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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楼里发生的一切。我有必要多长一只眼睛,而且我这只多长出来的眼睛有必要安装到秘书长的办公室里。
但是,我很久没找到机会。因为对八楼那些高层领导的办公室的管理,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的。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
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即使是搞卫生的清洁工,也得事先打电话征得领导本人同意,否则就是办公室没人,也不能进去
的。曾经有一位领导因此而大发雷霆,也曾经有一位清洁女工因此而被炒了鱿鱼。我只能压抑着焦急的心情,耐心等待。
机会终于来了,秘书长的电脑死了机,启动不了,便用电话给我下了一道指令,要我前去修理。秘书长知道我爱好
电子技术,也算半个内行。我悄悄带上那个比火柴头大不了多少的摄像探头,赶到秘书长办公室。在秘书长的注视下,
我装模作样忙了半天,一时下不了手,只好挠着头皮不好意思地说我技术有限,既然还在保修期内,还是叫电脑公司的
人来修为好。等到电脑公司的人来了,秘书长正好要去主持一个会议,于是叫我守着,直到修好为止。
电脑很快就修好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可是我犯了愁,我那第三只眼该盯着何处呢?因为高层领导的办公室都是一套两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休息室,
休息室里除了有卫生间、电视机和床以外,还有一台冰箱,里面塞满了方便面、八宝粥、百事可乐等食物,某个领导若
有心金屋藏娇,藏它个三五天是毫无问题的。无论你将那东西装在哪里,都无法完全兼顾两个区域,何况中间还有一道
门呢。若是盯着办公室,好像没太多必要,能见到的都是可以想到的;可是若盯着休息室,好像有点下作,甚至有点变
态,难道我有窥私欲,想看色情表演吗?我的心情十分复杂,良心在撕扯,耳朵也在发烧,仿佛被吴晓露揪住了一样。
可是时间容不得我有更多的思想斗争,下作就下作吧,我迅速地将摄像头安装在里间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墙上
有一幅小油画,我拿钉子在画框右下方的内角钉了个小洞,嵌入那只人工眼。然后我回到我的休息室,进行了紧张的调
试。监视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大床,我匆匆地瞥了它一眼,就关了机。我害怕床上突然滚出两个裸体的人形来,而其
中一个是我熟悉的。我麻木地坐着,思绪茫然,我的计划已获阶段性的成功,但我一点不兴奋,反倒有点后悔。我不知
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一连几天我都没动监视器,我有点怕它,又成天想着它。有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就打开了它。它给我的手以冰凉的
感觉。床空荡荡的,屏幕右方现出办公室的一角,很有纵深感,吴大德秘书长在用电脑,宽厚的背冲着我。忽然他站起
来,似乎知道有人窥探似的,伸手关了隔门。于是监视器和我的脑子都陷入一片晦暗之中。
我怀疑吴大德敏感到了什么,就在这天下午,他突然来到保卫科检查我们的工作,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他
问最近发现什么问题没有,我汇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有天小刘发现有个干部在三号电梯里对一个女办事员动手动
脚。吴大德蹙着眉说,保卫科责任重大,一定要严守政治纪律,有什么事首先向他汇报,不能向外传播,不能说的事坚
决不说。他离开时,我殷勤地问,秘书长您的电脑正常了吧?他居然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想看看他的表情都没
看到。他好像有点心虚。当然,我也是如此。
也许,我在窥探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窥探我?
这一天,我到莲花湖居委会参加了一个社会治安工作会,碰到了娄刚。我没有与娄刚正面接触过,但在各种场合见
过他多次了。他坐在我对面,一边做笔记,一边用眼睛瞟我。他的眼神阴郁而犀利,像利刃上闪烁出来的寒光,刮得我
的脸生疼。很显然,他晓得我是谁。我不想示弱,我也偶尔阴阴地瞥他一眼。他是我初恋情人的丈夫,我是他妻子的初
恋情人,这种关系使得我们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但是,他的神态里好像有更多的内涵,换句话说,他的眼光比我的更职
业。所以,交换几次目光后,我就有点心慌意乱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散会时他径直走到我身边,伸出手说:“你好,徐科长。”
我伸出的手立即被他握疼了,但只能忍着,我说:“你好,娄所长!”
他说:“看来,你早就认识我了。”
我说:“是的,就像你早就认识我一样。”
他说:“几时一起喝杯酒?”
我说:“行,愿意奉陪。”
“你似乎对我很戒备?”
“你也好像对我蛮警惕啊。”
“职业习惯。”
“彼此彼此。”
他咧咧嘴,勉强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走。我想让他给吴晓露带个好,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我不能自讨没趣。我还想
问问他,吴晓露是不是也揪他的耳朵,如果不揪,那可能是心疼他。当然这更问不出口,我只能想想而已。他的背有一
点驼,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的。转念之间,我就有了同病相怜之感,于是那个远去的背影变得亲切了。
再一次将眼睛凑到监视器前时,我觉得我还代表了另一个人。
第二部分
方为雄在局党组的排位处于最末,按照约定俗成的原则,他的办公室安排在位置最次,也就是靠近楼梯的地方,凡
是找局长副局长的人都要从他门前过。所以,一听到楼道里橐橐橐的高跟鞋声,他就晓得刘玉香屁股一扭一扭地又要到
局长那里去了。职务的提升焕发了刘玉香的青春,脸上成天挂着笑,碰到拾垃圾的也要问声好,两个奶子耸得更高,身
上的香水味愈发的强烈,熏得人鼻子直痒,往局长室也跑得更勤了。她的得意刺激了方为雄,他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什
么滋味都有。那橐橐之声带给他一种紧迫感和危机感,恍惚之中,似乎她不是走向局长室,而是走向他在局长身边的那
个位置。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他是不可替代的,顶多是重要性有所下降而已。
橐橐橐橐,刘玉香的两只小蹄子踏过来了。然而这一次,它没有响向局长室,而是优雅地一拐弯,将一串清晰的声
音省略号一般撒播到了他面前。方为雄有些吃惊,看着那张被笑意鼓胀着的脸,疑惑地说:“刘科长,你走错地方了吧?”
刘玉香的笑容凝固了,噘起嘴道:“方组长,我哪里得罪你了?不要讽刺人嘛,虽然我到你这里来得少,也是为了
避嫌嘛,毕竟我们关系不一般……”
方为雄忙说:“刘科长,你千万别这样想!我们是正常的同事关系,我也不分管普教科,你还是多向局长汇报吧。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不怕做错事,只怕跟错人,你紧跟我是没有用的。你也看得出来,我不是绩优股,没有成长空间,
谁被我套牢谁吃亏。再说,现在你遂了心愿了,也是局长身边的人了,还是少到我这里来吧,这对你我都不好!”
“我是投机商,势利眼?你要这样看我,我真要伤心了。”刘玉香静默片刻,又说,“不管你怎么想,这一次,我
还得感谢你。我晓得是你第一个出来支持局长的动议,否则就不会这么顺利。几个副局长其实心里都有不同意见。”
“我不过是应声虫,既向局长表示了忠诚,又还了你的情,一举两得的事,何乐不为?说到底我不是为你,而是为
我自己。所以,你应该鄙视我的人格,不屑我的行为,就像我家里那位那样。”方为雄绷着脸说。
“怎么会呢?我晓得仕途不易,晓得你是委曲求全,那些台面上的人物,别看他高贵的样子,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嗯,理解万岁。”方为雄口气缓和下来,说,“你来找我,就为说这些?”
“我找到一个秘方,炖了一只鸡,想给你补补,据说有特效,下班后来我家吧。”
“我根本不需要补,我的身体我知道。你的美意我领了,但我不会去的。”方为雄警惕地说。
“我晓得你的小心眼,你以为,哼。”
“我以为什么?”
“你以为我是局长的人了,所以你怕犯忌。”
“难道不是吗?”
“我只属于我自己,永远不属于别人。”
“是吗?”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晓得你还想,你不吃别人嚼过的馍。”
“别人没嚼过?”
“给不给别人嚼那是我的事,你没权利知道。不过我告诉你,这一次是组织部的王科长跟局长打了招呼,局长才让
我转正的。因为去年王科长儿子想上市一中,成绩差几分,是我帮的忙,如此而已。”
“这样啊……”方为雄吁了一口气。
“怎样?想不想让我给你补补?”
“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少来往,局长晓得了不太好。”
“脚长在你身上,来不来由你。”
刘玉香笑笑,转身就走了,还从门外回头作了个拜拜的手势。看来她根本不相信他的克制力,算定了他会赴约。
他有些兴奋,又有些惶恐。他去刘玉香家打过一次牌,如果他赴约了,在那套装修豪华的住宅里会发生什么,是完
全可以想见的。那是一种危险的诱惑。为了抵御这种诱惑,他走到书柜前,拿出一本《公务员行为规范》,胡乱地翻了
一气。但是里面似乎没有说不能登女同事的家门。他又拿来《党纪政纪条规手册》,逐篇逐条地查阅,也没有找到不能
到女同事家吃补品的条文。他有些泄气,有些失望,难道他真的没有不去的理由与依据吗?瞟瞟墙上的钟,只差二十分
就要下班了,他必须要作决定了。如果局长忽然有令,让他参加一个什么接待任务就好了,他就可以避开这个约会了,
局长的旨意当然比约会重要;如果袁真来电话也行,听到她的声音,他可能也会获得拒绝刘玉香的力量。他将手机拿出
来,摆在桌面上,盯着荧光屏……
时间很快就在方为雄的心猿意马中过去了,人们纷纷下班了,办公楼变得静悄悄的。他又呆坐了一会,袁真的电话
还是没来。她其实是很少跟他打电话的,一个对丈夫夜不归宿都不闻不问的妻子,你还能期望她什么?袁真,这就怪不
得我了!他闷闷地出了门,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到哪儿?他犹豫了一阵,才说,干脆到江景花园吧!司机似乎诧
异于他的语言风格,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夹着包缩着脖子,他进了江景花园的大门。这是一个所谓的高尚住宅区,入住者都是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其中有
一些是官员。所以他有点担心遇到熟悉的面孔。一气走到刘玉香家门口,犹豫了片刻,他才摁响门铃。门应声而开,刘
玉香的脸闪了出来。她咧嘴一笑,伸手将他扯了进去。
他站在客厅里,四下瞟瞟:“方便吗?”
刘玉香说:“废话,不方便我请你来?”
餐桌上有一沙锅炖鸡,放着一副碗筷。刘玉香边添碗筷边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所以我就吃开了。”
“我敢不来吗?我不来,你要是在局长那里奏我一本,我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不如来一趟。”他说,在餐桌旁
坐下。
“那是,你不要惹恼我哟!”刘玉香嬉笑着,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