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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知非杜子所为也。”遂将招情一一供明。把奶子毙于杖下;牛黑子强奸杀
人,追赃完日,明正典刑。杜郎与东廊僧俱各释放,一行人各自散了,不题。
那东廊僧没头没脑,吃了这场敲打,又监里坐了几时,才得出来。回到
山上,见了西廊僧,说起许多事体。西廊僧道:“一同如此静修,那夜本无
一物,如何偏你所见如此,以致惹出许多磨难来?”东廊僧道:“便是不解。”
回到房中,自思无故受此惊恐,受此苦楚,必是自家有甚修不到处。向佛前
①
忏悔已过,必祈见个境头 。蒲团上静坐了三昼夜,坐到那心空性寂之处,恍
然大悟。元来马家女子是他前生的妾,为因一时无端疑忌,将他拷打锁禁,
有这段冤愆。今世做了僧人,戒行精苦,本可消释了。只因那晚听得哭泣之
声,心中凄惨,动了念头,所以魔障就到,现出许多恶境界,逼他走到冤家
窝里去,偿了这些拷打锁禁之债,方才得放。他在静中悟彻了这段因果,从
②
此坚持道心,与西廊僧到底再不出山,后来合掌坐化而终。有诗为证:
有生总在业冤中,悟到无生始是空。
若是尘心全不起,凭他宿债也消融。
① 境头——佛教名词,原指辨识的事物对象,这里指造成这种磨难的起因根由。
② 坐化——佛教名词,指高僧临终之时端坐而死。
… 60…
拍案惊奇卷三十七
屈突仲任酷杀众生郓州司马冥全内侄
诗云:
众生皆是命,畏死有同心。
何以贪饕者,冤仇结必深!
话说世间一切生命之物,总是天地所生,一样有声有气,有知有觉,但
与人各自为类。其贪生畏死之心,总只一般;衔恩记仇之报,总只一理。只
①
是人比他灵慧机巧些,便能以术相制,弄得驾牛络马,牵苍走黄 ,还道不足,
为着一副口舌,不知伤残多少性命。这些众生,只为力不能抗拒,所以任凭
刀俎。然到临死之时,也会乱飞乱叫,各处逃藏,岂是蠢蠢不知死活,任你
②
食用的?乃世间贪嘴好杀之人,与迂儒小生之论,道“天生万物以养人,食
之不为过。”这句说话,不知还是天帝亲口对他说的,还是自家说出来的?
若但道是人能食物,便是天意养人;那虎豹能食人,难道也是天生人以养虎
③
豹的不成?蚊虻能嘬 人,难道也是天生人以养蚊虻不成?若是虎豹蚊虻也一
般会说会话,会写会做,想来也要是这样讲了,不知人肯服不肯服。从来古
德长者劝人戒杀放生,其话尽多,小子不能尽述。只趁口说这几句直捷痛快
①
的,与看官们笑一笑,看说的可有理没有理。至于佛家果报说六道众生,尽
是眷属,冤冤相报,杀杀相寻,就说他几年也说不了。小子而今说一个怕死
的众生,与人性无异的,随你铁石做心肠,也要慈悲起来。
②
宋时太平府有个黄池镇,十里间有聚落,多是些无赖之徒,不逞宗室,
③
屠牛杀狗所在。淳熙十年间,王叔端与表兄盛子东同往宁国府 ,过其处,少
憩闲览,见野园内系水牛五头。盛子东指其中第二牛对王叔端道:“此牛明
日当死。”叔端道:“怎见得?”子东道:“四牛皆食草,独此牛不食草,
只是眼中泪下,必有其故。”因到茶肆中吃茶,就问茶主人:“此第二牛是
谁家的?”茶主人道:“此牛乃是赵三使所买,明早要屠宰了。”子东对叔
端道:“如何?”明日再往,止剩得四头在了。仔细看时,那第四牛也像昨
日的一样不吃草,眼中泪出。看见他两个踱来,把双蹄跪地,如拜诉的一般。
复问茶肆中人,说道:“有一个客人今早至此,一时买了三头,只剩下这头,
早晚也要杀了。”子东叹息道:“畜类有知如此!”劝叔端访他主人,与他
重价买了,置在近庄,做了长生的牛。
只看这一件事起来,可见畜生一样灵性,自知死期;一样悲哀,祈求施
主。如何而今人歪着肚肠,只要广伤性命,暂侈口腹,是甚缘故?敢道是阴
间无对证么?不知阴间最重杀生,对证明明白白。只为人死去既遭了冤对,
自去一一偿报,回生的少,所以人多不及知道,对人说也不信了。小子如今
说个回生转来,明白可信的话。正是:
① 牵苍走黄——牵着苍鹰,赶着黄狗奔跑。这里是说人能驯服鹰犬,猎取动物。
② 小生——指没有见识的人。
③ 嘬——叮、咬。
① 六道——佛教将众生分为六类,即: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总称“六道”。
前三道为善道,后三道为恶道,众生以善恶业因不同而在此六道中轮回。
② 太平府——宋代辖今安徽省东南部地区,治所在当涂县。
③ 宁国府——辖境在太平府的南边,治所在今安徽省宣州市。
… 61…
一命还将一命填,世人难解许多冤。
闻声不食吾儒法,君子期将不忍全。
①
唐朝开元年间,温县有个人,复姓屈突,名仲任。父亲曾典郡事 ,止生
②
得仲任一子,怜念其少,恣其所为。仲任性不好书,终日只是樗蒲射猎为事。
父死时,家僮数十人,家资数百万,庄第甚多。仲任纵情好色,荒饮博戏,
如汤泼雪,不数年间,把家产变卖已尽。家僮仆妾之类,也多养口不活,各
自散去。止剩得温县这一个庄,又渐渐把四围附近田畴多卖去了。过了几时,
连庄上零星屋宇及楼房内室也拆来卖了。止是中间一正堂岿然独存,连庄子
也不成模样了。家贫无计可以为生。
③
仲任多力。有个家僮,叫做莫贺咄,是个蕃夷 出身,也力敌百人。主仆
④
两个好生说得着 ,大家各恃膂力,便商量要做些不本分的事体来。却也不爱
去打家劫舍,也不爱去杀人放火,他爱吃的是牛马肉,又无钱可买,思量要
与莫贺咄外边偷盗去。每夜黄昏后,便两人合伴,直走去五十里外。遇着牛,
即执其两角,翻负在背上,背了家来;遇马骡,将绳束其颈,也负在背。到
得家中,投在地上,都是死的。又于堂中掘地,埋几个大瓮在内,安贮牛马
之肉。皮骨剥剔下来,纳在堂后大坑,或时把火焚了。初时只图自己口腹畅
①
快,后来偷得多起来,便叫莫贺咄拿出城市换米来吃,卖钱来用。做得手滑 ,
②
日以为常,当做了是他两人的生计了。亦且来路甚远,脱膊又快,自然无人
疑心,再也不弄出来。
仲任性又好杀,日里没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罗网、叉弹满屋,多
是千方百计,思量杀生害命。出去走了一番,再没有空手回来的。不论獐鹿
兽兔,乌鸢鸟雀之类,但经目中一见,毕竟要算计弄来吃他。但是一番回来,
肩担背负,手提足系,无非是些飞禽走兽,就堆了一堂屋角。两人又去舞弄
摆布,思量巧样吃法。就是带活的,不肯便杀一刀、打一下死了罢,毕竟多
设调和妙法。或生割其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断其舌,或生取其血,道是一
死便不脆嫩。假如取得生鳖,便将绳缚其四足,绷住,在烈日中晒着。鳖口
中渴甚,即将盐酒放在他头边,鳖只得吃了。然后将他烹起来,鳖是里边醉
出来的,分外好吃。取驴缚于堂中,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驴四围多用火逼着。
驴口干即饮灰水,须臾屎溺齐来,把他肠胃中污秽多荡尽了。然后取酒调了
椒盐各味,再复与他。他火逼不过,见了只是吃。性命未绝,外边皮肉已熟,
里头调和也有了。一日,拿得一刺猬,他浑身是硬刺,不便烹宰。仲任与莫
贺咄商量道:“难道便是这样罢了不成?”想起一法来:把泥着些盐在内,
③
跌成熟团 ,把刺猬团团泥裹起来,火里煨着。烧得熟透了,除去外边的泥,
只见猬皮与刺,皆随泥脱了下来,剩的是一团熟肉,加了盐酱,且是好吃。
凡所作为,多是如此。有诗为证:
捕飞逐走不曾停,身上时常带血腥。
① 典郡事——主持过郡中事务,即当过郡的行政长官。典,执掌、主管。
② 樗 (chū初)蒲——古代的一种博戏,后来作赌博的代称。
③ 蕃夷——指少数民族。
④ 说得着——说话投机,谈得来。
① 手滑——非常顺手。这里指没有“扑空”的时候,又手脚干净俐索。
② 脱膊——即“脱剥”,这里指剥皮剔骨。
③ 跌成熟团——揉和成泥团。跌,摔打。熟,和匀。
… 62…
且是烹炮多有术,想来手段会调羹。
①
且说仲任有个姑夫曾做郓州司马 ,姓张名安。起初看见仲任家事渐渐零
落,也要等他晓得些苦辣,收留他去,劝化他回头做人家。及到后来,看见
他所作所为,越无人气,时常规讽,只是不听。张司马怜他是妻兄独子,每
每挂在心上。怎当他气类异常,不是好言可以谕解,只得罢了。后来司马已
死,一发再无好言到他耳中,只是逞性胡为。
如此十多年,忽一日,家僮莫贺咄病死。仲任没了个帮手,只得去寻了
个小时节乳他的老婆婆来守着堂屋,自家仍去独自个做那些营生。过得月馀,
一日晚正在堂屋里吃牛肉,忽见两个青衣人直闯将入来,将仲任套了绳子便
走。仲任自恃力气,欲待打挣,不知这时力气多在那里去了,只得软软随了
他走。正是: