术语是被剥夺自由分子。但是,从一九三四年起,就改用“犯人”这个术语(我们可以回想起,当时群岛已开始硬化,甚至官方的语言都要适应新的情况,它不能忍受在土著的定义中有比监狱更多的自由)。缩写为;单数——3/K(犯人),多数——3/K3/K(犯人们)。土著的监护人们就经常这样念,大家听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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