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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可归。没奈何,就寄住在永州一个船埠经纪人的家里,——原是他父亲在
②
时,走客认得的。却是囊橐俱无,止有州牧所助的盘缠,日吃日减,用不得
几时,看看没有了。
那些做经纪的人,有甚情谊?日逐有些怨咨起来,未免茶迟饭晏,箸长
碗短。七郎觉得了,发话道:“我也是一郡之主,当是一路诸侯。今虽丁忧,
后来还有日子。如何恁般轻薄?”店主人道:“说不得一郡两郡,皇帝失了
势,也要忍些饥饿,吃些粗粝。何况于你是未任的官!就是官了,我每又不
是什么横州百姓,怎么该供养你?我们的人家,不做不活,须是吃自在食不
起的。”七郎被他说了几句,无言可答,眼泪汪汪,只得含着羞耐了。再过
两日,店主人的寻事炒闹,一发看不得了。七郎道:“主人家,我这里须是
异乡,并无一人亲识可归。一向叨扰府上,情知不当,却也是没奈何了。你
有甚么觅衣食的道路,指引我一个儿?”店主人道:“你这样人,种火又长,
③
拄门又短,郎不郎,秀不秀的 。若要觅衣食,须把个官字儿阁起,照着常人
佣工做活,方可度日。你却如何去得?”七郎见说到佣工做活,气忿忿地道:
“我也是方面官员,怎便到此地位?”
思想零陵州州牧前日相待甚厚,不免再将此苦情告诉他一番,定然有个
处法,难道白白饿死一个刺史在他地方了不成?写了个帖,又无一个人跟随,
①
自家袖了,葳葳蕤蕤,走到州里衙门上来递。那衙门中人见他如此行径,必
②
然是打抽丰 没廉耻的,连帖也不肯收他的。直到再三央及,把上项事一一分
诉,又说到替他殡葬,厚礼赆行之事,——这却衙门中都有晓得的,——方
才肯接了进去,呈与州牧。州牧看了,便有好些不快活起来,道:“这人这
样不达时务的。前日吾见他在本州失事,又看上司体面,极意周全他去了,
他如何又在此缠扰?或者连前日之事,未必是真,多是神棍假装出来骗钱的,
未可知。纵使是真,必是个无耻的人,还有许多无厌足处。吾本等好意,却
叫得引鬼上门。我而今不便追究,只不理他罢了。”分付门上不受他帖,只
说“概不见客”,把原帖还了。七郎受了这一场冷淡,却又想回下处不得,
住在衙门上守他出来时,当街叫喊。州牧坐在轿上问道:“是何人叫喊?”
七郎口里高声答道:“是横州刺史郭翰。”州牧道:“有何凭据?”七郎道:
“原有告身,被大风飘舟,失在江里了。”州牧道:“既无凭据,知你是真
③
是假?就是真的赍发已过,如何只管在此缠扰?必是光棍 。姑饶打,快走!”
④
左右虞候 看见本官发怒,乱捧打来,只得闪了身子开来,一句话也不说得。
有气无力的,仍旧走回下处闷坐。
店主人早已打听他在州里的光景,故意问道:“适才见州里相公,相待
① 丁了母忧——父母之丧谓之“丁忧”,是大丧,一般须守孝一至三年。
② 走客——行商。
③ “种火”四句——取笑不成材的人。种火,烧火,这里指“烧火棍”。郎、秀,即“稂”、“莠”的错讹,
不稂不莠,意即不伦不类。
① 葳葳蕤蕤——葳蕤本是形容草木叶子下垂的样子,这里比喻人精神萎缩,垂头丧气。
② 打抽丰——即“打秋风”,指旧时一些人专靠关系骗钱、骗吃的行为。
③ 光棍——旧时对流氓无赖的称谓。
④ 虞候——旧时官僚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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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七郎羞惭满面,只叹口气,不敢则声。店主人道:“我教你把官字
儿阁起,你却不听我,直要受人怠慢。而今时势,就是个空名宰相,也当不
出钱来了。除是靠着自家气力,方挣得饭吃。你不要痴了!”七郎道:“你
叫我做甚勾当好?”店主人道:“你自想身上有甚本事?”七郎道:“我别
无本事,止是少小随着父亲涉历江湖,那些船上风水、当艄拿舵之事,尽晓
得些。”店主人喜道:“这个却好了!我这里埠头上来往船只多,尽有缺少
执艄的。我荐你去几时,好歹觅几贯钱来,饿你不死了。”七郎没奈何,只
得依从。从此,只在往来船只上替他执艄度日。去了几时,也就觅了几贯工
钱,回到店家来。永州市上人认得了他,晓得他前项事的,就传他一个名,
叫他做“当艄郭使君”。但是要寻他当艄的船,便指名来问郭使君。永州市
上编成他一只歌儿道:
问使君,你缘何不到横州郡?元来是天作对,不作你假斯文,把家
①
缘结果在风一阵。舵牙当执板,绳缆是拖绅 。这是荣耀的下稍头也,
还是把着舵儿稳。 (词名《挂枝儿》)
②
在船上混了两年,虽然挨得服满 ,身边无了告身,去补不得官。若要京
里再打关节时,还须照前得这几千缗使用,却从何处讨?眼见得这话休题了。
只得安心拓地,靠着船上营生。又道是:“居移气,养移体。”当初做刺史,
便像个官员。而今在船上多年,状貌气质,也就是些篙工水手之类,一般无
二。可笑个一郡刺史,如此收场。可见人生荣华富贵,眼前算不得帐的。上
覆世间人,不要十分势利,听我四句口号:
富不必骄,贫不必怨。
要看到头,眼前不算。
① “舵牙”二句——意谓将掌舵拉纤当做官。舵牙,掌舵的把手。执板,大臣朝见皇帝禀奏事情时手持的笏
板。拖绅,大官束腰的宽带。
② 服满——指服丧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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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愿小姨病起续前缘
诗曰:
①
生死由来一样情,豆萁燃豆并根生 。
②
存亡姊妹能相念,可笑阋墙 亲弟兄。
③
话说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侍御 李十一郎,名行脩。妻王氏夫人,乃是
④
江西廉使 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脩敬之如宾。王夫人有个幼妹,端妍聪慧,
夫人极爱他,常领他在身边鞠养。连行脩也十分爱他,如自家养的一般。一
日行脩在族人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间忽做一梦,梦见自身再娶
夫人,灯下把新人认看,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幼妹。猛然惊觉,心里甚
是不快活,巴到天明,连忙归家。进得门来,只见王夫人清早已起身了,闷
坐着,将手频频拭泪。行脩问着,不答。行脩便问家人道:“夫人为何如此?”
家人辈齐道:“今早当厨老奴在厨下自说,五更头做一梦,梦见相公再娶王
家小娘子。夫人知道了,恐怕自身有甚山高水低,所以悲哭了一早起了。”
行脩听罢,毛骨耸然,惊出一身冷汗。想道:“如何与我所梦正合?”他两
个是恩爱夫妻,心下十分不乐,只得勉强劝谕夫人道:“此老奴颠颠倒倒,
是个愚懵之人,其梦何足凭准?”口里虽如此说,心下因是两梦不约而同,
终久有些疑惑。
只见隔不多几日,夫人生出病来,累医不效,两月而亡。行脩哭得死而
复苏,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恸,因不忍断了行脩亲谊,回书还答,便
有把幼女续婚之意。行脩伤悼正极,不忍说起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
①
于时有个卫秘书卫随,最能广识天下奇人,见李行脩如此思念夫人,突
然对他说道:“侍御怀想亡夫人如此深重,莫不要见他么?”行脩道:“一
②
死永别,如何能勾再见?”秘书道:“侍御若要见亡夫人,何不去问稠桑
王老?”行脩道:“王老是何人?”秘书道:“不必说破,侍御只牢牢记着
‘稠桑王老’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行脩见说得作怪,切切记之于心。
过了两三年,王公幼女越长成了。王公思念亡女,要与行脩续亲,屡次
③
着人来说,行脩不忍背了亡夫人,只是不从。此后除授东台御史 ,奉诏出关
④,行次稠桑驿。驿馆中先有敕使住下了,只得讨个官房歇宿。那店名就叫做
稠桑店,行脩听得“稠桑”二字触着,便自上心。想道:“莫不甚么‘王老’
正在此处?”正要跟寻间,只听得街上人乱嚷,行脩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
一伙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你扯我扯,你问我问,缠得一个头昏眼暗。行
① “豆萁”句——据《世说新语·文学》载,曹丕命曹植在七步之内作诗一首,曹植应声咏道:“煮豆持作
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里用此诗意,讽喻兄弟相残。
萁,豆的枝干。
② 阋(xì隙)墙——指兄弟不和。语出《诗·小雅·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阋,争吵。
③ 侍御——即侍御史,属于国家监察机构御史台中的官员。
④ 廉使——即观察使,掌管考察州县官吏政绩的官员。
① 秘书——即秘书郎,掌管图书收藏及抄写的官员。
② 稠桑——地名,即下文所说“稠桑驿”,在河南省灵宝县西三十里。
③ 东台御史——东都留台御史的省称。唐代以洛阳为东都,亦置御史台。
④ 关——指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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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问店主人道:“这些人何故如此?”主人道:“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奇
的人,善谈禄命。乡里人敬他如神,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他问祸福。”行
脩想着卫秘书之言道:“元来果有此人!”便叫店主人快请他到店相见。
店主人见行脩是个出差御史,不敢稽延,拨开人丛,走进去扯住他道:
“店中有个李御史李十一郎奉请。”众人见说是官府请,放开围,让他出来,
一哄多散了。到店相见,行脩见是个老人,不要他行礼,就把想念亡妻、有
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