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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剑老的目光不由扫视了方鼎一眼。
这时,乌云已完全遮住了天空,黑沉沉地当头压下,风也渐显疯狂,穿过林间,发出可怕的呼啸声。
剑簧阁四周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升,倏忽间又被重重摔在另一个角落中。
文规忽然低声道:“奇怪,这一路来,竟不见任何虫鸟小兽,大雨将至,竟也听不见蛙鸣虫啾……”
众人本未留意到这一点,经文规提醒,才忆起一路上果真未见任何虫鸟小兽,连天空中盘旋着的那只大鹰,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不由心中一沉,虽不知这是何缘故,却已有不祥之预感。
剑簧阁内一声怪笑,有人道:“休说你们未见到活物,老夫在此已数十年,亦未见到有任何活物!血厄剑杀气滔天,大小虫兽避之惟恐不及,又怎会留在谷中?”正是众人最初听到那个苍老枯涩的声音!
天师和尚沉声道:“是贪剑老么?”
“呸,老朽已不再是为悟空老匹夫卖命的贪剑老,老夫向问世要以昔日面目再现武林!”
乍闻“向问世”三字,佚魄、文规皆有惊愕之色,而其他几人倒也如常,只因向问世在数十年前曾名动江湖,此人生性贪婪,尤其贪图世上好剑,曾在一个月内,连夺六大剑门之镇派宝剑,今天下哗然,因此向问世成为了武林公敌,被正道中人全力剿杀,而后忽然不知所踪!此人名声虽响,但年月已久,武林人物层出不穷,因此人们将他渐渐淡忘。除了文规、佚魄年长些,对向问世有所耳闻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向问世”三字曾让江湖一些门派惶惶不可终日!
天师和尚道:“你昔年罪已致死,我师五招败你,却留你一条性命,只盼你能将功赎罪,难道今日你想错上加错?”
他的声音并不甚高,在风啸声中却清晰入耳,显示其内力修为已甚为卓绝。
“错?哈哈哈……若是老夫在谷中度过一生,纵是有天大的功劳,又有谁能知晓?他日老死荒谷,世人亦不知有贪剑老,而只记得向问世!既然如此,老夫又何必求什么有功于世?若能得到血厄剑,又有谁能与我向问世争锋?”
第三章 佛镇六方
天师和尚叹了一声,缓声道:“血厄剑虽然凶悍无匹、难道还能力压正道?何况我师已有压制血厄剑凶性之物,四剑老未必需要守剑一生,望贪剑老能迷途知返!”
向问世冷笑一声,道:“悟空他不能在今日赶到。必会后悔终生,他自以为能洞悉天机,看出血厄剑凶性最盛之时,却不知我等已暗做手脚,血厄剑凶性最盛之时,并不是八日之后,而是就在今日!血厄问世,我必杀尽山寨中人,他们将老子当囚犯一般困了数十年、实是可恶至极!”
—道惊电倏然划破天空,如天之怒剑穿刺乌云,天地间顿时出现了短暂的耀目亮光,随即消失无形,天色更显暗沉。
天师和尚怒喝一声:“冥顽不化,可恨可叹!”
怒喝声中,天师和尚冲天而起,落于剑簧阁顶,伸手一抄,已有六枚佛珠在手!
“佛镇六方!”冷喝声中,六枚佛珠已破空而出,向剑簧阁地面六个不同的方向疾射而下!
“轰”地一声暴响,佛珠所及之处,六柄寒刃四射的长剑倏然同时自地面弹出,傲然“立”于地面之上!
六柄长剑无论长短、宽窄、厚薄,皆在寻常之剑三倍以上,一时众人只觉剑芒寒森。
显然,此六剑是天师和尚的师父在数十年前就已埋下的,故六剑弹出之时,连痴剑老也有惊愕之色,六柄巨剑埋于地下数十年,竟仍是寒刃如水,显然可见六剑皆绝不寻常。
天师和尚犹如一尊天神般屹立于剑簧阁之顶,朗声道:“此六剑乃我师至友妙门大师赠与我师的佛门彗剑,必可抑止血厄凶性!”
说到这儿,他向众人遥遥一揖,道:“相烦诸位为我守护佛门彗剑,我要会一会贪剑老!”
佚魄还礼道:“大师多加小心!”
天师和尚微微点头,脚下内力一吐,随着阁瓦“咔嚓”一声,人已自上而下,破楼而入!
佚魄、文规两人几乎不分先后掠至痴剑老身边,佚魄道:“请剑老三思而行,既然护剑是思过寨之天职,那么无论如何,我等必会誓死守剑!”
痴剑老环视众人,冷然道:“你们都是寨中弟子?”
佚魄不亢不卑地道:“我等乃思过寨寨主的弟子!”
痴剑老忽然暴吼一声:“老夫终于可以出出憋了数十年的恶气!”
一语未了,手中筷子倏分双手,同时出击,分袭佚魄、文规,所用招式竟然截然不同!
佚魄、文规自恃名门弟子的身分,对方又是以竹筷分袭二人,皆不拔剑对敌,齐齐挥掌迎战。
痴剑老沉哼一声:“徒手与老夫相战?既然欲自取灭亡,我就成全你们!”内家真力疾贯左右手中的筷子,无形劲气划空而出,有如可削金断玉的利剑,剑势汹涌倾洒而出,锐不可挡!
佚魄、文规奋力抵挡,但痴剑老剑法神出鬼没,虽是左右手各施剑招,却仍是惊世不凡,三招之下,佚魄与文规沉哼一声,齐齐倒掠而退。
佚魄的衣袖赫然被划去一角,而文规右臂更被划开了—条血槽。
痴剑老数十年末临阵对故,甫一出手,就旗开得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挫佚魄、文规后,他并不趁势而进,而是屹立原地,连声道:“你们既然是燕高照的弟子,就快快拔出剑来,老夫已有数十年没有听到剑鸣之声,没有感受到手中长剑饮血的滋味!”
佚魄与文规相视一眼,佚魄缓缓拔出腰间之剑,长剑横眉!
而文规反而按剑而退。他们相视一眼时,即已心领神会:既然是以师门剑法对故,身为大弟子的佚魄出手时,若非万不得已,文规绝不与之联手对敌!
因为,他们是名门弟子,名门风范,绝不能轻易放弃。
痴剑老双眉微微皱起、凝视着佚魄,少顷,他方轻叹一声,道:“你的剑法过于沉稳,若是与你武功相当的人对阵,你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与老夫比试,太稳重的剑法,反而使你毫无胜算,因为你绝不会使出孤注一掷的一剑,自然也不能绝处逢生,你已注定败亡!”
佚魄的脸色竟没有任何变化。
范离憎看在眼里,心中暗暗钦佩,忖道:“无论佚魄的武功在诸弟子中高低如何,单单是他的这分沉稳,就绝非其他人所能做到!”
痴剑老亦是眉头一挑,显露出诧异之色。
正待要痛快一战之时,忽听得剑簧阁内传来贪剑老的声音:“老伙计,你要试剑也不急在一时,只消离开这该死的剑簧阁,步入江湖,还不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要剑有剑?”
众人听得此言,方留意到天师和尚进入剑簧阁内后,竟没有任何声音!此刻听贪剑老如此气定神闲,让众人心中不由一沉,暗忖难道天师和尚已遭了不测?
正思忖间,北向的那扇门“咔嚓”一声,随即豁然洞开。
所有的目光立即齐齐射向那边,仅看一眼,众人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邑城,邑城十分繁华。
但繁华的是城东,从城东走向城西,就犹如从天堂走向地狱一般。
但有人说真正出人物的地方却是城西,对于这种说法。赞同的人极多——这并不奇怪,在贫困的土地上能顽强活下来的人,必有其惊人的生命力。
城东街多,城西巷多。
这是城西一条极为普通的巷子,普通到即使你走过这条巷子一百次,到了第一百零一次,你仍是记不得它的宽窄,它的深浅……
一进巷子,就可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气息,纵是在日头高照之时,仍是如此。
巷子狭窄、肮脏,一条洼洼坑坑的麻石路面,两侧低矮简陋的房子,仿佛随时都会向置身其中的人压下来。站在巷子中,可以看到挂在屋檐下的腊肉,晾晒的衣物——那衣物仍在没完没了的滴着水。
走进这条巷子里的人,应该是贩夫走卒,应该是如巷子一般平凡的人。
但,此刻,缓步走在巷子中的人却是极不平凡!
这是一位玉树临风般的年轻人,他的五官俊朗得无可挑剔,一身白衣,更显出他飘然出世的气度。
这样一个年轻人应该与宝马香车为伴,与佳人美酒为伍。
但他却不可思议地走在了这条近乎丑陋的小巷子中。
巷子里本有几个人在高谈阔论着,忘乎所以,但在这年轻人踏入巷子里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声音全都不期然地静了下来,人们以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望着突然而至的年轻人。
年轻人并未因为众人有些失礼、惊诧的目光而恼怒,而是十分友善地向众人点头致意,笑意谦和。
每个人都在惴度着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
年轻人一直走至小巷的尽头,方停下脚步,轻轻叩击小巷尽头旁侧的那扇灰暗木门。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年轻人闪身入内。在他的身后,有人忍不住道:“那儿住着之人是新搬来的一对母女,莫非他……”
下边的话,被他人以眼色制止了。
白衣年轻人走进屋中,屋内光线黯淡,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朽木气息。
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在他身后轻轻掩上门,道:“任少侠,多谢你为我娘找到这样一间屋子。”
被称作“任少侠”的白衣年轻人正是任玄——亦即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牧野栖道:“些许小事,何需挂齿?”顿了顿,又道:“为何不见前辈?”
那女子道:“我娘在里屋。”
牧野栖道:“这屋子如此简陋,若不是前辈坚持,在下倒想为你们另觅一间洁净些的住处。”
那女子道:“怎敢再劳任少侠费心?其实我娘因为双目失明,一向只愿居住于阴暗的屋子。”
是否因为在阴暗中,失明者的缺陷才不至于太明显?
那女子为牧野栖砌了一杯茶,道:“若非任少侠出手,只怕我们母女二人早巳被风宫中人所杀,如此大恩,我们不知何以为报,心中甚感不安。”
原来,这女子正是段眉的女儿阿雪。段眉、阿雪逃离风宫时,幸得牧野栖相助,方脱离险境,牧野栖将她们安置于一个小村庄中,两日前又为她们在邑城重觅居所,安置于这条巷子里。一则她们先前的屋子与此屋环境颇为相似:二则此巷僻静,隐身其中,不易为外人察觉。
牧野栖接过茶放于一张小桌上,忙道:“风宫暴虐横行,江湖中但凡有点血性之人,无不对风宫恨之入骨,在下所为,实是微不足道。不过风宫势布天下,你们能从他们手中脱险,也算是幸运之至了。”
这时,只听得里屋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方停下,段眉那枯涩难听的声音传来:“阿雪,是任少侠来了吗?”
牧野栖当即恭声道:“正是晚辈任玄,前辈是否身子欠安?”
段眉苦笑了一声,道:“我受了伤寒,并无大碍只是全身乏力,又怕传染他人,望任少侠恕我不便当面向你致谢。”
牧野栖道:“前辈言重了,前辈要好生歇养身子,”
阿雪道:“我正要去药店为娘抓几副药呢。”
牧野栖道:“今日邑城内武林中人似乎甚是不少、不如我陪姑娘同去药店,如何?”
阿雪略一沉吟,道:“如此又要偏劳任少侠了。”
牧野栖一笑,道:“姑娘再称少侠,可真是要让在下汗颜了。”
邑城城西最有名的酒楼是“春晚楼”,但城西的“春晚楼”若是与城东的酒楼相比,则立时相形见拙“春晚楼”楼上临街的桌上有六个人围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