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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紧不慢,继续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今日有酒今日醉的名士派头,仿佛已经渗透在南京人的民风中。有一副对联最能代表南京有钱人当时的心态,饮食男女都形象地包含在里面了,上联是〃近夫子之居,食不厌精,脸不厌细〃,下联是〃傍秦淮左岸,与花长好,与月同圆〃。丁问渔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他不久前结交的那位红歌女陈小姐,是一位已过时的交际花。几年前,这位风头十足的陈小姐,曾经和某部长同居过,现在却已经没什么人肯掏钱捧她了。三十年代南京的一种时髦风气便是捧歌女,有钱的公子哥儿,有权势的军官和政府大员,还有那些暴富的商人,都以捧自己喜欢的歌女为乐事。这种风气使得歌女的身价陡增。一时间,那些唱大鼓的,唱京戏的,唱昆曲的,唱扬剧的,唱黄梅戏的女孩子,都唱起了流行歌曲。
陈小姐一度也让丁问渔动过心,正因为如此,他没有迫不及待地要求与陈小姐上床成其好事,而是浪费了大量时间陪她打麻将,真正让丁问渔动心的,不是陈小姐的美貌,而是她的即将消失的青春。她似乎根本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根本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丁问渔很少去想象自己的未来,但是自从结识了陈小姐以后,他常常要为她今后的结局担心。厚厚的脂粉已经有些遮不住她眼角边的鱼尾纹,由于烟抽得太多,笑起来便露出一口烟牙,然而她还是继续拼命地抽烟。陈小姐大红大紫的岁月,捧她的人数不胜数,那时候,每天仅仅是送的鲜花,便足以开一家小小的花店。歌女总是越捧越红,越红越有人追着捧,除了唱歌之外,歌女照例有许多应酬,凡是歌女都有些骗人的小花招,譬如陈小姐就号称能算命,曾经有过〃妖女陈〃的雅号。在陈小姐走下坡路的日子里,一边调情,一边替男人算命,成了她和客人周旋的重要手段。
丁问渔请陈小姐给他算过好几次命,每次的结论都不完全一样。陈小姐总是借助一副扑克牌来算命,她总是把牌胡乱摊在桌子上,以一种别人吃不透的手法,突然从弄乱的牌里拎出两张来,放在鼻子底下闻好半天,然后根据牌面开讲。让丁问渔吃惊的是,仅仅是靠鼻子闻,陈小姐就能闻出是什么牌来,一闻一个准,从不失手。陈小姐的这手绝活曾经经受过许多次考验,人们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然后让她挨个地闻闻每一张牌,再让她说出牌的内容,结果她的出色表演,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
〃你会看中一个女人,〃有一次,陈小姐在为丁问渔算命时,拎着的那张扑克牌看了好长时间,有些犹豫地说,〃并且会为这个女人发疯。〃
〃我的确已经看中了一个女人,并且正为她在发疯。〃陈小姐说这话的时候,丁问渔还没有遇上雨媛,他只是把陈小姐的预言当做一句玩笑,丝毫没有往心上去。他是个情场老手,很娴熟地和陈小姐调着情,但是陈小姐根本不理睬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扑克牌。丁问渔笑着说:〃谁都能看出来,我正在为你发疯。〃
〃不,你看中的女人不是我,〃陈小姐一本正经说着,她痴痴地把目光转向丁问渔,〃你真的会为她发疯的。〃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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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媛很快便听丁问渔说起陈小姐的预言,她最初并没有太往心上去。这种甜言蜜语,从浪荡子丁问渔的嘴巴里吐出来,不会有多少真实性可言。丁问渔的说话言过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雨媛只是感到有些恼怒,感到他不应该对自己明目张胆地说这些,但是她也没有生多大的气,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听有关自己的好话。蜜月里的雨媛自顾不暇,被一系列不顺心的事烦扰着。她自己老是感冒,刚要好,病情却又加重了。雨媛的母亲犯了老胃病,不得不被送进医院治疗。雨媛的一个好朋友因为车祸,好端端地会送了命,而在出事前,恰恰是来看过雨媛,就死在告辞回家的路上。新郎余克润一次次从她身边跑开,他总是有不同的借口,军校的老同学聚会,航校的上司过生日,委员长的座机要从南京飞往宁波。由于新房安排在余克润哥哥的公馆里,余克润不在的日子里,生性活泼的雨媛独守空房,感到很无聊,新婚的日子一点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有趣。
雨媛和余克润认识的时间并不很长,她的五个姐姐,先后不同地都嫁给了军人,结果雨媛也有一种自己注定要嫁给军人的预感。作为任伯晋老人最偏爱的幺女,雨媛觉得自己即使是为了让老父亲高兴,也应该嫁给一个军人。在军政部举办的新年联欢舞会上,完全是偶然的机缘,雨媛和余克润不期而遇,当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对方是谁。雨媛年轻漂亮,余克润英俊潇洒,两人引人注目地翩翩起舞,很快就成了大家羡慕的中心,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
到舞曲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事实上舞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表演。他们舞逢对手,把其他跳舞的人,都比下去了。舞曲结束时,人们热烈鼓掌,要求他们再为大家表演一次。
雨媛舞姿出色并不奇怪,每到周末,司令部举办舞会,年轻漂亮的女兵常常被拉去伴舞。
在国民党高级军官中,实在不缺少舞迷,还有那些外国的军事顾问,要跳就是通宵达旦。但是那些年轻军官能跳舞的却不多,首先是没有这样的机会,根据新生活运动的要求,年轻人应该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在舞场里时间待长久了,便有了声色犬马的嫌疑。其次,级别不够高的青年军官也很难有机会,进入专供高级军官和外国军事顾问跳舞的小舞厅。余克润的出色舞姿引起了其他女兵的眼红,她们私下里打听这位穿着飞行员皮夹克的帅小伙子究竟是
谁。当她们从雨媛那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她也不认识他的时候,立刻认为她是说谎。任何人都可以从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中,看出他们是一对老搭档了,他们配合默契,一招一式都仿佛事先排练好的。不用说别人会不相信,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是第一次在一起跳舞。
在舞会以后的几个月中,雨媛和余克润的关系有了飞速的发展。缘分这玩意在起着作用,一根看不见的红丝线悄悄地把他们拴到了一起。等到一年零两个月又二十一天来临之际,他们终于在励志社举办了婚礼。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周折,雨媛便嫁给了余克润,年轻有为的余克润顺理成章地便成为雨媛的如意新郎。飞行员是国民党军队中的佼佼者,能够嫁给飞行员是当时很多女孩子的梦想,虽然当时的中国空军还很幼稚,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可言。对于空军一直有着不友好的传闻。雨媛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女伴们只是出于嫉妒,才向她频频发出那种毫无必要的警告。女伴们告诉她,所有的飞行员都是花花公子,因为追求他们的女孩子实在太多。
一位吸毒被捕的妓女,在回答一家小报记者的提问时,谈起她心目中的男人形象,一口认定就是那种能在蓝天上翱翔的飞行员。〃想到男人能在天上,像鸟一样活生生地飞着,你不可能不激动地把两条腿夹起来。〃她情不自禁地说着。记者在报纸上十分肉麻地引用了妓女的原话,结果读者为了这句话的正式含义议论纷纷。一位无聊的读者打电话给报社,认为妓女的意思应该是把腿张开来,而不是像记者引用的那样是夹起来。著名教育家竺可桢在一九三七年的日记中写道:〃据传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近已撤职,因二千架飞机中只有二百五六十架可用也,飞行员多患花柳病,二百余人只七十余人可以支持四小时连续之飞行云。〃
虽然在这一年的中日大空战中,中国飞行员有过出色的表演,许多人为国捐躯,但是部分飞行员的行为不检点,确实是当时老百姓议论的话题。竺可桢的日记未必精确,不过已足以说明问题的性质。
雨媛和余克润都属于那种对自己过分自信的人。雨媛所以不把女伴们的警告放在心上,很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相信余克润,而是太相信她自己。她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婚礼结束的那天,回到新房里,雨媛注意到在余克润左耳下的颈子上留着一个明显的唇印,显然是别的女人留下的,因为雨媛从来就不喜欢涂很重的口红,而且从来也没有吻过那个部位。
完全是出于傲气,雨媛掩盖住了心头的不快,毕竟是新婚之夜,她很快把这点不快忘到九霄云外。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无意地又一次地想到那个血红的唇印。这一次她的心头有点麻木,她想这一定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在余克润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故意留下的,否则余克润绝不可能把这个无耻的记号带回来的。
余克润相信自己正在扮演大众情人这一角色。为了使雨媛相信他的出色之处,蜜月中,他让雨媛欣赏他保存的几十份情书。这些情书,绝大多数是纯真的女学生写的,有大学生,有中学生,还有一名自称小学即将毕业的小女孩。当然,也有上了年纪的女人写来的,她们有的是毛遂自荐甘当情妇,有的却是在为自己的女儿作媒,愿意当丈母娘。中国人的抗日情绪,从来也没有像一九三七年这么强烈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浪漫过。作为一名出色的飞行员,余克润的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报纸上,在为蒋介石生日祝寿的献机仪式上,作为领队的余克润因为出色的飞行表演,一夜之间几乎成为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蜜月度到一半的时候,雨媛在余克润的衬衫领上又发现类似的唇印。余克润喝得醉醺醺的,一口承认是酒店里的女招待留下的,当时他和几名航校的同学一起喝酒,酒喝完,结账时,有人提出让女招待吻余克润一下,酒钱便打八折,于是余克润就让那女招待吻了一下,酒钱是打折了,可是小费却增加了。
老百姓对飞行员的厚爱,还可以从大家踊跃购买航空奖券上看出来。抗战爆发前夕,每期价值三百万元的国民政府的航空奖券,已发行了三十八期。中日之间的大战尚未打响,但是大家似乎都明白未来战争中,空军将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难怪菲律宾的一位官员在一九三七年初来中国考察,记者请他谈谈此行来访的目的和考察的感受时,这位官员深有感触地说:〃贵国的航空奖券制度十分完善。〃记者请他就奖券制度如何完善发表意见,他说不出所以然,只是反反复复说:〃贵国的航空奖券,确实很完善。〃记者提示说,从人们踊跃购买航空奖券这一点来看,是否可以说明中国已做好了全面抗战的准备。因为购买航空奖券,便意味着捐款购买用于作战的飞机。记者说,中国人是热爱和平的,但是有人已经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中国人不能不奋起抵抗。记者告诉这位菲律宾官员,所有的中国人在购买奖券时,目的都不在想获得二十五万元的大奖,中国有句古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民族存亡之际,中国人只能用自己的血肉筑城新的长城。由于这话牵涉到敏感的国际问题,记者虽然没有提到日本这个词,可是这位来自英属殖民地的菲律宾官员,不可能不明白记者所指。作为外国人,菲律宾官员只能含糊其辞,避免正面回答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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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伯晋老人六十初度做寿那天,远在浙江奉化休养的蒋介石,专程派人送了一块匾来,上面写着〃军界耆宿〃四个字。委员长的题字,使得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