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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向佩桃起誓,雨媛绝对是一个信得过的清白女人,不仅无辜,而且无懈可击。他以抒情的句子,对佩桃大唱雨媛的赞美诗,越说越动情,越说越情不自禁。佩桃不动声色地听着,有一段时间,仿佛已经被丁问渔的花言巧语所打动。丁问渔忘乎所以地说着。佩桃从他手上拿过情书底稿,假装要看的样子,突然把它撕成了碎片。大吃一惊的丁问渔连忙去抢。佩桃又一把抢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一大叠情书,拼命地撕,撕不开,用力往空中一抛,散落的信撒得满房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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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媛知道丁问渔的妻子要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时候,她首先的想法是来得正好,她正好可以理直气壮把话说说清楚。身正不怕影子歪,白天没做亏心事,半夜就不怕鬼敲门,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丁问渔的太大,是她的男人死皮赖脸地盯着别人不放,是丁问渔一封接着一封写那些肉麻无耻的信,佩桃如果真要找人算账,还是和自己的男人算吧。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请佩桃管好自己的男人,请她琢磨琢磨为什么吸引不了自己的丈夫。雨媛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虽然这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很可能让雨媛在大庭广众下出丑,但是问心无愧的雨媛并不怕。
丁问渔在给雨媛的信中,诚惶诚恐地致以歉意。他为自己给雨媛带来的麻烦,感到深深的内疚。在信中,丁问渔没有对自己的妻子佩桃进行一个字的谴责,他只是不停地自责,那种害怕雨媛受到伤害的心情跃然纸上。佩桃显然是不肯放弃和雨媛见面,既然躲不过去,丁问渔在信中向雨媛建议,是否可以像上次在玄武湖见面一样,她带几个女伴做保镖,大家找个馆子吃一顿饭,草草地见一面,事情也许就算结束了,这是个十分荒唐的建议,雨媛觉得自己根本不会考虑同意,丁问渔的话似乎有些矛盾,既怕自己凶悍的太太会伤害雨媛,又想出了公开见面的馊主意。在下一封信中,丁问渔自说自话地已经约好了地方,地点是夫子庙的六华春。所以选中这地方,是因为任伯晋老人做寿时,丁问渔为了雨媛喝醉了酒。尽管雨媛从来不给他回信,但是丁问渔坚信她读到了他的每一封信。他不知道雨媛是否赴宴,说自己将连续三天,都带着自己的太太在那里恭候她。
没办法形容雨媛的生气,丁问渔真是岂有此理,她产生的第一个最强烈的冲动,就是能当面狠狠地教训一下丁问渔。他根本没有权利作出这样无礼的邀请。她想告诉他,第一,他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收到了他的信,而且还读了这些信。第二,她并不害怕去参加这次无聊的会面,她不去的原因,不是不敢去,是不想去。然而,如果她贸然去参加这次宴请,并且向丁问渔提出质问,就等于是说明第一个问题已经不用回答,而她如果不去赴宴,却又说明她是因为心虚,不敢前去面对丁太太的问话。丁问渔在无形中,把无辜的雨媛置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雨媛开始产生了一种玩火的念头,她没有找同伴做保镖,保镖有时候反而会坏事。住宿舍的孤寂使她感到自己需要找些有刺激的事解解闷。雨媛属于那种敢于迎接挑战的女子,她并不觉得见见面对方就能把她怎么样。也许最合适的陪同对象,是带着她的丈夫余克润,雨媛想象着不同的会面场面,想到丁问渔的太太如果见到自己英俊的丈夫,一定会自惭形秽,一定会明白自己吃醋吃错了地方。丁太太的丈夫并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贝,世界上比他强的男人多的是。丁问渔充其量只是一个在爱情上不顾一切的疯子。雨媛比较着丁问渔和余克润,在许多方面,余克润都占着绝对的优势。即使让自己重新选择,雨媛想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重新选择余克润。在一九三七年的南京,像余克润这样出色的飞行员,是许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丁问渔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雨媛忽视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这就是正像丁问渔的太太想见她一样,她也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从丁问渔的来信中,雨媛对佩桃已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她知道这位骄纵的钢铁大王的女儿,既不是一个绝色的美人儿,也不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丁问渔要和她离婚,绝不是嫌她不够漂亮,也不是像社会上流行地那样要抛弃糟糠之妻,丁问渔要离婚,仅仅是因为没有爱情。从理论上来说,结束没有爱情的婚姻应该是一件好事。正像丁问渔在信中一再强调的那样,雨媛并不是什么离婚的罪魁祸首,她只是一种势在必然的化学反应的催化剂。她没有对他们的婚姻发表过任何意见,甚至都没有和丁问渔面对面地谈过几句话。雨媛想自己无非是像个信箱那样,无动于衷地收到了丁问渔的一大叠信。佩桃根本就没什么理由可以指责她,她是完全无辜的,清白的,经得起任何挑剔。
雨媛忽视了一个重要细节,这就是她除了想冒险见见佩桃,也想和丁问渔见上一面。虽然她相信自己始终是无动于衷,但是在收到了丁问渔无数封情真意切的来信以后,雨媛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起着潜移默化的改变。事实上,丁问渔充满了肉麻字眼的来信,已经成了她现实生活的一部分,虽然不是不可缺乏的一部分,然而起码是非常有趣的一部分。雨媛谈不上被丁问渔的花言巧语所打动,又不能不承认,晚上睡觉前,坐在被窝里读他的信却是一种享受。丁问渔的信仿佛一面镜子,雨媛从这面镜子里欣赏着自己的魅力所在,女人都喜欢听男人的恭维,女人生来就是被男人所爱的,女人只有活在男人爱慕的眼光里才有趣,才有意义。
雨媛在丁问渔约定见面的第三天,才单刀赴会为她摆下的鸿门宴。她不是犹豫,而是故意试一试丁问渔夫妇能否在六华春连等她三天。这是一个荒唐的约定,开始就荒唐,结果也荒唐。因为在约定的三天里,丁问渔正为和尚一案的调查,弄得情绪很坏。报纸上老话重提,再次披露了他由和尚领着四处寻花问柳的旧闻,佩桃因此又和他大吵了一通。丁问渔在约定的最后一天,对雨媛前来赴宴已经不存希望,而佩桃对他的单相思总算明白了一个大概,她陪着他在六华春等雨媛,与其说是在等人,还不如说是在看着丁问渔出洋相。丁问渔焦急地站在大门口,像个花痴一样注意着每一位经过的年轻女人。
雨媛的突然出现,让丁问渔和佩桃都大吃一惊。这是一个高度戏剧性的场面,丁问渔痴痴地看着雨媛,充满了感激之情。他忘了向佩桃作介绍,也忘了和雨媛打个招呼,结果是把等着他发活的两位女人都晾在那里,弄得佩桃和雨媛都很尴尬。一时间,两位女人都不明白自己干什么才好,还是佩桃先缓过气来,她十分高傲地说着:〃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饭吧。〃
丁问渔如从梦中惊醒过来,这才想到连连招呼雨媛坐下,他过分的殷勤和胆战心惊,那种害怕雨媛会受委屈的惊慌模样,让佩桃感到很嫉妒,让雨媛感到非常狼狈。既然丁问渔如此慌张,就根本不应该安排这样针锋相对的见面。也许他在约雨媛见面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这次见面可能会有的结局,他只是太想见雨媛了,于是就不顾一切。也许他潜意识中没料到雨媛真的会来,他根本就没有雨媛会来的心理准备。了问渔傻呵呵地不开口,像个局外人一样东张西望,他的样子十分滑稽,仿佛只是想听听两位女士在今天有什么话要说。雨媛人来了,想后悔已来不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冒险有些莫名其妙。
唯一不乱分寸的显然是佩桃,她从内心承认雨媛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但是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其他出色的地方。由于雨媛身着军装,佩桃更觉得可笑,天知道丁问渔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大名鼎鼎的教授竟然会看重一个女兵,看重一个乳臭未干的女机要员。像这样的女孩子,如果丁问渔想娶作妾的话,佩桃甚至都不会反对,尽管国民政府已经不许娶妾,但是佩桃想到丁问渔为了她,要和自己离婚,实在是昏了头。
〃任小姐对于我和问渔的离婚,有何见教?〃佩桃在敬过酒以后,微笑着看着雨媛,直截了当地说。
雨媛脸上的红尚未退尽,立刻又红起来。她并不是就他们夫妇的离婚来发表意见的,在没来之前,她充满了好奇心,现在却有些手足无措。佩桃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她很冷淡地说:〃我这就去医院检查,如果我是怀孕的话,这就和问渔离婚。好吧,说句老实话,我很愿意成全你们。〃丁间渔和雨媛脸上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吃惊,丁问渔很意外的看着佩桃。佩桃扫了她一眼,把目光转向雨媛:〃任小姐,我们离了婚,你真准备和问渔结婚吗?〃
丁问渔在一旁结结巴巴地插嘴:〃我们从来就没有谈到过要结婚。〃
佩桃摆摆手,让丁问渔别插话。她像个高傲的公主一样,以不屑一顾的神情,在等待着雨媛的回答。雨媛请佩桃不要误会,她郑重地声明,自己和丁问渔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她告诉佩桃,自己今天前来的目的非常简单,无非是为了发表此项声明。佩桃对雨媛的声明不感兴趣,她坚持要雨媛立刻回答是否嫁给丁问渔这一实质性的问题,嫁或者是不嫁。雨媛笑着说这问题根本就不值得回答。佩桃问为什么,雨媛说:〃这太简单,我有丈夫,而且我还爱他。〃
这时候,轮到佩桃感到吃惊,她从来没听说过雨媛也有丈夫。丁问渔从未对她说起过这件事。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爱上一个有夫之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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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佩桃作出怀孕诊断的是鼓楼医院的威尔逊医生,威尔逊是美国人,这位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不仅认识丁问渔的父亲,也知道作为钢铁大王的佩桃的父亲。丁问渔不明白为什么佩桃非要挑一名男的洋医生为她作检查,而且一定要他陪着去。尽管在前一天已经约好了时间,但是他们去病房的时候,威尔逊正忙得不可开交。产科病房看上去大得像座敞开大门的礼堂,近四十张床位分成两排,靠墙竖放着,这时候正好是查房的时间,所有的产妇都被护士掀开了盖着的被子,赤条条地露出了下体。威尔逊给了丁问渔一件白大褂,这样,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医生。去威尔逊的办公室,必须从礼堂佩的产科病房穿过,丁问渔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威尔逊医生不时地停下来,检查一下他的病人,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用不是很熟练的中国活,向产妇频频提问。
一名年轻的母亲喊住了威尔逊医生,她的盆骨太窄小,因此不得不施行剖腹产。威尔逊检查了她的伤口,对她的恢复情况感到很满意,他告诉她应该注意的事项,建议她可以考虑下床进行稍稍地走动。丁问渔注意到这位年轻的母亲很漂亮,她毫无羞涩地袒露着她的下身,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丁问渔只是一位冒充的医生。丁问渔用英语和威尔逊医生咕噜了一句,威尔逊医生只顾做他的检查,没在意他说什么。站在一旁的佩桃板着脸,一声不吭,她的眼睛转向别处,当她意识到丁问渔的眼神有些太不像话的时候,便忍不住狠狠地拉了拉他的衣服,丁问渔以为她是要和自己说什么,但是她根本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