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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也正是佚魄所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他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不愿看到一向被自己敬若神明的师父,突然变为了诡诈之人。
范离憎这时道:“我一直奇怪恶剑老怎么能易容成你的模样,即使他有极为高明的易容术,而且也成功地挟制了你,但在这剑簧阁内,他又能找到什么东西以作易容之用?我虽心存疑虑,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的始作蛹者是你!众人发现死者不是真正的你,而是恶剑老的原因,是因为你们的耳伤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按理这是一个不应有的疏忽,现在我已明白,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疏忽,极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不可能直接看到自己的容貌,要将恶剑老易容成你的模样,就必须照镜子。也许是因为心慌意乱,你忽视了一点:镜中照出来的人是反的,耳伤也是如此。于是,最终为我们所见到的易容后的恶剑老,是伤在右耳。”
燕高照末置可否,但从他的神情可知范离憎所推测的不无道理。
范离憎继续道:“恶剑老死后,所有的人都在思索是谁下的毒,此人又怎么能在重重防备之下,对他施下毒手?嫌疑最大的当然是我,因为是我带回‘蓝凤神水’后,恶剑老方毒发身亡,而后自苗疆赶来的扈禁更证明我的‘蓝凤神水’是假的,若非最终众人发现毒发而亡的并非是你,只怕我已难逃一劫。恶剑老死后,紧接着是愚剑老,如今又轮到了贪剑老,三人都是突然毒发身亡,死因奇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他们三人所中的毒,早已在他们体内埋下,而且三人所中的是同一种毒,因此他们的死状全无不同。一般的毒物,发作的时间或长或短,绝不可能任人随心所欲能控制的,但恶剑老是在离开剑簧阁之后,于半途中毒发身亡的,而贪剑老却是在那将得到血厄剑时突然毒发,由此看来,似乎这种毒在人体内潜伏的时间可长可短,但世间又岂有这般奇特的毒物?但当我想到来自苗疆的扈禁时,我就思及世间有一种东西,可以使杀人不受时间、距离的约束。”
天师和尚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蛊,苗族的蛊!”范离憎望了燕高照一眼,接着道:“蛊的神秘与可怕,天下共知,也惟有在人体内种下毒蛊,才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地控制他人。据说,一旦在他人体内植入毒蛊,即使是相隔千里,也可以凭借一种神秘的力量,夺取此人性命!而你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扈禁是你的兄弟,他来思过寨的原因,也绝非他所说是为了送‘蓝凤神水’而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你所有的弟子当中,你最忌惮戈无害,为了避免自己的计划被戈无害识破,你有意透出风声,说‘蓝凤神水’可以治好你的病,你知道当自己‘病’了之后,诸弟子定会千方百计为夺取新任寨主之位而努力,戈无害也不例外。所以,他一定会去苗疆。”
佚魄见他再三提及“戈无害”三字,不禁大为困惑,神情古怪。
范离憎亦不再隐瞒,他坦言道:“我并非真正的戈无害。”
佚魄手中之剑几乎把持不住,虽然此时阁中光线暗淡,雨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但仍可看出佚魄的脸色极为苍白。
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接踵而至的惊变后,显得那般孤立无助!
“师父为得到血厄剑,不惜设下种种骗局,文规师弟为救师父而被杀,舞阳莫名遇害,侠异虽是罪有应得,但我与他是众同门中相处最久的,两人初入思过寨时,都年不及十岁……为什么突然间,会发生这么多不幸之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思过寨,会落得这般情形?”佚魄心中悲痛万分,心乱如麻,茫然无助之际,忽觉心中一阵绞痛,身子竟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
第八章 魔气碎剑
江湖中人,谁不知燕高照弟子众多?
可谁又会想到有一天,大弟子佚魄会陷入独木难支之境?
佚魄忽然仰天长笑,嘶声呐喊道:“既然连师父都可以置思过寨不理,我佚魄为何还要为思过寨感到惋惜?思过寨……思过寨,呵呵……无过又如何思之?你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寨子,从你出现于世间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会有如此结局的!”
雨水不断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已全然不顾。
范离憎心中一阵发紧。
倏地,佚魄如推金倒玉般轰然跪下!
他要叩问苍天!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师徒之情,所有的同门之谊,所有的侠道正气,为何在一日间,竟变得荡然无存?
佚魄的声音似乎要穿透风雨,他嘶声呐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纵然师父有百般错误,我佚魄身为弟子,又能做什么?苍天明鉴,告诉我当如何?”
一道惊人电芒蓦然闪现,划空而至,“咔嚓”一声,剑簧阁的屋顶又塌下一大片,整个剑簧阁几乎已完全暴露于风雨中。
佚魄惨然一笑,低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师父养育之恩,不容背叛,武林正道,不能背弃,我只有走最后一条路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终至完全被风雨声所淹没。
范离憎暗觉有些异样,未及思索更多,佚魄突然反腕挥剑向自己喉间疾抹!
大惊之下,范离憎足下一扫,地上一块碎石立时破空而出,“当”地一声,佚魄手中的剑已被撞飞!以佚魄的武功,若是平时,范离憎如此仓促出击,绝难将他手中之剑击得脱手,但此时他心绪大乱,魂不守舍,自是被范离憎一击便中。
范离憎道:“佚大侠怎可不顾及穆姑娘、杜姑娘的安危?”
佚魄一呆,一跃而起,立即向隔墙那边掠去!范离憎料定佚魄侠胆义心,对诸位师弟、师妹皆是关怀备至,出现危难时绝不会对他们袖手不顾,自己只消提醒他这一点,就可打消他自尽的念头。事实果不出范离憎所料,佚魄一听此言,立即想到两位师妹极可能已遭不测,否则师父燕高照既已赶至这边,她们没有理由不随于其后!
燕高照道:“虎毒不食子,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毁灭思过寨;二是得到血厄剑。而我的弟子,我是绝不会为难他们的。”
范离憎略略松了一口气,道:“毁灭思过寨,予你何益?而血厄剑更是不祥之兵,你为何执意要得到它?”
燕高照冷哼一声,道:“你还没有资格问我!”
范离憎道:“我不是戈无害,也便不是思过寨中人,但我已被卷入此事当中,就不能不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燕高照道:“你混入思过寨,难道没有叵测之心?”
范离憎道:“是非曲直,只能由事实作出公断。
你守剑数十年,当知此剑凶戾,望能顺乎天道,将血厄剑重新封埋!“燕高照哈哈一笑,道:”我费尽心思,方得此剑,怎会因你一句话,而将之放弃?何况,今日欲得此剑之人,绝不止老夫一个!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又何来‘重新封埋’之说?“
一顿,复而又道:“无论如何,戈无害终是我的弟子,他多半已被你暗算,今日我就用你的血来祭初现武林的血厄剑,为我的弟子复仇!”
范离憎叹息一声,道:“天下人人以为燕高照是大侠,共敬共仰,难道你对一生清誉竟毫不顾惜?”
燕高照瘦削的脸上闪过怨愤之色,这让范离憎有些惊讶与意外,只听燕高照恨声道:“世间的恶人,有几个是天生大邪大恶之人?正与邪,又有谁能分清?不错,在世人眼中,燕高照是一位大侠,但又有谁知道,他所走的路,完全是由别人代他选择的,他只有身不由己地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无论他是否愿意!”
天师和尚道:“你可是指我师让你守护血厄剑之事?”
燕高照嘶声道:“不错,他自认为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对的,他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甚至正邪。仅仅是为了他的一句话,我就必须苦心经营思过寨数十年,必须在世人眼光中做一个大义凛然的大侠。为了他一句话,四剑老就必须生活在这毫无生机的剑簧阁中,而且极可能生活一辈子!他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否愿意这么做,也许,若让我自己选择,我也会甘愿为守剑而营建思过寨,甘愿做一位大侠,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在他为我规定好的路上走了大半辈子,似乎我只是他的一个影子,我只有躯体。他对我的确有恩,但四十年的时间已足够报答他对我的恩情,如今,我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为自己做一件事!思过寨是我毕生的心血,但我对它只有恨,我要亲手毁去它!”
天师和尚痛惜地道:“我师对你一向很是器重,说你与他亦仆亦友,让我们要执晚辈之礼……”
“住口!”燕高照突然勃然大怒,他大声道:“谁要他惺惺作态?我乃名将之后,父亲曾功高震国,若非奸人陷害,我今日必是高高在上,他却使我沦为一介仆从,我燕高照必以此为一生奇耻大辱!”
不知什么时候,佚魄、杜绣然、穆小青三人已出现在隔墙中间的那扇门前,并肩而立,三人的神色都有些苍白、忧郁。
佚魄极为郑重地道:“师父,你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吗?”
燕高照沉默少顷,方缓缓点了点头。
佚魄又道:“为了血厄剑,师父是否会抛弃师徒之情,抛弃正道侠义?”
燕高照神色一变,怒斥道:“你敢教训我?”
佚魄没有回避燕高照的目光,他的眼中有着异乎寻常的坚毅:“师父,两者之间,你只能选其一,平日你一向是如此教诲我们的。”
燕高照脸泛青色,良久,方一字一字地道:“悟空自以为能洞察天机,料事如神,我要让他知道,他也会有错的一天!”
佚魄缓缓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穆小青、杜绣然、佚魄三人齐齐跪下,恭恭敬敬地向燕高照叩了九个响头,方各自起身,佚魄肃然道:“从此刻起,我将继任思过寨寨主之位,为保全思过寨及寨中逾千弟子的性命,佚魄纵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燕高照怒极反笑道:“小子,你敢背叛为师?”
佚魄摇头道:“不,佚某的恩师已经死了。”
燕高照微微一震,沉声道:“连你们都以为是我错了吗?好!今日我就一错到底,既然老夫已无法再做大侠,就做一次轰轰烈烈的大邪大恶之人!”
手中血厄剑缓缓扬起,内家真力由右臂劲贯剑身!
暗红色的血厄剑渐渐变成鲜艳的红色!
范离憎身未动,但心已动!
战意已生!
血厄剑甫一出世,便带来如此多的惨烈与血腥,显示了它绝不寻常之戾气!它再现江湖时,范离憎成了它的第一个对手,他不能不全力以赴!
他全身每一处肌肉、骨骼无一不完全放松,而他的神经却绷得极紧,一触即发。
凄雨纷飞!
飘向燕高照的雨水在临近他身躯一尺远的地方,立时被无形真气化为水雾,弥漫开来。
而飘向范离憎的雨水却毫无阻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但他的神情却是那般静寂,静寂如山,似乎纷飞的乱雨对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燕高照的眼中,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
他虽不知眼前“戈无害”的真正身分,但他已看出此人的武功绝对在戈无害之上!
当然,他毫无畏惧,他本已是名动天下的大侠,身为十大名门掌门之一,一身修为自然极为可怕。更何况,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